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楚延尘微眯了眼睛，看了看夏适南，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箭。夏适南调整角度，把对着楚延尘的箭改为对准麋鹿，迅速地射出一箭，然而，惊人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他射出的箭再度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冷箭击落。

　　夏适南肺都要气炸了，环顾四周的树丛，气愤地大吼：“谁在放冷箭？出来！”

　　韩穿也感到惊讶，警惕地向四周看去。远处传来马蹄声，散落在四周的参赛者们听到这边的声音，都奔了过来。

　　麋鹿狂躁起来，发出惊恐的嘶鸣。楚延尘不屑地看了夏适南一眼，慢慢地张弓搭箭对准猎物。夏适南恼羞成怒，再度举起弓箭对着他，大声喝道：“楚延尘，你敢！”

　　楚延尘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弓弦上的手指一松，雕翎箭带着破空的风声，正中麋鹿的面门。与此同时，夏适南的箭也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楚延尘。

　　韩穿大惊，没想到夏适南真的会对楚延尘动手，但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然而，今天对夏适南来说真的是个不幸的日子，成功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与他擦肩而过，他的箭第三次被树丛中射出的冷箭击落。

　　夏适南看着倒在地上的麋鹿，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他纵马向冷箭射出的丛林中窜去，抽出腰间的青铜佩剑嘶吼着一阵乱挥乱砍：“滚出来！滚出来！”

　　参赛的王孙公子们都围拢过来，看到楚延尘正把麋鹿绑在自己的马鞍上，纷纷叫起好来。

　　“荆国世子好箭法！”

　　“恭喜荆国世子！”

　　虽说是些纨绔子弟，但是这些人个个出身于公卿世家，大部分又在各诸侯国朝中为官，对天下大势都有几分见识。荆国是汉水之南第一大国，早些年也曾称霸诸侯，如今虽然被卫国压住气焰，但势力仍然不容小觑。楚延尘是未来荆国的国君，除了夏适南为情所困丧失理智，其他人都觉得犯不上得罪他。

　　楚延尘笑嘻嘻地向众人抱拳：“承让！承让！”

　　观礼台前的香炉里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奔腾的马蹄声把人们的视线再度吸引到猎场上。少宜举着团扇遮住日光向远处看去，随着远处人马的逼近，她惊喜地喊了一声：“是他！真的是他！”

　　“楚延尘？”坐在她旁边的君夫人问。

　　少宜两颊绯红，用力点头，喜悦从她的眼角眉梢难以自抑地流露出来。她按住狂跳的胸口，几乎想站起身转两个圈。

　　君夫人却看着少宜幽幽地叹了口气，问道：“楚延尘已经娶了荆国令尹的女儿为妻，你难道要去给他做侧室吗？”

　　少宜脸上泛起红晕，垂了眼睛，咬着嘴唇低声说：“做侧室女儿也愿意。”

　　“你！唉！”君夫人一甩袖子，皱了眉头不知说什么好。

　　眨眼间，以楚延尘为首的王孙公子们都回到了看台前，琢玉看到楚延尘马鞍上的麋鹿，不禁有些懊恼，暗自责怪那个夏适南看上去生猛勇武，谁知道那么不争气，害她输了与韩穿的赌约。

　　输了比赛的王孙公子们下马向郑君和广昭侯行了礼，便都回到看台上自己的座位，只留下楚延尘停在场地正中。两名军士解下他马鞍上的麋鹿抬到郑君面前，一支雕翎箭正射进麋鹿的眉心，箭的末尾刻了一个清楚的“尘”字。

　　“好箭法！”广昭侯喝了一声彩。

　　“谢侯爷谬赞！”楚延尘在台下抱拳施礼。

　　郑君看了看面前的麋鹿，又对观礼台两侧的文武官员和各国使节扫视了一圈，迟迟没有说话。一旦他此刻同意将女儿嫁给楚延尘，就等于和卫国正式翻脸，他不是个果断的君主，装病表示一下不满情绪不难，但要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对他来说不是易事。

　　楚延尘转头看向女眷们所在的看台，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宜以为楚延尘在看她，羞涩地低下头。

　　琢玉看到楚延尘的笑容却打了一个冷战，在对上楚延尘目光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楚延尘看的不是少宜，而是她。那个看似平常的笑容里充满了诡计得逞般的得意。琢玉一惊，心中涌起不安的念头，他想干什么？

　　樊于钺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台前，躬身施礼道：“君上寿诞当日曾在朝晖殿许诺，将少宜公主许配给今日围猎大赛的胜出者，如今敝国延尘世子胜出，还请君上早日兑现承诺。”

　　郑君沉吟着尚未答言，楚延尘却开口说道：“令尹大人记错了，当日君上许诺要嫁一位公主给今天的胜出者，却并没有指定是哪一位公主，我要的不是少宜公主，是她！”他抬手向女眷的看台上一指。

　　所有人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是身穿鹅黄罗裙的明媚少女，头上梳着垂髫双髻，只别了一朵样式简单的珠花，显然尚未到及笄之年。

　　“琢玉公主？”有人惊呼出来。

　　琢玉万万没想到楚延尘抬手指向自己，紧接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少宜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延尘，却发现他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琢玉，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

　　郑君轻咳了一声，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回来：“延尘世子，琢玉尚且年幼，还不到出嫁的时候，既然世子不想娶少宜，那么寡人只能收回成命了。”

　　这一番话很明白地拒绝了楚延尘，但楚延尘却不是那么好打发，他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延尘在荆国时就经常听闻，君上以信立国，言出必行，此次不远千里来为君上祝寿，便是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信义之道，君上不会就这么让我失望吧？”

　　楚延尘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郑君面色一僵，显出了不悦。各国使臣自然不愿意趟浑水，都闭了嘴不言语。郑国的文武官员摸不透君上的意思，也不敢擅自开口进言。猎场的气氛刚刚还是一片喜庆祥和，突然之间变得紧张起来。

　　广昭侯向女眷的看台望了望，见琢玉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父君，好像生怕郑君应允了楚延尘。

　　琢玉发现广昭侯看过来，急忙把求助的视线也投给了他。广昭侯略一犹疑，冲琢玉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温声笑道：“荆国世子说得不错，郑国历代国君以诗礼传国，恪守信义之道，只不过当日君上许诺的确是少宜公主，如果世子想求娶少宜公主，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世子倾慕琢玉公主，也可等琢玉公主过了及笄之年，再到郑国提亲，行纳采问名之礼。”

　　“侯爷所言极是。”樊于钺急忙应道，他一直极力主张与郑国结盟，生怕楚延尘再说出什么冲撞的话来惹怒郑君，直冲楚延尘使眼色。

　　楚延尘目光闪烁，随即放松了神情，微微一笑：“那好，就依侯爷所言，待琢玉公主过了及笄之年，我再来迎娶。”说完，他向琢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琢玉瞪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郑君虽然觉得楚延尘太过狂妄，对他心生不满，但是如今的形势却让他不敢贸然与荆国为敌，所以也是一笑置之，缓解了刚才紧张的气氛。

　　围猎大赛后，司礼监安排了饮宴歌舞，随后郑君和文武官员们还要亲自入场巡狩。鼓乐声响彻旷野，舞姬们穿着鲜艳的彩衣，在草地上跳起了奔放热烈的舞蹈。宫女内监们列队捧着装满山珍野味的食盘，奉到主人和客人们的案几上，一坛坛宛城特产的十里香美酒被运送到席前，窖香气缠绵四溢。

　　然而，此时此刻一切的繁华盛景对于少宜来说，都像是一种火辣辣的讽刺。就在楚延尘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一遍一遍狠掐自己的手臂，想告诉自己这都是一场梦境。楚延尘怎么会不想娶她呢？今天的这场围猎大赛明明是为她而举办的啊！她是被当众拒婚了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君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她虽然不愿意让少宜嫁给楚延尘当侧室，但是被楚延尘当众拒绝却是大失面子的事。她看了看颓坐在一边的女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脸色不好，回行宫歇着吧。”

　　少宜听了母亲的话，木然地站起身，服侍她的宫女内监都紧跟了过来。走到看台边缘时，她突然回过头，紧紧盯住琢玉。

　　琢玉这会儿其实也是如坐针毡，那个楚延尘不停地看她，还让侍从送了一杯酒过来，说是刚才多有冒犯，给她赔罪。琢玉还没消气，很不领情地把酒洒在地上。

　　看到少宜的目光，琢玉心里一惊。与她打交道这么久，琢玉第一次在少宜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哀怨、痛苦、绝望、不甘，晕染在她绝美的面容上，让人有种心悸般的疼痛。她慢慢站起身，虽然不是自己的错，可是看到这样的少宜，她心里还是不由得涌起一丝歉意。

　　“姐姐，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少宜摇了摇头，目光中罩了一层寒冷。“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你？”她像是问琢玉，却更像是问自己。琢玉不知如何作答，愣愣地目送着她走出看台，上了马车。

　　行宫与猎场相距不远，因为宫人们都集中在猎场服侍，此刻显得十分冷清。眉儿扶着少宜在行宫门外下了马车，低声在少宜耳边回报道：“公主，夏公子一直跟在后面。”

　　少宜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夏适南立马停在几十步之外，只是看着她，并不上前。她垂着头想了想，吩咐眉儿道：“先服侍我梳洗，过会儿让他进来。”

　　“是。”眉儿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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