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欲尽

　　两个人的手握得那么紧，冰之慢慢地哭累了，便停了下来，只是还在一抽一抽地，轻轻地打着嗝。便觉得两人紧握的手粘答答起来，不知是谁太紧张，手上满满的都是汗，在这样盛夏的正午，便更显得炎热起来。
　　冰之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整个人焦躁到不行的时候，却在一瞬间，浑身冰凉。只见两个人紧握的那只手，惜寒的手将自己的手整个包围在他掌心里，但是惜寒那只手，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血液正顺着惜寒的手，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在两个人的安静中，“滴答滴答”地一下一下，分外刺耳。
　　冰之抬头看着惜寒，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恐，惜寒对着冰之，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下一秒，这笑容便就此凝固，他的整个身体，就这么倒在了冰之的身上，带着冰之，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冰之的内心一片冰凉，这一天太过熟悉，五年前的那个午后，惜寒也是这样，闯进了冰之的世界。

　　冰之站在房间的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冰之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逸风先生进去了之后便没有出来，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冰之站在门口，只看到宫女不断地将一盆又一盆清水端进去，然后再将一盆又一盆鲜红色的水端出来，他们每出来一次，冰之就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把，她的心脏就这么无尽地在忐忑中回荡，没有一丝安宁。
　　直到月婵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冰之看到她，便急忙迎了上去，那双大大的眼睛含着泪珠看着月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月婵正待说话的时候，门外一片嘈杂，冰之跟月婵看去，便看到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之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打扮的女人，面色焦急地冲进了存孝殿中。冰之从未见过面前的这个女人，但是看她一身明黄衣裙，身上的珠宝首饰看起来也十分贵气，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而且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她已经身怀六甲，不日便会生产，看她脸上焦急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冰之的心中竟燃起了一股敌意。但是那少妇显然没有在意到冰之，她直奔月婵，正欲下跪行李，被月婵一把拉住，她双手紧紧抓住月婵的手，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太妃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可脱离危险？”说完，脸上的两行泪水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月婵先看了冰之一眼，才转身对着这妇人答到：“太子妃切勿忧心，太傅大人此时正在内间为太子诊治，暂时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这几天正是恢复的关键时期，需要多加留心，不宜挪动，便暂时留在宫中休养，无法马上返回太子府。”冰之在得知这名女子是太子妃的时候，心就像被挖了一个洞一般，大风不断地往里面灌。但是在得知惜寒已经脱离了危险的时候，却又稍稍得到了安慰。
　　因为惜寒还处于恢复的关键时期，现在无法进去，而且太子妃不日便要临产，现在也不适合进去，免得冲撞了胎气，于是在月婵再三保证惜寒一醒了便会派人通知太子府之后，那太子妃，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之下，又离去了。
　　这房间之内，便又只剩下冰之和月婵了。
　　冰之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起来，月婵看着冰之，虽然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但是却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安慰她。她拉着冰之的手，道：“冰之，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冰之抬起头看着月婵，缓缓才道：“我知道。”其余便没有更多的辩驳了。月婵虽一向没有指望这小姑娘会对着自己讲内心的想法吐露，只是没有料到，她便这样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联系到自己自身，月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室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如月婵方才所说，惜寒的伤已经得到了控制，没过多久，逸风先生便从房间里面出来了，只是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衣，此时已经三三两两地被鲜血浸润了。冰之一看到逸风先生从里面出来，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往里间走去，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月婵还坐在原地，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些事情，外人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介入的，自然只能等当事人自己想明白。
　　“咳……咳……咳……”里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本来还立在原地的冰之，一下子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月婵坐在身后，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下一秒，便看到逸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未来得及掩饰的笑容，便生生僵在了脸上。
　　冰之快步跨过那屏风走了过去，便看到惜寒躺在床上，脸色一片苍白，丝毫血色都没有。此时此刻正在沉睡，完全没有丝毫醒转的意思，就连刚才那一阵咳嗽声，也是在睡梦中。他的上身正□□着，只是被纱布缠绕着，一眼望去，竟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尤其是腹部受伤最严重的那个地方，鲜血还在从里面渗出来，将外面的纱布也染红了，即使是在睡梦中，惜寒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似乎没有一刻能够放松下来。
　　冰之站在床边上打量着惜寒，内心已经被自责完全包围了。惜寒受伤这么严重，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回想起惜寒倒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绝望感，冰之的心在一瞬间便变得冰凉起来。惜寒似乎深深地沉浸在了梦境中，眉头一直紧皱着，就连在睡梦中，内心都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冰之趴在惜寒的身边，伸出手来慢慢地拂过惜寒的眉头，想将他眉心的苦闷一点一点抚平。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为惜寒做的，想到刚才那位端庄贤淑的太子妃，内心便变得愈加暗淡了一些。
　　惜寒在梦境中又嘤咛了一声，似乎是伤口又在隐隐作痛，逸风先生刚才便说过，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会醒来，他又在经受着什么苦痛，是外人永远无法切身体会的。然而此刻，冰之觉得自己感觉到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跟随着惜寒的□□声，在一点一点地被拧碎。
　　她将惜寒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不知道是为了抚慰惜寒的苦痛，还是为了安定自己惶惶不安的内心。

　　没有人知道惜寒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惜寒深夜冲出宫中，便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发动整个禁军和御林军的力量来寻找惜寒，才使得璇茂时有了可乘之机。璇茂时以一个被替换了的惜寒为人质威胁皇上，却因为惜寒的突然出现，奸计没有得逞。
　　接着便是惜寒率领的大获全胜，然后惜寒便不明原因地晕倒在了袁宁门外。没有人知道，在消失的这两天里，惜寒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痕，在叙述着这一场胜利的来之不易。但是又有什么不对的呢，五年的蛰伏换来的大获全胜，已经足够划算了。
　　惜寒在床上足足昏迷了七天才醒来。在这七天里，太子妃一直陪侍在左右，不离不弃地照料着，惜寒高烧不退，一直在说着胡话，太子妃虽身怀六甲，却一直陪侍左右，尽心照料，存孝殿的宫人们也都看在眼里，更加对这位温柔贤淑的太子妃充满了好感。
　　惜寒在昏迷中一直听到那个糯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着，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是一个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在说着，嘴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刻，身边也没有别的人回答她，她就一个人一直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惜寒的身体无法醒过来，但是在这昏睡中，却是一直伴随着这声音，脑子愈发清醒起来。
　　惜寒睁开眼的时候，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若言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惜寒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在看到若言的时候，虽然一怔，但是还是对若言展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睡了多久？”声音甫一发出来，惜寒自己也愣了一下，这声音嘶哑低沉，跟平日里自己的声音，竟完全不一样，但联系到自己不知已经昏迷了多久，便也随即释然了。
　　若言见惜寒醒转过来，自然十分开心，不由得，便红了眼眶。但是因为惜寒刚醒过来，不忍让他看了难受，便转过身去。惜寒的嗓子虽异常难受，但是见若言这样子，便也强忍着这不适，伸手拂过她的侧脸，笑道：“这是怎么了？都快要当母妃的人了，这么大了还爱哭，叫人看到了还不笑话。”声音虽然不似平时温柔，但是轻微上扬着，一时之间倒少了一些距离。
　　若言便急忙抬起袖子，胡乱擦干自己的眼泪，便通红着眼眶，回过身来，看向惜寒：“臣妾哪有哭，只是突然一下眼睛干得紧，擦一擦就是了。殿下睡了这么久，是不是要喝水，臣妾去给殿下端水。”说完便起身准备出去。还未起身，手便被惜寒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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