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回（展昭同人）

　　今年的梅雨季，比往年来得格外早些。
　　麻城是长江北岸的一座临山小城，受雨季肆虐，这里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这一日，上半晌还是晴空万里，午时刚过，天色便阴沉起来。乌压压的黑云倾轧下来，一场暴雨就在眼前。
　　城门口地势颇低，因积水垫上了大大小小的麻袋，高低不平。来往行人拎起裤管，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出。
　　骑马之人或坐马车之人，相比起行人，就悲催一些。眼下便有这么一车一骑，平日里进城只需一袋烟的功夫，他们却花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只见前面一人，灰白发髻，年近五旬，他使劲扯拉马车的马缰绳，后面另一人肥胖身躯，看起来也上了年纪，埋头用力推马车，另有一人一手拉着自己坐骑的缰绳，一手拍打马车的马臀。
　　跟着马车的还有一人，不时想凑上去一起推马车，推马车之人硬是不让，“公子再忍耐些，”他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道：“进城避过这一阵雨，尚能再往前赶一段路。”
　　公子面目白皙，眉眼清隽，身穿靛蓝丝袍，腰间坠一枚墨绿环形玉佩，脚上白色缎靴，端的是一身气度不凡，只是这一路走来，缎靴早已泥泞不堪，衣摆上也泥浆点点。他一手提着自己的衣摆，一手执扇，稳步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上了石子路，雨点也石子一般落了下来。一行人赶忙朝最近的茶棚行去。
　　“我来驾马车，你二位扶公子躲雨要紧。”骑马之人跨马上前，接过马车缰绳。
　　另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公子，进了茶棚，身形肥胖之人，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常升，”公子开口，“不知此地到汉阳，还有几日路程？”
　　胖公公忙回道：“公子，我适才打探过了，此地名为麻城，汉阳据此，不过数十里的路程了。”
　　公子正是微服出宫的赵祯，带着禁军统领李永，总管太监秦枫及瑞安殿常升，一路往南，快到长江边了。
　　这一场雨，不像前几日，半个时辰便云去天开，一阵急一阵缓的，足足下了一个半时辰，尚未有下完结的趋势。
　　“公子，看样子我们今日，要歇在这麻城了。”李永坐一会站一会，不时抬头看天，担忧说道。
　　两位公公也时不时走至茶棚沿下，观测雨势。
　　平日里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批阅奏折的赵祯，与这三人相比，显得淡定多了。他静静坐在茶桌前，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把玩茶碗，神情自若。
　　雨点终于稀疏起来，天色也渐渐亮堂了，赵祯一行决定继续赶路。李永走出茶棚，正欲去牵马，城门口跑进三、四个身穿蓑衣的老百姓，大声喊道：“不好了！余家塆塌方了，快去救人！快去救人！”
　　茶棚中躲雨的老百姓闻言，纷纷拿起衣物，跑了出去。
　　秦枫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何事？”
　　那人急急忙忙穿上蓑衣，戴上蓑帽，匆匆道：“前方山体滑坡，一定淹了人家了。”
　　茶棚伙计一边收拾茶碗茶壶，一边叹气道：“这下好了，又要与外面隔绝了。”
　　秦枫走过去，问道：“这位小哥，此话何解？”
　　“余家塆那，半月前就已经塌过一次，这才刚修好没几日，又塌了。”伙计摇摇头，端着茶碗走了进去。
　　“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出不了这个麻城了。尔等随我同去，看看塌方情形如何。”赵祯提起衣摆，便要出去。
　　常升忙上前一步，矮身道：“公子三思，塌方处山石滑落，恐有危险。”
　　赵祯长眉一扬，不悦道：“百姓的命也是命，我岂可置之不理？”
　　“依老奴之见，”秦枫适时走了过来，道：“不如常升你在此陪着公子，我与李永先去看一下，有什么状况再来请示公子。”
　　“不必多言。”赵祯扬手将折扇一收，大步跨出，“我自有分寸，先去看看再说。”
　　三人相互看一眼，只得紧步跟上。
　　余家塆就在城南五里开外，坐落在山坳之中。大雨将村子北面的山体冲塌，雨水冲刷着褐色泥土山石，一路朝低处涌去，已有几间房屋被冲毁，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百姓们奔了过去，手中有什么便用什么挖，没有东西便徒手挖，试图将坍塌房中的人救出。
　　赵祯从未见过此等景状，不由愣在当场，秦枫等人在宫中多年，也是不曾见过如此情形。李永当机立断，道：“常兄与公子在此勿动，我与秦兄过去。”
　　……
　　这起塌方直到戌时方援救妥当，所幸大家齐心协力，未有人员伤亡，只是又有好多人，要无家可归了。
　　赵祯靛蓝衣裳上，已是褐迹斑斑，双手沾满了泥，手中折扇早已不知所踪，其余三人也好不到哪里。
　　四人随百姓折回城中，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更衣用膳完毕，赵祯在房中来回踱步。以往，只在奏折上看到，某地塌方；某地决堤；某处大旱……今日亲眼所见，才发现任何语言描绘，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不由皱眉，叹道：“如此大雨，塌方之地，又何止仅此一处？”
　　秦枫最是知晓当今圣上的仁心，忙安慰道：“圣上您不是说过，各地赈灾款项，端午节前早已由户部和工部分派下去，所以不必太过担忧。圣上也劳累一日了，不如早些歇息。李统领与常公公分别在左右两侧房中，老奴伺候圣上就寝吧。”
　　赵祯点头，秦枫便服侍他脱去外衫鞋袜，上床歇息。
　　左侧客房灯烛犹亮，常升站在窗前，窗外的雨，顷刻间又紧密起来，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棂，狂风呼啦啦吹过。此次出宫，常升总觉得不妥，且不说这么些年，娘娘的乳母柳氏是否安在，眼下如此恶劣的天气，便令他心头难安。
　　二更已过半，常升无奈摇头，吹了烛火，爬上床。这人上了年纪，遇上点烦心事，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捱到三更天，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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