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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报恩
天气渐冷，甄蓁却越发喜欢往院子里跑，焚香净手，在湖边的亭子里弹琴。她从前极少接触弦乐器，只拨弄过一阵古筝，因此技法生疏，不过寻了几本乐谱，打发时间罢了。李夫人听说了倒是很高兴，只说叫她多穿些衣服，不要着凉，过了几日又给她送来了几本乐谱。
琴声低沉缥缈，甄蓁的眼中仿佛只剩下琴，全神贯注，岿然不动。古人云：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诚然。
“姑娘，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甄蓁双手按住琴弦，心中叹息，有心求静，却是力不从心。她从小练了那么许多的才艺，却没有一样能达到专业水准。身在红尘，未能超然，自然只能停留在技艺上，徒具其形。其实也不过是借口罢了，曾经的路也是她自己选的，如今又何尝不是。甄蓁哂笑，叫丫头把东西都收起来，往正院而去。
李夫人跟前有两个管家娘子，却是永宁侯府林家派来的，乃是永宁侯夫人唐氏面前最得意的两个。甄蓁颔首问好，便挨着李夫人坐下，不发一言。
李夫人对两个妇女言道：“难为你们二位亲自跑一趟，原是件小事，也并不知道是你家大爷。”
其中一个穿着墨绿小袄的妇女笑道：“却是应该的。我家大爷遭了难，家里得了信不知道多着急，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若不是太太仁义，帮了一把，还不知有什么落魄遭遇。我家太太说，若是不知道善主，咱们便往庙里捐些香油钱，往后出门在外若是碰见这样的人，少不得帮上一把，也算尽到了心意。如今既知道是您家做的善事，自然也该来谢。只我家大爷在路上着实病了一场，前些日子才刚刚到京，偏生太太和姑娘都染了风寒，家里头一时人多手杂的，也没能抽出空来。我们太太却是记着的，连大爷也提了好几次。本该大爷亲自来谢，只是听说甄大爷已经回了金陵，怕是不方便，便只叫奴才几个将谢礼奉上，还望太太勿怪。待日后太太好了，还要亲自来谢的。”
甄蓁这才明白，感情是路上帮过的那位书生，竟然是永宁侯府的林如海，却是没有料到。不过当时银子虽然是她给的，却不能说出来，林家只叫了两个管家娘子来恐怕也是为她着想。若叫外人知道甄家姑娘搭救了林家大爷，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
李夫人道：“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正好遇上了，也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倒是不必亲自来，日后必定有相见的机会，到时候我再与你家太太细说。”
那妇女点头应是，又对甄蓁道：“那里头单有一份，贴了笺子的，是我们姑娘给姑娘的。我们姑娘说同姑娘一见如故，可惜不能常见，听说奴才们要往甄府来，特意挑了几件玩意儿给姑娘，聊表心意，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甄蓁被她好些“姑娘”绕得头晕，强笑着回应：“替我谢谢你家姑娘，难为她还想着我，可惜咱们姑娘家，出来总是不方便的。今儿着实有些冷，两位还请去喝杯热茶，等一时歇够了，我还有东西劳烦两位带回去。”
二人知道她要回礼，便道谢出去，自有甄家的婆子妇女招待她们。
甄蓁叫拿了林湘送来的东西翻看，有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绣工倒是不错。还有个镇纸，怕是上次看她写字，便记下了。其余都是些闺阁中的玩意儿，也不值什么。只有笺子上的一首诗，叫她看了好久，又从最底下翻出一本字帖，却是颜真卿的真迹。
“蓁儿，可有什么不对？”李夫人见她行事得宜，便叫她自去主张，谁知道她看着那份礼又呆了，不放心问上一句。
甄蓁把字帖递过去，有些犹豫道：“恐怕不只是林湘送来的。”
李夫人笑道：“你也糊涂了，他既然这样做，便是不愿意叫人知道，又想谢你，因此特意借了林姑娘的名义，你只安心收下便是了。从前只听说林家子嗣不丰，虽有个儿子文思敏捷，才华出众，却不知将来如何。可今日看那两个下人行事，还有这份礼，蓁儿，你以为如何？”
“青出于蓝，永宁侯的名号对于林家，可有可无罢了。”林如海连任巡盐御史，直至逝于任上，绝对是皇上的心腹忠臣。如今旁人看林家，只有一个侯爷的虚衔，而且只剩下这一代，多少有些轻视。可谁又能料到，林如海能高中探花，从有名无权的勋贵成为手握实权的高官。或者再加一样，有“从龙之功”也未可知。
李夫人感叹：“想不到蓁儿对林家如此看重，可惜咱们久不在京城，竟漏了这么个人家。”
甄蓁将之前的事想了一回，说道：“却也不是咱们漏了，实在是林家行事低调。按咱们上京的时间来算，他们家大爷恐怕是考完会试就从姑苏往回赶。若女儿猜得不错，这位林大爷，大约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这么大的事，一点消息也没有，蓁儿怕是猜错了吧。”李夫人却是有些不信。他们这样的人家，夸赞的时候常把状元之才、金榜题名挂在嘴边，可那么多世家子弟里面，有多少是进士及第的？虽则林如海盛名在外，可李夫人心底还是觉得要打个折扣，再说了果真中举是喜事一桩，没有遮遮掩掩不叫人知道的道理。
甄蓁也不再提及，她也不过是按着红楼里面推算而已。林如海既然能高中探花，必然是有过人之才。况且如今贾敏已到婚配的年纪，如若林如海没有功名在身，贾家又岂肯招为东床快婿。
一时甄蓁将回礼定下，又取来一张信笺写上几句，交给林家的人带回去给林湘。不论林家是否是潜力股，她是极愿意和林湘交朋友的。可惜这个时代的女性被太多的框架束缚着，她们不能经常见面，不过书信往来倒是可以的。
林湘见了甄蓁的信笺，比什么都高兴，细细地看了一回，又从回礼中挑出一个荷包。刚想叫人，转而一想不合适，便又放了回去。林湘仔细看了看，甄蓁所言不虚，这针线一看就粗糙的很，倒像是个新手。若是甄蓁知道了必然要惊叹两句，她还真是个新手，几个月能练出这样的手艺已然很佩服自己了，好在原来的甄蓁似乎也并不善于女红。
“姑娘，大爷叫人来问，早起送来的东西可送出去没有。”
林湘神色微厉，也不看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只对身边的大丫鬟平安道：“想是往日待你们太好，以至于如今越发散漫起来。我竟不知我这里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外人不知道你们也都是死人不成？”
平安涨红了脸，转身便把气撒在了小丫头身上，拎着她的耳朵往外走，一边喝到：“不懂规矩的小蹄子，姑娘的院子也是你能进的地方。大爷叫人传话，自然由大爷院子里的姐姐来，与你何干？跟闻着腥的猫儿似的，你也配！何嬷嬷呢，快把人打出去，既然不想伺候姨娘，便换个去处，越发的成主子了。”
原来那个小丫头是永宁侯一个姨娘身边的，如今巴巴地替大爷来传话，必然是想借机在姑娘或是大爷面前讨个好。
“喜乐，你亲自去和惊蛰说，看看哥哥那里是谁那么大架子，一句话都要另找个小丫头跑腿，咱们家是供不起这样的大佛的。”被这么一打扰，林湘也没了心思，只随手拿起一个九连环拆解，另指了两个丫头把剩下的东西先收起来。
喜乐走到门口，正巧看见平安进来，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进一出。她们俩是双生姊妹，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自然知道姑娘的气性高。偏生那位姨娘是个不安分的，又没有一儿半女傍身，整日想着借个由头在大爷和姑娘面前讨好，却总是适得其反。
喜乐跟惊蛰说了这事儿，她是林如海身边的大丫头，这两年林如海的奶嬷嬷身子不好，回家将养去了。跟着大爷的小厮不论，底下的小丫头都是惊蛰和另一个大丫头霜降来管教的。
惊蛰听了也是十分气恼：“竟把手伸到大爷这里来了，该回了太太，叫她知道好歹。也怪我，不知吃了什么脏东西，今天也没个消停，只好打发一个小丫头去。她必是拿了什么好处，从外头买来的，眼皮子浅。”
喜乐道：“又或者是被哄骗的也未可知，姐姐只悄悄的先问清楚，若果真心思不干净，趁早叫人发卖了。姑娘这几日好容易高兴些，今儿这么一闹脸色又不好看了。太太昨儿还说，快过年了，别寻了晦气，熬到正月里也不是个事。这事儿你也别告诉霜降，不然又有一场大闹。”
“哪儿敢叫这个小祖宗知道，我也时常说她，她只说什么脾性是娘胎里带来的，就看不惯腌臜事，就是天王老子也吓不住她。”惊蛰说起来也是头疼，霜降这脾气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太太也是看在她老子娘的面上才没有发作。
喜乐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小声道：“这话我没对别人说过，姐姐放心吧，明年就不用替她收拾烂摊子了。”
惊蛰诧异的抬头，问道：“那她是要……”她们这样的家生子想要出去是不可能的，犯了天大的错，留下一条命，又或者打发到庄子上去。但是大丫头都是有脸面的，随意发落反倒丢了主人家的面子。
喜乐压低了声音，笑道：“她自有她的去处，咱们合该恭喜她才是，又或者能讨杯酒吃也未可知。”
“怎么，她不是已经要留在大爷房里的吗？”
喜乐脸上的讥讽一闪而逝：“她是模样好，可这样的气性，往后怕是比那位还能折腾，哪儿能留着呢。我那日听太太房里的人说，明年春闱以后，大爷的婚事就该定下了。姐姐可仔细着些，万万不能在这时候闹出事故来。”
惊蛰点点头，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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