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救赎
救赎
(一)交叉
骆斯函喜欢上了一个高三女生。
这在江南中学高二(1)班可谓平地惊雷、晴空霹雳。消息很快传到外班,同样惊动了不少人。
骆斯函?你确定是骆斯函?那个“练玉女心经”的骆斯函?
这是很多男生的反应。如果是女生——请将最后一句去掉,并在脑海中加上心碎的“咔 哒”声。
骆斯函,江南中学高二(1)班篮球队长,身高1米78(尚在生长中),身材一流,品貌优良。至少那张脸在(1)班的歪瓜劣枣们中间尚显突出,且没有旷课打球之外的任何不良记录。更重要的一点是,从初一到高二,只有女生暗恋或明恋他的传闻,却无他喜欢谁的流言,当然,小学暂无录入。于是男生们经常笑称:“姓骆的小子天天练玉女心经呢吧?整个儿一古墓派的嘛!”
这句笑话直到惊暴“骆斯函经常在晚上跟踪一高三女生回家”之传言才全线告溃。
被男生们问得受不了,被女生们盯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作为骆氏死党的林政才不得不决定在体育课之前问一问这位准备沉默到底的新闻中心人物。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林政对于将如此美好的时光用于刑讯逼供感到实在太对不起上苍了。
“哥们儿。”
“啊?”林政一惊,赶忙将球鞋放到窗沿上,面色十分不爽,“干吗?”
骆斯函将球衫一套,皱眉瞪着他:“你小子这就不够意思了哈。”
“我不够意思?!你还不够兄弟呢!别人都传你下晚自习跟踪那高三(3)的叶凉,作为从小一块长大的哥们儿,我问问怎么了?你对别人不说,总得告诉我吧?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一放学就没影儿了呢……”
骆斯函继续皱眉:“那你也别抢我的球鞋啊。”
“这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它们扔下去。正巧,那帮子女生中间总有想捡你的球鞋收藏的。”
“……变态。”
林政挑眉:“我还精神分裂呢,你管得着么?“
骆斯函无法忍受似的往皮凳上一坐:“真拿你没办法——成,说就说吧,反正迟早都要知道。”
骆斯函第一次注意到叶凉是在一个月前。那时刚刚开学没多久。
叶凉这号人物在她的新同学中间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虽然她高三以前念的不是江南中学,但这里一到高三开学,总会有不少老生离去,新生转来,又有谁会专门注意到她呢?而要说独来独往——高三了嘛,作为重点班的高三(3),独来独往者甚至占到全班60名学生中的大多数。
叶凉每天都是独自步行上学,独自步行回家。最多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笑容,她将长发打理成极普通的马尾,穿长袖衬衫运动外套加牛仔裤,一身素净,每天背和一摞书往返于学校与家门之间。这样的叶凉,与成天扎堆于人群中骆斯函,就像两条平行线,本该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一个月前的放晚课。
因为夏天刚过,那天晚上的空气还很温暖。与林政分道扬镳的骆斯函路过一条小巷。小巷的四周很黑,半边昏暗的路灯灯光下,叶凉背靠着墙,面对一个穿着前卫,甚至有些过分的女孩儿,神情淡漠。那女生一头亮丽的红发,眼色凶狠,好象要打人的样子。
骆斯函认出叶凉是跟自己同一楼层高三学生,于是对着那女生一声喊:“喂,你干什么呢?!”
女生讶然抬头,随即轻蔑地看了看他,又回过去拍拍叶凉的脸:“你……”
话未出口,叶凉伸手挡开她的手臂:“把你脏手拿远点儿。”
“你!”女生气极了,“别以为有池玉他们在我就真不敢动你!”
“那就请试试看吧。”
这句话甚至都不是以一种挑衅的语气说出来的。当时叶凉空漠的眼神连骆斯函都给震了一下——那是一种几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情绪,万念俱灰。
红发女生愣了半天,然后留下一句“三天之内把东西给我,不然有你好看的”,便消失在小巷子里。
叶凉的唇在灯光下开始呈现一种奇特的灰紫色,并且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于是骆斯函出于绅士目的,走上前准备扶她:“你家在哪?要我送你回去吗?”
然而叶凉没有领情,只是轻轻推开他,冒出淡漠的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之后她就走啦?”
小吃店里,林政放下可乐罐,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恩,之后就走了。”
“然后你就喜欢上她了?”
“不知道,感觉怪怪的。”
林政看着一脸茫然的骆斯函,拍拍额头:“拜托,不知道你就天天晚上跟着她,为此还抛弃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
骆斯函皱眉:“你怎么说得跟怨妇似的?”
“咳,咳,总之呢,你还没弄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就开始跟踪行为了?”
“不是跟踪,只是那件事以后,看她一个人回家,我不太放心。”
林政听完一副要撞墙的样子:“兄弟,你没救了……”
(二)光年
叶凉感觉到最近有些不一样。汇集到她身上的目光,变多了。
恍然间又回到了景北一中的时光,叶凉已经平静许久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她在楼 层间穿梭的速度变得异常迅速,让人来不及捕捉她的身影。
当她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与一个叫“骆斯函”的男生在一起被人议论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只想在江南中学安安静静过完自己赶三生活的叶凉,即使面具上的冷漠越来越深刻,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
骆斯函,她知道是谁。来这以前至少调查过一番,所以江南中学名人榜上前三甲的骆斯函,她还是认识的。
就是那天晚上的男生。
还有……叶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这小子根本就不与我同路。他在,故意,跟踪我。
每天晚上骆斯函不紧不慢地与她走同一条路,她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她没有细想。现在事情不那么简单了。叶凉觉得自己正掉入一个之前想都不愿去想的麻烦。
所以,中午放学时,当她在人流的最后看到骆斯函与同学勾肩搭背鱼贯而出,面对隐约而来的嘘声和调笑声,还有骆斯函微红的面颊,除了移开更加冷淡的目光,她决定以后要更晚些回家。
她漠然中透着决绝的转身之后,骆斯函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塌了下去。
篮球队成员们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拍着他的肩膀离开,而林政则无奈地望天:完蛋!这小子怎么就喜欢上一座冰山了呢?
江南中学的流言榜上开始流传“骆斯函喜欢叶凉却遭拒绝”的消息。照顾叶凉的目光中“怨愤”、“轻蔑”开始占大多数。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吧。思虑了很久,想到如果教训骆斯函会给自己惹来更多麻烦,叶凉决定置身事外,继续装作不认识他。时间一长,自然风平浪静。
然而有时候并不是人想怎样便能怎样的,特别是在林政作为骆斯函死党的情况下。他开始教唆骆斯函采取一切措施追到叶凉,以挽回作为江南中学众多校草之一的面子。
首先要做的就是搜集有关叶凉的资料,其次就是她的手机或小灵通号。可当林政帮着骆斯函以“参选学生会登记需要”为名在教务处拿到高三(3)的档案后才发现,叶凉的过去为空白,联系方式为未知。
“为什么会这样?”
拈着写有叶凉名字的那一页纸,林政上看下看,目瞪口呆。
“这女的难道还是凭空变出来哒?”
骆斯函白他一眼:“你才凭空变的呢。”
“唉,算了……你还是使用屡试不爽的‘情书计’吧。”
“写情书?”骆斯函皱眉,“有用吗?”
“又没叫你光写情书。你呢,先用情书约她出来,就说想一起吃顿饭,然后趁此机会缠住她不放嘛。”
骆斯函有些怀疑:“她会出来么?”
“一定会。”林政说得斩钉截铁,“她肯定想快刀斩乱麻,断了你的念头。和你面对面谈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吗?到时候就看是她够坚决,还是你够坚决了。”
听完骆斯函眼中射出崇拜的光芒:“林政,你简直就是‘男中诸葛’。”
林政得意洋洋:“那是,你也不看看谁才是学生会副主席。”
但学生会副主席也有失算的时候。
当天叶凉确实去赴约了,然而她根本就没给骆斯函当八爪鱼的机会。
直瀑而下的长发,黑色毛领上衣,靴裤,短靴,还化了妆,这样的叶凉将骆斯函直接摁在椅子上,然后挑着眉,露出一副冷冰冰的笑容:“你在景北一中有认识的人吗?”
骆斯函睁大眼睛:“有……”
“好,听着,你可以找他们问问,我叶凉以前在景北一中什么样儿,还有是怎么离开的。然后,你再考虑,究竟要不要追我。”
她依旧是用极平淡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依旧推了骆斯函的肩膀,也依旧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转身离去。
不同的是,这一次,骆斯函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先点了几样漂亮的菜色,但最终一口都没动。剩下的时间里,他用在求证那段话语上。
“叶凉?叶子的叶,清凉的凉,你确定?不是吧,她到你们学校去了?唉,怎么说呢,挺混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当着人家的面把一瓶开水泼到了老师身上,被学校开除了。也挺可怜的……”
“什么什么?叶凉?!小子,你最好别惹她。她啊,强着呢。恩,没错,是被开除的。”
“叶凉……怎么,你也认识她?恩,开除……也怪不了她吧。都说她男朋友是让那混蛋 老师给逼死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学校封锁了消息。恩,她男朋友挺张扬的,经常打架,可最后自杀了……”
“叶凉?我知道。恩,混归混,可学校里护着她的多着呢,成绩也好,像前学生会长池玉就是她干姐姐……混也没办法,谁让她喜欢上了苏生夏那小子。苏生夏?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没来往的,但打架确实厉害……家里?好象是孤儿吧,所以人家才说他被那老混蛋逼死也没人管啊。”
关掉手机的时候,骆斯函根本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一种酸痛的感觉从他的喂一直蔓延到喉咙。
林政赶到饭馆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坐着,对着灰洞洞的手机屏幕发呆,而饭店的服务员则聚在前台那里对他指指点点。
帮他付了账,林政作到他对面:“怎么了?”
骆斯函选择沉默。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林政,你说一光年有多远?”
“什么?”
骆斯函抬起头,比了比手:“原本我以为自己和她就只相隔这么些距离,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好象之能用光年来计算了。因为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
林政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骆斯函苦笑:“而且,就算争得过,我也不会那样做。”
(三)溯源
叶凉再一次见到骆斯函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并不是说他们中有一方没来学校,只是在同一座校园里,刻意或非刻意地,他们都没有再碰上。
就像叶凉所设想的那样,一切似乎都变得风平浪静,然而到了周六晚上,她许久未曾联系的死党孟虽,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小虽?怎么了?”
“骆斯函,骆斯函这小子你认识吗?”
这个名字一传来,叶凉就像是哽住了喉咙。半晌,她才出声:“他到一中去了?”
“何止!”孟虽在城市的另一边喘着气,“这小子胆子忒大!拿石头把姓胡的老头子家的玻璃全砸光了!还有办公室!痛快啊!”
叶凉心里一抖,随即镇定下来:“学校没报案吧?”
孟虽一哼:“他们敢!生夏哥的事情现在还没定论呢,好不容易压住,他们怎么敢再闹大!胡老头这回吃了大鳖,可因为不是本校学生干的,又没有人指证是骆斯函,他们到哪儿报复去?又不是像你在学校里那样,他们想开除就开除……”
叶凉静静听着,眼圈渐渐泛起了红。
“叶凉……那个骆斯函,是为了你吧?”
“也许吧。”
“恩,你得好好谢谢他。”
“我会的。”
“叶凉……叶凉,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呢。”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孟虽压抑的哽咽声传了过来。
叶凉轻轻一笑,抬手擦去眼角的液体:“好好的,哭什么?”
“叶凉,我想你了……还有生夏哥,池玉姐,我想你们……”
“我也想你。大家,都在想你呢。”
挂掉孟虽的电话,叶凉一个人坐在床上,在一屋子黑暗里,静静地啜泣,静静地回想早已封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原来那份记忆是封锁不了的,一次轻微的碰触,它们就会全部蹦出来,将她击打地措手不及。
第二天,叶凉自离开景北一中后第一次使用手机。她给骆斯函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在学校操场后的小山坡上等他。
她放下头发,换上了以前的穿戴。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夸张,只是比现在漂亮一些——紧身牛仔裤,宽松而靓丽的外套。
骆斯函几乎是有些拘谨地坐到她身边的草皮上,低下头,盯着草叶上爬来爬去的蚂蚱。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半晌,骆斯函终于按奈不住,抬起头:“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的。”
叶凉笑了笑:“不……我得谢谢你。无论是那天晚上赶走卓颜,还是昨天到一中去找胡广正的晦气,你都是出于真心地在帮我。所以,真的,很感谢你。”
第一次见到叶凉这么真实的笑容,骆斯函呐呐的,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叫卓颜?她为什么那样对你?”
叶凉低下头,从衣领里掏出一串链坠。这其实是两枚戒指用链子串成的。
“为了这个。”
“这是?”
“生夏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一年前,他把它们交给了我。卓颜其实是池玉姐的表妹,但她一直都跟在生夏身后,希望有一天,他能接受她。可是最后,他还是把这个交给了我。”
“所以,他走了,她就要来夺戒指?”
叶凉点点头,将戒指小心收回去:“池玉姐警告过她。我想,她不会再来。”
“你会一直戴着它?”
“对,一辈子都戴着。”
骆斯函神色复杂地瞧着她:“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以后?”叶凉一笑,抬手抚摩锁骨间的小突起,“我会带着对过去一切的怀念,寻找新的生活。考大学,学法律,找寻这个社会的不公正,然后战胜它。”
骆斯函看着她被山风吹乱的长发,心情突然就愉快起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政和一众篮球队员乃至全部曾注意过叶凉的男男女女都无法相信:这是叶凉?这么青春出众的女孩子,是那个冰山叶凉?!
而当林政再次就恋情问题询问骆斯函的时候,骆斯函倒笑得十二分灿烂:“我和她?恩,是很好的朋友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