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舞动棋迹

　　为期两天的研修会，在场的棋士和棋迷都安顿在酒店里。
　　只要精力充裕，现场的灯火通明可以延续一整夜。
　　本来伊角和和谷都有意和我下一盘，鉴于服务棋迷的主题，唯有约好下次再战。
　　两人都是被看好的新生力量，在年轻一辈中的名气大概仅次于塔矢亮。
　　陪着我闲聊的这一会儿，不断有棋迷和其他棋士过来打招呼。
　　然后，猎奇的探究的目光总是或明显或隐晦地落在我身上。
　　不可避免地给我一种，是为了近距离看清楚传闻中的问题人物而借故靠近的感觉。
　　“大家对你很好奇啊。”
　　第三十八个凑过来的家伙放肆打量了我一番走掉之后，伊角苦笑着说。
　　然后有礼地婉拒了一个棋迷要求下指导棋的请求，继续陪着我。
　　这是伊角式的体贴。
　　“怎么这么多无聊的家伙。”和谷气愤地说。
　　然后目露凶光瞪走一个试图靠近的闲杂人等。
　　这是和谷式的仗义。
　　“伊角桑，和谷桑，你们有事可以先忙。”
　　交情泛泛，我还消受不起这样的恩情。
　　何况，我还有佐为陪着。
　　“哎，别误会。”和谷忙澄清道：“我只是看在你能让塔矢亮抓狂的份上……”
　　所谓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么？
　　不过……“你什么时候看过我让塔矢亮抓狂？”
　　他在人前也许有过失态，但是抓狂肯定没有。
　　和谷递给我一个“你骗不了我”的轻蔑眼神，“就在朝颜会馆那次！他和你不差点干上了？！”
　　佐为握拳一锤手掌，大悟道：“对了，那次绪方九段后面还跟了几个人，我有看到和谷哦。”
　　这圈子还真是小。
　　开了这个话题，和谷有点停不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一定要认识你。你知道的吧，塔矢亮那家伙装模作样最厉害，看着对谁都不错，其实谁也瞧不起。他跟你翻过脸，你肯定清楚……”
　　本来一脸无奈地听着的伊角忽然一愣，忙对着和谷挤眉弄眼。
　　我顺着伊角的视线看过去，我与和谷的正面所成的夹角之间一米远站了个人。
　　“塔矢七段，晚上好！”伊角大声招呼。
　　和谷一下噤声，嘴巴还张着，没敢转过头，只是用力扯着眼球用余光望过去。
　　塔矢亮只是看着我，目光坚毅中揉着几分温婉，唇瓣张阖，欲言又止。
　　我转过身去，视线正面迎上，等着他说。
　　说出他跟名人父亲会面后的结果。
　　关于我的某种决定！
　　他最终上前了一步，迟疑过后坚实的脚步仿佛跨越了什么。
　　“我父亲要见你。”
　　这样的后续不出所料，真正面临还是免不了一丝慌乱。
　　怎能忘记，在棋院那天，火野带着我在众人前离开，塔矢名人看着我的眼神。
　　一种锐利的，却因过于复杂而读不出任何情绪的，麻木的波澜不兴。
　　所以，心惊肉跳。

　　大概我的不安和抗拒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塔矢亮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我的手腕。
　　“我会在一边，不用担心。”
　　开什么玩笑！不用担心？
　　面对我这个声名狼藉、半夜勾引他儿子离家出走的小混蛋，难道塔矢名人会和我若无其事地一起喝茶聊天吗？
　　我还没有傻到把最理想的状态摆在首位来思考事情。
　　“光，你必须去。”佐为沉声道。
　　迈出步伐，向着嘉宾室的方向，目光是面临劲敌时的沉着锐利。
　　根本没有任何让我选择的余地！这两个家伙！
　　左右看一下，和谷和伊角两个人不知不觉间退离一步。
　　和谷跟驱赶什么似的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伊角忙附和地点头。
　　所谓的体贴和仗义，见鬼去了。
　　塔矢亮拉了我一下，一时没有接收到抗拒的反作用力，迫不及待半拉半拽地带着我往前途叵测的深渊里去。
　　嘉宾室在礼台之后，人未近，稀稀落落的声音先至。
　　站在门口，看到数人围拢着坐在沙发中的塔矢名人，说着些恭维话。
　　人群之外的芦原提醒道：“他们来了。”
　　谈话声曳然而止。
　　人群的缝隙中，一道锐利目光投射过来，精准地让我心头一颤。
　　人群分开，塔矢名人的目光更大范围地压迫在我身上。
　　“进藤光？”浑厚的声音，透着威压。
　　明明是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却给人于高处俯视的错觉。
　　我不由得身体站直，表情端肃。
　　“光，行礼。”佐为一脸肃穆道。
　　在塔矢亮和芦原的诧异中，我微微动身，直视塔矢名人眼镜，颔首，前倾腰身15度鞠了一躬。
　　直起身来，只见塔矢名人目光波澜不动，我不作他想，垂着双手，静听教诲状。
　　这辈子，最乖是这次了。
　　塔矢名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定在面前桌上的棋盘。
　　佐为浑身一抖擞，上前一步，越过了我直面当今棋坛首屈一指之人。
　　“塔矢名人！我可以跟你下棋！就在现在！”
　　声音在斗室之间震荡，狩衣宽大的袍子于喷薄战意中无风自动。
　　塔矢名人陡然转头看我，似是若有所感，目光微澜，较之方才凌厉七分，幽深三分。
　　“爸爸。”塔矢不安低语，上前一步。
　　“进藤光。”塔矢名人再次说道。
　　较之方才透出一丝轻蔑的刺探口吻，此次意味全变，深沉中多了一份考量。
　　我微微颔首，以示听应。
　　良久之后，塔矢名人目光调转，柔和了几分，双手抄进了羽织的袖子中。
　　“亮，下次带他来。”
　　塔矢亮明显可察觉地轻吁一口气，“好的，爸爸。”
　　然后带着一份惊喜三分雀跃，领着我出去。
　　塔矢名人就叫了两次我的名字，而我一个字儿没说。
　　这之间吊诡地完成了什么认可之类的东西了？
　　“你爸什么意思？”
　　塔矢亮咧开少见的灿烂笑容。
　　“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下次带你到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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