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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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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以凝光


      叶雨初不知自己何时复又睡去,只是早上再醒来时,已经八点多。匆忙洗漱出门,路过医院拿了药直接上班。路过银|行对面,有人在搭棚,蒙了白布,看起来像灵堂。

      不知谁家老人去世,准备办丧事。

      她赶着上班,只远远瞧了一眼。路上冷风刮得紧。昨晚在沙发上躺着没盖被,已经着凉了,吞咽时喉咙隐隐得疼,说话也带鼻音。幸好不算严重,没有头晕眼花流鼻涕。顺便也给自己开了点感冒药。到办公室开暖空调,拼命灌了两大杯热水,才觉好些。

      终于把休假欠下的任务结完,叶雨初手上最后一批案件也差不多可以结束。

      高瑾边喝茶边闲聊:“典当行的老覃昨晚走了,听说了吗?”接话的是梁信:“高姐,我忙得做梦都在结案,上哪儿听说去?”高姐笑着戳他头:“小梁你就贫吧。真不知道?一大早就吹吹打打的。”

      叶雨初笔端一顿:覃老板去世?

      “哪个……覃老板?”她瞳孔微缩,喃喃。

      “和你熟的那个,小叶你不知道?……”

      后面的话,叶雨初已听不真切。覃老板覃照是姐姐的熟人,早年民品典当出过好东西,姐姐曾从覃老板那里买过些古玩。

      没想到早上布置灵堂的,竟然是覃家。

      “高姐你怎么知道的?”

      “你大哥今天调休,晨练完想去十字街转转,看见搭棚,拉个人聊了聊,说老覃没了。”

      叶雨初怔神:昨晚过世的,姐姐肯定还不知道。当年执意要在凤凰这边工作,还没扎根混熟之前,姐姐也曾拜托覃照多看顾自己。上次寒山寺旁边的古董铺子,钥匙还是预先放在覃照那里的。

      “我记得那家好像是苗人?还是土家族的?”梁信关注点从来都很特殊,“还说他们那儿忌讳挺多的。”

      高瑾白了他一眼:“湘西这边就杂居土苗汉,干脆说不知道就好了呗。”

      梁信呵呵,就听高姐又说开了:“那家子听说从虎峒来的。小地方在山窝窝里,又偏又穷,前两年才刚通水电,路都没修好。里面人好多一辈子老死不出寨子,小青年也都不往外跑。外头人进不去,传来传去邪乎得很……”高姐吹吹茶沫儿,慢条斯理讲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雨初手微微一颤,心思登时散了,集中不到工作上。

      虎峒?

      “十二峰下,虎峒竹楼……”奇怪的话又在心底幽幽荡起。

      她竟然上班时间,坐在办公桌前发起呆来。看着白纸上写了一半的字,越看越不认得。端正的楷体在脑海里莫名被拉伸、添删笔画,变得圆润丰厚,半字半画,一个一个,依次转化成了象形文字。

      “叶子!”突然耳畔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喊。

      “啊?”

      “唉,可让加班给加傻了。”梁信夸张得叹口气,“你自己看看报告抬头。”

      叶雨初低头,也有点尴尬:好好的待批阅文件,她在抬头画了一堆虎字。曲折晦涩,别管波磔体还是玉箸体,反正活像小孩涂鸦。虽然她自己认得那些字,但在梁信眼里,甲骨文和鬼画符没两样。她放下笔,揉皱纸,丢进垃圾桶。神色淡然分毫不乱:“梁哥别瞎说,我最近练字呢。”

      梁信:“……”

      午休时,叶雨初订了个花圈,嘱咐伙计赶快送过去。因太过惦记那梦,她在上班时间偷偷干了私事,查查“虎峒”到底是哪里。但正如高姐所说,信息寥寥少得可怜,只有去年凤凰县政府工作报告里,提到特困地区实现百分百通电目标时,一带而过这个寨子。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该重点发展旅游,但虎峒似乎被他们遗忘了。

      叶雨初出了公安局往典当行方向走,这刚巧也是进古镇的路,两边停了很多车,到处开着宾馆饭店。她还在想虎峒,走得慢了些,身边几个俏丽的女郎擦肩而过,说说笑笑,似乎在商量要去沈从文故居。

      估计是来旅游的大学生。

      “先坐船?”她们走远了,其中一人脆生生的笑语犹能听清,“要不还是先看故居吧!晚上你们打算去苗寨,还是留这边?”

      “没想好……”

      叶雨初不觉停了脚步。

      当年她在长沙念书,也是趁暮春的一个周末,独自跑湘西玩。黄木吊脚楼和翠色江水相互掩映,廊桥缦回,檐铃走马,温润又雅致。望着说笑走远的小姑娘,叶雨初难得恍惚,她想到了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在享受年末旅行的那一位。

      你在哪里寻消遣呢……姬云都?

      这两天虽说忙,到底不似办案没日没夜。她想起之前信誓旦旦说要让女人尝自己的手艺,决心给姬云都发出了短信,小心删改一番,字斟句酌,总觉得抬头敲上“姬云都”实在太古板正式,可打别的……又有些踟蹰。思来想去,终于一咬牙删掉称呼。堪堪差强人意,点了发送——“今晚有空吗?上次你尝了桂花酿,要不要试试自酿的黄酒?大闸蟹正熟,清蒸佐醋汁姜丝,味道很好的。叶留。”

      *

      龙屠站在一家小铺子门口,盯着展柜某处,兀自发呆。

      她还穿着警服,在出巡逻任务。店老板见一小警察盯着他东西不放,还以为自己店里伙计犯了事,有点不安。看清她的巡逻警肩章,这才放心,热情招呼:“进来看呀,都是好东西。”

      她平时挺古灵精怪,今天反而拘谨,也不进去,只轻声问:“老板,你这是琥珀吗?”

      “是啊,这是一般的琥珀,不过我推荐这款蜜蜡手串,你皮肤白,带蜜蜡衬起来肯定好看。”

      蜜蜡油亮沉实,金黄掺杂着乳白,不似想象中透明莹润的琥珀松脂,倒更像实心的木石。

      “这也是琥珀?”

      “是啊。”老板笑笑,“它不透明,也叫蜜蜡。蜜蜡比普通琥珀还抢手呢。只有老一辈的,才觉得透明琥珀好看。”

      她只扫了一眼,摇头:“我不喜欢这个。浑沉沉的,一点不清亮。”

      老板眼珠转了转,觉这粗眉毛小姑娘快人快语,挺可爱的。虽然这些假假真真,算不上好货,但小姑娘想买,估计也就是追求个好看,真要搞收藏,哪里会在景区买这些。

      他一时兴趣上涌,从一直盖着的盒子里端出个鹌鹑蛋大小的透亮琥珀:“那你喜欢这个么?”

      深红如血,透亮凝润。

      “这可是血珀……”

      龙屠脸色陡然煞白。死死盯着那块血珀,咬唇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老板有些惊讶:“怎么了?不喜欢?”

      “我、我还有事,老板再见。”她仓皇跑开,像在躲离谁的追踪一样。

      她急匆匆低头走,只管拣人少的地方钻,慌得忘了巡逻。直到周围安静得连交谈声都没了,她盯着脚尖压着的那块青石板,鼻头一阵酸涩。

      她仰起头,长长舒了口气。冬日天空虽然无雪,却也没有阳光。暗沉偏灰,只有阴凉的风吹带沱江的水汽,飘荡过大街小巷。她在巷子口四下环顾,不住揉眼,入手冰凉干燥,没有预想中湿润的东西。

      直到把眼睛揉疼,才放手慢吞吞地想,我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都……变了。

      也不晓得是好还是坏。

      风吹乱她额前刘海,隐隐遮挡视线。龙屠只茫然向巷子里面走。

      会不会吓你一跳呢……

      因为周围安静,一点声音都能清晰入耳。她自恃听力不错,听声辩位也无妨,索性低头想有的没的,不看路。

      正因如此,一抬头对上张苍白的脸,只觉来人双目幽深如潭,攫住她心神。

      心跳突然紊乱,她似被唬住一般,怔呆呆的。偏偏四目相对,移不开眼睛。

      好奇怪的熟悉……龙屠脑中划过这个念头,拼命回想在哪里碰到过。

      “……是你!”脑中一声霹雳,声线都在颤抖,目光又惊又疑,万般情绪都杂糅其中。

      来人依然不动声色,没有接口。

      “你怎么……你要干什么!”她抢口,结结巴巴,如临大敌,“我没、没得罪你!这可是大街上……你怎么会来?你可是姬、姬……姬……”

      “姬云都。”来人沉沉开口。

      龙屠吞了吞口水,警惕地眨眼瞪着她。

      姬云都撤回压迫性的目光,只轻声说:“大街上又怎样。”

      龙屠被噎得一哽:“你……”

      “你跑凤凰来干什么。”姬云都不欲和她掰扯,径行问道。

      小姑娘皱了皱眉,刚要开口,突然身后咣当一声,像什么东西砸到地上。

      *

      叶雨初已经走到典当行门口,果然如高姐所言,灵棚早已搭好。在放丧乐,听得心里坠惶惶。

      她想上前拜祭,忽然发现灵棚状况不太对:棚口蹲了十几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全都穿着土棉服,蓝布粗衣,头上包巾。所有人沉默不语,只把灵棚堵死。闷头抽旱烟,吞云吐雾,时不时在地上磕烟枪,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呆滞。

      哀乐声震天,灵棚里却人影空空。

      别说人,就是只老鼠钻进去都费劲。

      她远远看见,眉头微皱。花圈店伙计也到了,老实地站在旁边,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过去。

      扛着花圈站马路边上不是个事儿,叶雨初先把花圈放在灵棚旁边,向帮忙的伙计道谢。独自靠近灵堂,走到边角,俯身直视坐在门口抽烟的男人,轻轻道:“大哥,不好意思。麻烦让下好吗。”

      那人完全不理会,低头吧嗒吧嗒抽烟。拿着烟枪的手粗粝布满老茧,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痕迹。

      他吞云吐雾,叶雨初本就闻不惯烟味,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下算是彻底被推出了灵堂。但也终于看清:里面不是没有人。只坐着一位瘦小的老妇,是张生面孔。

      倒不见覃太太的影子。丈夫出殡,妻子也不守灵吗?

      “……叶警官?”身后有人喊她。叶雨初转身,看到还没披麻戴孝、打扮素净的中年妇人,容貌她早已熟悉,脸色依旧苍白。

      “覃太太。”

      覃照的老婆终于出现,从黑色轿车上下来,副驾也下来个年轻男人,包着头巾,蓝布褂棉服,黑布鞋绑腿,一副少有的土家衣饰装扮。只是他这一身可不像特地换上照相的,磨得灰旧,显然穿了多年。

      叶雨初与她目光交汇,见她虽然脸色不好,眼底也黑了一圈,但神情还算镇定。

      “好久不见了覃太太。节哀。”

      覃夫人微微点头,礼貌得体:“叶警官要没急事,等我一会儿。”

      她走上前,那些汉子还是不让。旁边男人突然开口,才勉强挤出条道儿。叶雨初也跟了上去。灵棚直伸到典当行里边,光线被蓝黑遮光布盖死,一点也透不进去,非常灰暗。

      正中央放着供桌,桌底镇石上写着血红色的“奠”字。桌子上铺了白孝布,堆了些假花,却没有遗照。

      她之前看到的老妇坐在一旁,盯着她们俩,目光锐利,总觉里面带刺。

      “阿涅。”覃太太喊老妇。

      “别喊我阿涅。我不认。”老妇开口,话音落在叶雨初耳里有些僵硬,不甚自然,“外人在场,说汉话。”一旁男人瞟了叶雨初一眼,也冲老妇说:“娘,她不给。说火化了,灵也没停。”

      “头里半夜走的,一大早就火化了?”

      “妈,是我太急了……”

      “骨灰呢。”老妇双目炯炯,怒气不掩,依然紧盯她,示意那男人:“你跟她,把骨灰拿过来。”

      覃太太无法,只好带他去里屋。这样一来,灵棚里只剩下叶雨初和老妇两人。

      天气很冷,灵棚里温度很低不说,棚口还有十几个汉子吸烟,空气不流通,浑浊呛人。叶雨初轻咳,她本就有点感冒,这下更难受。四下看遍,还是没遗照,一张都没有。

      周围寒气几要浸到骨子里,膝盖关节都凉飕飕的。

      长板凳上空空荡荡,她站在一角。那老妇的目光盯得太紧,总让她心底不舒服,索性也就低头不看。

      谁知老人竟然先出声:“陈犀的朋友?”

      叶雨初兀自出神,完全没料到老人是在和自己说话。手腕忽然一紧,像被冰凉的钢筋突然箍紧,让她猛地回神,直接手腕用力,甩开突如其来的束缚。

      耳畔老人哎哟一声,她看到老妇踉跄后退,几要摔倒,忙拉了她一把。老妇见机又死死攫住她手腕,眼中光芒灰暗中有些瘆人,嗓子里冒出的声音还夹带嘶嘶气声,像含着吐不干净的痰:“你是陈犀的朋友?”

      她的眼神很古怪,像在打量什么物品。

      陈犀是覃太太的名字。但她与覃家两口子着实没什么交情。这次来不过是代替姐姐吊唁。

      “不是。”她言简意赅。

      “那你是阿照朋友。多大了?”

      叶雨初不吭声,老妇却越问越露骨:“你有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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