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天下无狗（坑）

　　马车悠悠的在官道上走着，用得是当地能寻到最好的马，马车也是从县太爷自己为心爱的小妾精心打造的新车，一应摆件上，连丝灰都没有。
　　毛毛爱新奇，一心要骑马，莫雨不放心他，只得也陪着在马车外，一时间，这打造精致舒适的马车内，倒只有王谷雨同盛长风了。
　　王谷雨掀开瓷器的蛊碗，露出尚且散着热气的银耳羹，十分淡定地给车内的盛长风准备了一碗。

　　盛长风端着青瓷碗，没忍住：“我们就这么大大方方走官道了？”
　　王谷雨：“这条路视野开阔，以我们现在距离，不过再行五六日便能到万花了，为何舍近求远？”
　　盛长风：“……不是你先前说官道目标大，我们还是安安稳稳走小路么？你不是说叶英也明白这点，所以会从小路来寻我们？”
　　王谷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幽幽地看着盛长风，半晌忍不住叹息。
　　王谷雨道：“先生，距离事发已经过了六七日了，我们也没少往会递信，藏剑的人却半点没见着，更别说回信——您就没想到我先前的推断可能错了么？”
　　盛长风瞠目结舌：“什么错了？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王谷雨淡淡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能猜对。先前猜测是霸刀下手为以六小姐挟制庄主，也是因为柳惊涛在这微妙时刻出现，大约却是不安好心。不过现在看来，此人虽不磊落，却也算不得阴诡，他的出现，恐怕当真只是为了五庄主与唐小姐私奔一事——至少，对于我们和相当于六小姐之命的盛先生，是不在意的。”

　　盛长风沉吟片刻，却忍不住越发疑惑：“若不是霸刀，老夫一生致力于行医救人，自认还算有个‘好人缘’，而你自入藏剑，甚少出门，外人多半只知你来自明教，却不知你是夜帝之妹——难不成是有人探出了你的身份，是为了对付夜帝？”
　　话刚说完，盛长风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若是夜帝之敌，便是他们能拦下我们传回藏剑的消息，他们又是怎么拦下藏剑的？没有消息传回，藏剑早该察觉到不对。”

　　王谷雨听着，笑着给盛长风倒了杯茶，赞扬道：“一段时间的奔波，想不到先生已想得如此深远。”
　　盛长风哼了声：“算了，当我听不出你还是在笑老夫呢。我人老了，也没心思去管这江湖如何，只盼能安安稳稳到万花就好了。”
　　王谷雨的视线透过马车帘，似乎看见了驾车的那人，轻笑道：“放心吧，先生。”

　　“若是先前，面对不明的对手，我们尚且需得殚精竭虑方能平安，但如今却是全然不必了。”
　　“既然他来了，”王谷雨顿了顿，眉眼间全然一派轻松悠然，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除非要我们命的是昔年一手缔造了‘开元惨案’的恶人谷主王遗风——否则万花谷的孙医圣，大概是没什么机会救治我们的。”

　　盛长风嗯了一声，随后又道：“那人不是夜帝吧。”
　　王谷雨：“…………怎会不是。”
　　盛长风意味深长道：“我是不怎么通晓人心复杂，但基本看人的眼睛还是有的。”说着，盛长风有些感叹地看向车外：“那一位，一看便是身手了得的剑客，更不是什么善茬。夜帝以暗杀之术威慑西域中原，可这一位——”
　　盛长风笑了笑：“这般锋利且毫不收敛的剑意，恐怕做不来暗夜隐蔽的工作吧。”
　　王谷雨垂着眼道：“那先生要揭穿我吗？”

　　盛长风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要揭穿你？他又不是要追杀我们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让他伪替夜帝的身份……他的身份我、不，叶英和藏剑不能知道吗？”
　　王谷雨瞅着盛长风，忽得笑了声：“我还以为先生要问别的。”
　　盛长风喝了口汤：“问‘张砚’？哦，这个我不好奇，你与夜帝投身明教前到底是何遭遇，夜帝为何再往明教之前曾踏入中原远上华山——这些消息早已被隐元会卖成了天价，我可没钱去听。”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还真有一点想问。”
　　王谷雨挑眉：“什么？”

　　盛长风竟然有些忸怩，半晌才紧张道：“你既曾经取过中原的名姓，为何这次却又对毛毛他们用了‘谷雨’之名……你不是、不是喜欢你师父吧？”
　　王谷雨闻言瞪大了眼睛。
　　盛长风见状面色更是着急：“这可不行，你年纪小，看见叶英那般风姿的会动心是挺正常，可你师父这个人——哎呀！你没经历过当年的事，年纪小，许是看不清。但爷爷告诉你，即便是抛开年龄之差、抛开师徒名分，你也不能喜欢他！”
　　王谷雨见盛长风一派焦急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先生，我才十三岁，您是不是担心的太早了？”

　　“早什么！当年你师父——”盛长风忽然截住了话头，“你不问我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王谷雨道，“庄主重责在身，我不能为其分忧，不为他添乱还是做的到的。”

　　“我不是说你喜欢他就是添乱——”

　　王谷雨忍不住打断了盛长风，似笑非笑道：“先生，您到底是希望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盛长风琢磨了下王谷雨的态度，轻咳了两声道：“你既然不是对叶英有意，那怎么执着起‘谷雨’这个名字了？我觉得‘张砚’这个名字可比‘谷雨’吉利多了。”

　　王谷雨听见这话，只觉得噎了满喉咙的血。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这个名字的主人给我的印象太深，乃至于一瞬间竟差些忘了，自己曾经也叫过‘张砚’了。”

　　因为约定了要请孙思邈为莫雨看病，因而便是令狐伤来了，二人也一并同行。这么一大队人，毫无忌惮之意的四处巡游前进，看起来都还真不像是逃命地，反而愈发安全了。
　　毛毛颇有习剑的天赋，令狐伤闲来无事，也会应了王谷雨的请求，对其指点其一二。倒是莫雨，令狐伤在探了他的脉后神色冷凝，说了句“可惜”便不了了之。好在莫雨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他的性格与令狐伤有些相似，虽注定了不可能同毛毛一般与之相处自然，但也给足了令狐伤礼数，倒使得这位西域剑客多看了一眼。
　　晚间众人便简单在野外扎营，睡于马车。令狐伤不喜与陌生人相处，便往往择枝而眠，倒让众人心生歉意。
　　倒是王谷雨一派淡然，毫无在意，摆手道：“他就这个坏脾气，随他去。”
　　莫雨看了眼独坐于一旁的令狐伤，眉梢微促。毛毛倒是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道：“雨姐姐，让你哥哥一个人就这么远远坐着，真的好吗？”

　　王谷雨于是又被噎了一喉咙血，不得不去陪着令狐伤枯坐。

　　“宠辱不惊，身怀隐秘。”王谷雨对令狐伤笃定道：“日后这江湖必会因这两人风云际会。”
　　令狐伤不置可否。
　　王谷雨道：“哎你别不信，我什么时候说错过了？”
　　令狐伤没什么表情，起身便离开了。
　　远远的，王谷雨才听见了令狐伤冷冰冰的回答。
　　“那也要这两个孩子，先能活过十年。”
　　王谷雨托着下巴，听见这话，忍不住便笑了。

　　三日后众人到了陕西省辖内，总算是了结了多日奔波的风尘仆仆，在晚间算是进了城可以稍稍修整一番了。
　　平日在荒野驿站，令狐伤常常一人独行倒也罢了。今日好不容易进城，王谷雨为了拯救大家尤其是盛长风的舌头，特意在上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的菜。只可惜令狐伤依然没什么赏脸的意思，即便算是保护了盛长风等人三日，也没有半点想与他们同桌的意思。

　　盛长风见状，忍不住戳了戳王谷雨：“你这位‘兄长’以前就这样？”
　　王谷雨托着下巴：“是啊，连最漂亮的美人都没办法哄他笑一笑，更别说让他赏脸和陌生人宴饮了。以前好歹还有小莎能逗他笑一笑，小莎如今不在，谁都拿他没办法。”
　　盛长风沉吟片刻，刷的端了两盘菜往王谷雨手中一塞，一派诚恳：“人家辛辛苦苦护送了我们一路，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你‘兄长’的，好歹你是他‘妹妹’，他应该会给你面子，你去陪陪吧，我们也好吃得安心。”
　　王谷雨：“………………”
　　毛毛插口道：“不然莫雨哥哥陪姐姐一起吧，热闹些。”
　　盛长风立刻敲了毛毛头一下：“她哥哥教了你剑术，还连车都不想和你坐一辆，咱们不添乱，让你雨姐姐去哄哄就行了。”
　　王谷雨：“…………不去。”
　　盛长风：“良心呢。”
　　王谷雨：“喂先生吃了。”

　　盛长风气得要吹胡子。
　　莫雨看了看盛长风，便开口道：“夜帝不喜喧闹，我前去道谢也能表达诚意，只是道谢，想来他也不会觉得叨扰。”
　　王谷雨闻言，转而对莫雨温声笑道道：“先生和我开玩笑呢。我哥哥却是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们吃我们的，他不会介意。”

　　王谷雨都这么说，莫雨自然也没有他话。盛长风说着“吃得不安心”可一顿饭吃得倒也开心，一路上粗茶淡饭，王谷雨的手艺也就是比粗茶淡饭好了些，如今菜肴精致可口，盛长风很快便忘了孤零零的令狐伤了，只顾得同毛毛大谈美食之道了。
　　夜色渐沉，惯来讲究养生的盛长风催促着众人休息。王谷雨应了声，真琢磨着去哪儿给令狐伤偷点夜宵，莫雨却忽然敲了她的门。
　　王谷打开门，便见莫雨提着食盒朝王谷雨微微点头示意。
　　莫雨道：“夜宵。”
　　王谷雨眨眨眼，想起她拒绝陪令狐伤吃饭后，莫雨却是离席片刻，当时她未曾多想，如今看来却恐怕是先一步吩咐掌柜去买些宵夜了。
　　王谷雨故意道：“晚间我吃得多，这会儿可吃不下。”
　　莫雨却半点没有窘迫之意，介是平常道：“可夜帝吃得并不多。”
　　王谷雨微微一怔，莫雨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刻意窥察夜帝，只是席间顺着你的视线，无意中看见的罢了。”
　　王谷雨：“我只是看了两眼，莫少侠怎么就觉得我会需要这个了？”
　　莫雨反问：“难道不需要？”
　　王谷雨缓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我一路走来，连毛毛有时都觉得我不近人情，莫少侠倒是将我想得和善周全。”
　　莫雨道：“我虽然当不得什么少侠的名头，却到底还不会错认朋友的心意。”

　　王谷雨便愣了愣，半晌后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笑，伸手接了食盒。
　　她笑容煦暖，对莫雨道：“谢谢，帮了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