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出庶女

　　菱姨娘并不是心血来潮的想来隔壁看看自己的女儿，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子。这是打算跟自个儿女儿一道吃饭呢。
　　虽受了两个月的规矩，知晓姨娘的地位完全不能跟姑娘相比，然而卫芠还是起身上前迎了迎，到底是生母，不是父亲别的姨娘。
　　菱姨娘似乎也习惯了卫芠这动作，理所当然的挽过卫芠的手，跟她道：“可是想起来些没？”
　　就冲着这份关心，卫芠都觉得虽自个儿姨娘再不靠谱，也只得忍一忍算了，就道：“没有。”
　　菱姨娘听到这话，免不得又要开口骂人，“都怪那个贱蹄子！见不得人自个儿姐姐好！”

　　卫芠总算是知道自己身边的丫鬟怎么会骂人的了，瞅着估计都是从菱姨娘这边学到的。
　　可两个姨娘住一个院子呢，院子也没多大，骂得这么大声不怕别人听到？要知道四房的另一个玫姨娘可是还帮嫡母管着四房的内院呢！
　　卫芠顿时死的心都有了，只得低声道：“姨娘可是小声些，要被人听见了，少不得被说。”
　　她也是看出来了，自家姨娘爱跟玫姨娘掐架，可玫姨娘向来都不爱搭理她，主母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更是管都不管。
　　主母不管，可下面的下人们又哪有不说闲话的。就菱姨娘这张嘴，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就连她一个堂堂姑娘，都因生母是菱姨娘，在这两个月里都听到好几回闲话了，说她跟菱姨娘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没个好德行。

　　菱姨娘可不管这些，只挺了挺肚子道：“我怕甚？等以后给你父亲生个儿子出来，以后谁还敢小看姨娘我？”
　　想来菱姨娘也知道自己德行不受人待见的，可却是觉得自个儿有机会生出儿子，因此在四房也算是横着走都没人拦着。
　　卫芠听到那前半句差点被吓死，还不急阻拦就听到了后半句，胸口吊着的心就安了下来，好在没说以后四房都是她的了这种蠢话，不然怕是再对四房有功，被府上规矩重的几个伯娘听见了，也得被发卖了事的。

　　说来菱姨娘敢在四房横着走，也不是没有缘由。
　　以前是老祖宗的人，也不过是缘由之一。真正的愿意，在菱姨娘嘴里说来，就是她八字好，自己会生，也能带着别人生。
　　四房的太太姓梁，当初嫁到卫府时也不过十七岁，只是子嗣有些艰难，一直过了三年年满二十了才生下五姑娘，等生下五姑娘后又过了两三年，竟还是一无所出。算起来，就是六年了，没能生出个儿子，跟前面三个妯娌完全不能相比。
　　要说这个时代的苛刻，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罪。
　　梁氏生不出儿子，只得把自己身边的玫姨娘开脸给自己丈夫，那心里在怎样滴血暗恨旁人不知晓。
　　只是玫姨娘被开脸了半年依然没怀上，老祖宗终于坐不住了，找了个道士来算了算，然后就把放在自己身边伺候的菱姨娘给了自己的四儿子。

　　菱姨娘也算是运道好，开脸了四个月，就被诊出了喜讯儿，随后再过一个月，玫姨娘也跟着被诊出的喜讯。
　　这消息传到老祖宗耳朵里，顿时就说是菱姨娘的功劳，因八字跟自个儿儿子相合，所以才一去四个月就被诊出了身孕，连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她带去的。
　　因此在四房里，菱姨娘算是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只可惜后来，两个姨娘生的都是女儿，便一起抬了姨娘。不然要菱姨娘生的儿子，就算玫姨娘生了女儿，也抬不起身份来。

　　菱姨娘因此这一层多年来在四房十分猖狂，是个连主母都敢顶撞的主儿，可卫芠却是心里直凉。
　　她生母能在四房立足，无非两个靠山。
　　一个靠山是从老祖宗身边出来的，一般不能随意打发，可问题在于老祖宗都已经七十大寿了。七十在古代是个什么样的境地？就是一般人能活到三十五都差不多了。老祖宗再能活，如今连耳朵都听不怎的清楚了，饭食也少用得紧，还能熬多久？
　　二是八字好肚子能生，四房的子嗣有一半都是她带来的，可就现在卫芠都十四了，也没见她姨娘肚子里能出一个儿子来。四房要以后过继了其他三房里的子嗣，主母因是母亲那必然是要被善待的，可一个姨娘算什么？

　　不过已经快年过三十的菱姨娘从未想过这些，只让身后的丫鬟把自己的饭菜摆出来，要与卫芠一道吃。
　　卫芠又不能跟自个儿姨娘说，你有时间四处得罪人，还不如好好生儿子的话，只能又憋屈着坐上了桌子，与姨娘一道。
　　姨娘的饭菜比姑娘们的要少一道，只两菜一汤，且五日换一份荤菜。
　　没办法，卫家在男祖宗还在之时，也不过是家略有田产，能供得起几个男丁读书的地主阶级，在这什么都贵的京城，就三房的俸禄哪顾得上一家子的开销，其实各房里的主母都有暗中补贴的。
　　只不过四房男丁没本事，主母又万事不管。玫姨娘跟主母亲近，让厨房开小灶的日子也不少，只菱姨娘性子好强，又爱得罪人，老祖宗早就管不了事儿了，因此常来卫芠这打牙祭。

　　“姑娘可是快吃，等会儿就凉了。”菱姨娘一边拿公筷夹三菜一汤里的那一盘辣子鸡丁，一边跟卫芠道。
　　卫芠只点头，让白霜伺候她吃饭，只按着教养嬷嬷说的细嚼慢咽，方显淑女风范。
　　加起来五菜两汤，其实姨娘的两菜一汤跟姑娘的一样，只是没那一盘子辣子鸡丁。菱姨娘吃得极快，卫芠才吃了两三块，她就吃了七八块了，只最后见得里面仅剩下两三粒肉丁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将筷子朝向其他几个菜里。
　　卫芠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叹气。一个姨娘，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还少不得偶尔打赏身边伺候的丫鬟。她倒是有二两，可除去打赏丫鬟的，自己平日里也是要购置一些东西的，连补贴姨娘都做不到。

　　想着姨娘的爹娘也算是伺候了卫家一辈子的奴才，要不找机会在外面做点买卖也比守着这几两银子的要强。
　　卫芠越想越觉得这样要好一些，主母自然是不会给她们更多钱的，就只得自己寻机会出去挣。只这挣什么钱，目前倒是想不出什么来，还得让姨娘的爹娘在外面看看。
　　拿定了主意，卫芠就想着等着饭吃完了，就跟自个儿姨娘说这事儿。
　　哪知道才把饭吃完，漱口喝完茶，菱姨娘就开了口，“姑娘吃饱了罢？”
　　卫芠点头，心中有股不好的感觉升起，只看着菱姨娘，心中嘀咕可千万别作什么妖。

　　卫芠的直觉也忒准了些，只听得菱姨娘道：“既然吃饱了，就跟姨娘去你母亲那请个安罢。说来自你失忆后，也少去那边请安了。”
　　一不是大清早二不是晚上的，去请个甚的安？卫芠要听不出来菱姨娘这话里有话她那灵魂就白长二十多年了。心想你一个姨娘在主母那去作什么作，还嫌卫府里嫌弃你的不多呀。
　　可这话卫芠还不能说，只道：“姨娘去母亲那可是有事儿？”
　　姨娘生的女儿，得叫主母为母亲，要亲近一些的，如七姑娘，卫芠就听叫过娘的。至于姨娘，自然就只能是姨娘，要被人听见叫娘，少不得两人都要挨打。
　　才穿越过来两个月，卫芠可是胆子小得很，半点差错都不敢出的。

　　菱姨娘这才道：“自然去问问太太是个什么意思了？以前五姐儿是嫡出的，我们就不比了，谁让人家会投胎呢。可一样是庶出的，凭什么一个有蛋羹一个就没？”
　　这话里话外，就是嫡母不慈，苛待庶出的口气。
　　卫芠被菱姨娘这话说得头晕目眩起来，心想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谁的钱没还，才穿越到这个倒霉姑娘的身上。
　　一个妾室跑去主母那闹苛待自己生的庶出，这就跟进了公司就跑去跟公司董事长闹腾说自己工资少了被苛待有什么不同。
　　董事长总裁之类的，会对这种人怎么样？分分钟解雇开除，再招人进门就是。难不成公司差这个人还不转了？
　　四房也不至于真差这个人就生不出儿子来了，再去找个十多岁的小年轻，指不定比自个儿姨娘更招人喜欢呢。
　　卫芠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说嫡母苛待她，可也得有个理由。也就一碗鸡蛋羹，平日没少她吃，没少她穿，每个月月银也是按时发放的，这苛待从哪说着走？

　　卫芠不想去，然而菱姨娘却不管这些，只当这人还是以往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抓着人的走就往外带。
　　要说娇生惯养的卫芠，到底比不过当过下人的菱姨娘，只这么一拉，只得踉跄着跟在姨娘后面，嘴里还得劝着，“也就一碗鸡蛋羹，姨娘又是何必呢！”
　　菱姨娘头也不回的道：“呸！今日是一碗鸡蛋羹，明日就指不定是半条鱼、半只鸡了！”
　　卫芠在心里叫苦：苍天呐、大地呀，我这是倒什么霉了呀，才遇见这种生母！

　　菱姨娘在四房里横冲直撞惯的，只主母的院子，她到底还是不敢真直接闯进屋去，只进了院子，就站在院子里，跟着就拍着手哭道：“我可怜的六姑娘呀！你怎的就这般倒霉呀！怎的当初投胎就没投到太太的肚子里呀！庶出的就是苦呀！被人欺负了没处说呀……”
　　卫芠在一边听得嘴角直抽，看着周围看向自己及菱姨娘的那些鄙夷目光，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她从里面钻进去算了。
　　想在现代，她家虽然也只是普通家庭，可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母亲是小学老师，父亲是高中老师，说话做事都十分体面，哪遇到过这种当娘的。

　　菱姨娘在院子里拍着手哭了老半天，屋子里才有个丫鬟慢吞吞的走了出来，道：“哟，奴婢道是谁呢，这天不见黑的就来院子里了？原来是菱姨娘呀？”
　　卫芠在那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涨红着一张脸，看着嫡母身边那丫鬟扫过她们俩的轻蔑目光，真是想上前两步把菱姨娘那嘴给捂住了。
　　可卫芠实在是不敢动手，怕出个甚差错，让人看出什么名堂来，只在后面扯了扯菱姨娘束腰的布带。

　　菱姨娘要听卫芠的就不会是菱姨娘了，哭了半日见屋子里终于出来了人，就道：“还请清荷姑娘给太太说一声，说是六姑娘来给她请安了！”
　　这请安是个什么意思，在听她哭诉了半天，整个院子里的都知晓了。
　　那捞着帘子，连门槛都不出的丫鬟，只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在意道：“听姨娘这话，哪是来请安，却是要怨恨咱们太太不慈了。也不知道咱们太太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闹得菱姨娘还得亲自带着六姑娘前来叫苦？”
　　就这一句话，就把府上的主子给摘开了，卫芠就算因菱姨娘的缘故不招人喜欢，也是府上的主子。就梁氏身边的丫鬟就算再不给菱姨娘颜面，也不会说到卫芠身上，只把今日的闹剧全盖在了菱姨娘。给菱姨娘定了性儿，乃是姨娘不懂规矩仗着生了个主子，胁迫主子来闹腾了。

　　不过这话卫芠目前也听不出来，现代的孩子才出社会的，又哪听得出这里的道道，只忙道：“清荷姐姐说笑了，也什么事儿。就姨娘犯浑了，还请母亲别在意。”
　　开玩笑，得罪了四房里最大的老板，还混个什么混呀，不说吃喝穿上还全赖嫡母分配，就自己的婚事，就一个月前她还听说了是捏在嫡母手里呢。
　　对于菱姨娘她是没办法了，武力值不达标，拉不住人，因此就只得帮人道歉。只盼着嫡母是个真仁慈的，可千万别记恨姨娘跟自己。

　　说完那话，卫芠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就这一跪，卫芠眼里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想着自己在现代娇生惯养的，连自己父母都没跪过呢，这会儿为了一个总闹事儿的姨娘，倒是把膝盖给跪了。
　　人家穿越不是非富就是极贵，再不济是个庶女也是生母死得早或是有心机不拖后腿的人，怎么轮到她，就招上这么一个生母了呢！
　　她活了二十几年，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儿呀，怎的就这么倒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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