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春秋

　　半个月过去，李世民忽然记起来原长安府尹张俭调任四川知府之事。

　　这天李世民下早朝回来，便一直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近午膳时分，小顺子端进来一杯茶，李世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说道：“那个张俭启程去四川了吗？”

　　小顺子说道：“奴才一直惦记这事情，隔三岔五便让人到他府上打探，看他启程了没有，可半个月都过去了，还不见他启程，只是一个月的限期没到，小奴便不敢打扰回报皇上，昨天他托人送来一封书简，不知里面说啥，奴才又看皇上你都忙着，便压在案头上了。”

　　李世民推开正在批阅的奏章，把朱笔放在笔架上说道：“快找来让朕看看。”

　　小顺子在案头未阅奏折中翻出了那份书简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接过来翻开看了一会，那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只见他看完那份书简，重重的便把份书简摔在案上道：“什么‘积疾沉屙，实不能遥途远涉，身虚耳鸣，难理政要。’他真是走不动，吃不下饭了？我看他是受了点冤屈，心生不满，果真地要和朕叫板不成？你再传朕口谕，命他半月之内一定启程，要是真有“沉屙”，便让人抬着，朕派两个御医跟着他一路给他诊治。”

　　小顺子得旨，应声“是”，便转身传口谕去。

　　却说那张俭既已一心不想染指官场，图个清静快乐，接了李世民的旨，虽不敢当着传旨太监小顺子的面说半句推辞之语，可心里郁郁不乐，一想到官场就头疼恶心，闷着思考了十来日，还是觉得这官无论如何不能再当了。

　　张老太爷也来问过几回，也巴不得儿子能推得掉这官差，只询问儿子有没有好对策呢？自然张老太爷也出不了什么对策来。

　　那张俭倒想好了对策，觉得百策皆不行，只有装病来应付应付，看看李世民是否能松口。遂写了封书简，递人传了宫里去。

　　不想那书简传了进去不到两天，小顺子又上门来传口谕，说皇命坚决，非要他去不行，若真有病，便派两个御医随他一同上路，张俭看着推不掉，自又心里不甘，当着小顺子的面又百般诉苦，说确是病得不行，小顺子只好如实禀报李世民。

　　李世民听着，一双冷峻目光盯住小顺子道：“他果真是病了！”

　　小顺子照实说道：“看是不大像。”

　　李世民咬牙道：“你赶快传两名御医，立即给朕诊断出个结果来，朕这便不冤枉他。”

　　小顺子得旨，当下便传了两名御医上张府去。

　　那时侯张俭也正后悔不迭，觉得自己又是写书简，又是向传旨太监诉苦说自己确实有病，可实际自己啥病也没有，这要让皇上看出来，便是欺君之罪，正忐忑不安的希望真能把李世民瞒过去，想不到刚过三、四个时辰，那小顺子竟领了御医到了府上来说给他诊治。

　　那张俭见来了御医，脸色顿时吓的惨白，心想：“完了，完了，这一劫再也无法逃过去了。”

　　果然，那两个御医分别都给他诊断了好一会，自然张俭这病也装得太不像，那两个御医脸色冷峻，其中一个说道：“俺们都是为皇上办差，也只能实话实说，张大人千不该，万不该欺瞒皇上。”只这冷冷一句话，便转身回宫回话去。

　　那张俭一家那时惊恐万分，想着大难要临头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傍晚时分，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报宫里来了传旨太监，带着十多名带刀武士，张俭一时吓得要昏了过去。

　　只见那传旨太监进了大院，高声呼道：“四川知府张俭接旨————”

　　张俭那时自是无力挪动脚步，只让下人扶携出了院子来跪着接旨，只听那太监高声唱道：“查四川知府张俭娇纵不羁，假以沉屙，欺瞒圣上，几警不醒，按大唐律，欺君者死罪，敕令押至刑部，死罪不赦，立斩不饶。”张俭一听，一时瘫软在地，竟昏厥过去。

　　却说那李世民确是火烧到了头顶，听了那小顺子和太医汇报，拍案骂道：“好个张俭，朕使人不行，何以为政！”

　　遂朝小顺子道：“给朕拟旨，这张俭立斩不饶！”

　　这小顺子听了，吓了一跳，本来这拟旨之事，他一个小太监是没这个权，可这皇帝正气在头上，自个那敢逆意，又心里想，这张俭也不该死，遂灵机一动，在“立斩不饶”前加了句敕令押至刑部，死罪不赦。

　　心想，这到了刑部，至少还有些时间可以回旋。拟了旨，让李世民看了，那李世民也看出小顺子猫腻来，只也不做声，让小顺子带了武士捉拿那张俭去。

　　却说这张俭一时昏厥，不醒人事，待到苏醒过来，自己早呆在刑部大牢里了。

　　那时已是半夜时分，醒来看得四面黑黝黝的，用手摸了四周，是一些用着垫睡的稻草，心想，自己这便真的玩完了，这天明恐怕便要把他押上刑场，想这看是再无回旋之地，这死也便算了，反倒觉得该硬起点气来。

　　遂思那人生一世，就这么生死一回，也恁简单的，什么时候来了也不曾预着期，什么时候走了，也便是这么突然，来去匆匆，带不来啥也带不去啥，纵然富贵过、荣耀过、受过耻辱，受过冤屈，皆不影响这生和死。

　　看来这人生一世，除了“生死”二字，其他皆如过眼云烟，便这“生死”二字，也只生便是生了，死则啥也没了，看来这人生正如佛家之言，万事造化，来去皆空！

　　这张俭这么一想，便心里静如止水般，也不思那天明上刑场要经受的万般痛苦，也不思那这人要死了，是否有魂没魂的，就连家人，老太爷、儿子和两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妾也不曾放在心思里了。

　　只到了第二天，早早的狱卒便送来酒菜饭食，张俭拨了饭食，见了生肉便有了意会，只笑笑的朝狱卒道：“这送行饭菜俺倒要吃了个饱，可这酒也难得再有个人陪着，你便陪俺喝一杯如何？”

　　那狱卒苦笑道：“要是换了别的临刑犯人邀俺喝这酒，俺便掌了他嘴巴，可府尹便不同，俺就算不吉利，也陪了府尹喝了这杯酒。”说着倒酒和张俭对着喝了酒。

　　待那张俭酒足饭饱，便“哈哈”大笑着，随那狱卒，出了牢门上刑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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