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全一章
一
苏柳是一个书生,平日里全靠蘸墨些字画谋生。好在他的字画在市面上售量不错,过得倒也衣食无忧。
父母离世得早,徒留下一间空旷的屋子。苏柳独自居住在里面,一个人难免略有点孤寥的味道。于是无事时便喜欢凑往热闹的市集上溜溜转转。
一日,他照旧在市集上闲逛,途中经过一个摆卖珍玩的小摊,被其中一把半月弧形的乌木梳吸引了目光。
据摊贩介绍说这把梳蓖是用上千年精华的乌木雕制而成,是上等货。
其实是不是上等货对苏柳而言倒没多大关系。一把用来顺发的头梳而已。让他中意的是木梳上雕的那几节栩栩如生的竹节嫩叶,实在让向来对碧竹情有独钟的他放不下手。
于是便花上好几钱银两从摊贩手里买了下来。
一路上捧在手里细细观看,越发觉得喜欢。
回家后遂摆放到房里床头边那张架着台镜的楠木桌子上,每天束发的时候都要瞧上几眼,一直舍不下手用它。
直到那天。
那天苏柳像往常一样起来到台镜前束发,正捋着细发朝那把喜爱的梳篦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两声干咳。下意识的向房里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当是幻听。
回身拿起桌上的缎布条打算往发髻簪子上缠。
那咳嗽声却再次传了过来,充斥在原本就空旷静寂的屋里十分悦耳。
把苏柳吓得身子一缩,匆匆往后几步跌撞到床沿边上。
这下他可没敢再把它当作是幻听了,因为他清楚的听到,声音是从那把新买的梳篦里传来的……
“你你你你是妖怪”
苏柳颤声的说到,一边抖着手指向桌上那把梳篦。
“咳咳咳”梳篦又轻咳了几声像是在调整嗓音,这才说到:“兄台?兄台莫怕,我是你的梳篦”
听到梳篦可以说话,苏柳更加惊恐的把身子往后缩,“我就是因为知道你是我的梳篦才感到害怕”
“呵叱”那梳篦轻笑一声,道:“兄台真的无需感到害怕,我的原型不过是一把木梳罢了,自不会加害到你”稍略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其实我只是有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什什么问题?”听它说了不会加害自己的话,苏柳才终是放开了些胆子,站正了身体。
心下却是在疑惑,这梳篦好歹也是一方成了精的妖怪,怎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想要来请教他区区一个小人类的?
“嗯”梳篦妖应他一声,复而说到:“兄台买下我也有一段时日了,令人不解的是你束发之时怎从未用上过我?”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呐……这个嘛……”
苏柳沉默了。心下一阵的计较,想这总不能告诉他,他是因为太过喜爱他身上那些碧竹,而且又是第一次花上那么多的银两买下他这把头梳,所以才一直舍不下用吧……一个待成家的男子显得这般小气家家的也实在让人觉得不成气候……
苏柳不回话,还一边想着什么似的不时的轻摇脑袋。让静立在一边的梳篦妖瞅着更加疑虑了。
“兄台难不成是在嫌弃我?”想着便问了出来。
“啊?不不,不敢不敢……”苏柳从索乱的思绪中出来,连忙对面前的梳篦妖摆着手。
“哦?那兄台的意思是以后还是会用上我束发了?这样啊……”那梳篦妖跟着便欢喜起来,爽朗的笑了几下,继续说:“烦请兄台能尽快用上我,能为用主束上各种好看的发髻无疑是作为一把梳篦最恳诚的心愿。”
“啊……啊?诶?”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用他束发了?之前尚且不知道他是一把梳妖,以后等那股喜爱之情平复过去后或许会用上也说不准,而现在……这叫他该怀着怎样的情怀拿着一把有自己意识的梳篦去束发啊?
于是最后愁闷的反倒成了苏柳。
二
自那后,苏柳的日子依旧过得一如平常。说是依旧如常,实质上终归是有着多少不同的地方。
譬如,他呆在家里的时间渐渐地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手里常常捧一个小方正样的红木锦盒,低头对着锦盒里的小木梳不时说上几句交好的话。那梳篦妖也是丝毫没有半点反感的样子。
只是偶尔会半嗔怪的对苏柳说:“小柳对我这般珍视让我十分受宠若惊,不过却是何时才会用上我这把梳篦呢?”
苏柳每次都是笑笑的应付过去。暗自在心内想着怕是以后都不会的话。拿一把有生命的梳篦的身体在自己发上拨弄怎么着都让人难以消食……
不过,一人一梳相处得却很是融洽。
这一段日子下来,苏柳觉得他那位梳篦兄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妖怪。从来都是一副好脾气。他向他倾述一些事情的时候都会很用心去倾听不做敷衍,为梳爽快。有时来了兴致还会对他说起一些他未成为梳篦时连在母体上和兄弟姐妹们一起饱食煎熬的过程,还有未被他买下时,跟着那个小贩在各处的一些见闻。
据说,那个小摊贩那里可不止他一个成精的妖怪,分别还有铜镜小妖、砚石紫砂壶妖、以及和他最为交好的白铜印章。
几只妖总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谈天论地,过得也好一番怡然。
打趣的是那个小摊贩有时睡醒过来听到它们说话还总是当成是从他梦境中小人传出来的呓语。
迷迷糊糊的对着空气询问:“我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苏柳大致想了下那个摊贩对空询问的迷茫样,还真是挺可乐的。随即轻快的笑了出来:
“想那小贩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家里集着一窝的妖精吧”
“哈”梳蓖妖笑着道:“确实如此”
“不过对应的,我们反倒很羡慕他那种大咧咧的性子,即便总是一个人也照样无忧无虑的过着。不像我们,总是想着像人类那样拥有可以跟同伴们表达的语言,努力的想要与同伴们说话交流,于是到最后一个个都化成了妖物”梳蓖妖忽然感慨到。
原来是这样才成了妖啊……
苏柳也暗自感慨,原来不仅是人,原来就算是那些小小的物品也会生出落寞的情感啊……
想着又感到歉意起来,梳蓖兄好不容易才跟他们有了牵绊,如今却因由他一时的兴起而让他与同伴们断了联系……
“梳篦兄,之前你在那里和他们过得那般充实,现在却被我买下……小弟真是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梳篦妖倒是表现得没有很介意,“小柳不必为此自责。被人买走本就是我们这些货物命定的路数。这种事在大家成为货物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唯一所剩的期许,怕也都是希望能遇上个好的用主。比如我现在,遇上的是小柳你一样,真是三分有幸。”
三分有幸……
是啊,很幸运。
苏柳想,与其说是梳篦觉得幸运,其实真正应该觉得幸运的是他才对。
他曾设想过他的以后,一种呢是他会遇上一个好娘子,在他这屋里为他生下几个孩子,最后相伴终老。另一种呢,是或许他将如此下去,最后也遇不上什么人。一直到有一天他躺在屋里的哪处地方悄然死去,蚀成白骨,白骨化灰,与地上尘土融为一体……
但是,仿佛从整片黑漆里突然跳跃出来的一小粒光点,光点逐渐增大,越来的大……
梳蓖妖的出现让他原有的设想一一覆灭。
只觉,这种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好,买回梳蓖真好,遇上梳蓖兄真好……
“呐梳篦兄,谢谢你”,苏柳突然道,满脸感激。
那梳蓖妖对这声突来的[谢]虽然不解何意,不过也没忘记有时候需要及时抓牢机会,“小柳,你我二人无需讲什么客套礼节,不过,要是你实在想要表达谢意的话,你看明儿便用我为你顺发一下可好?”……
三
苏柳如今年纪不小,面相生得也不错,奈何就是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他。想来多半是源于他家境况的缘故。
这时期的女子们大多都是喜欢往市集上买那些精致漂亮的小饰品的,偏偏他住的这地方比较偏僻,离热闹的市集也还有好一段路要走,这样看来就更没人愿意屈身至此了。
一天,他搬张小凳坐在屋前观望着远方,一面对着锦盒里的梳蓖这般感叹,说是不知何时才能讨得个居家小娘子。
没想那梳蓖妖却是突然静默良久。
迟迟才问苏柳道:“小柳就那般的想要讨小媳妇吗?”
语气莫名的低落下来,“说来也对,我的原型不过是一把木梳而已,一个修成的妖物,终归不同于人类。”
苏柳听后一惊,忙向他解释:“梳蓖兄不是,小弟从未像你说的那般看待过你,在苏柳心中可是一直都把梳蓖兄你当作是长兄来看的。”
“长兄?我并不是想作为你的长兄……”梳蓖小声的说。
“啊?”苏柳并没听清楚,凑近脑袋打算仔细再听一遍。
梳蓖却是不愿再说起,只是问他,是不是真想要一个可以陪伴他的人。
苏柳这下倒学乖了,知道不能再提找娘子的事让梳蓖兄不快。
复说道:“不是的梳蓖兄,以后啊只要有梳蓖兄陪着就足够了”
说的却也是心里话。
讨小媳妇这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过贪妄了一点,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思想着要能有一个能说上话的伴陪着自己多好。而今老天爷好容易对他开了只眼,把梳蓖兄送来他的身边,他还要不知足个什么劲呢?
梳蓖兄问他是不是想有一个可以相伴的人?
回答是不想……不敢再作多想。
做人啊,实在不能拥有那么多贪念的,万一不留神引起了老天爷的反感因此而收回成命,就太不值了。
他只要以后梳蓖兄一直伴着他便好。
即是原型为梳也罢。
然,苏柳没想到的是,成精的妖其实都是长有心眼的。
外界的一草一木一静一动,人们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能恰好的收入它们的心眼里感受到。
所以,这方梳蓖很清楚的看到了刚刚提及陪伴之人时苏柳眼里印设出来的那两抹向往期翼的目光。
接着轻轻地叹了声气。
苏柳苏柳,作为梳蓖不仅仅只是想要简单的为用主们顺成各种好看的发暨,最重要的是想让用主为此而感到高兴。
如果,那是你的一个期望,那么我便如了你愿又如何……
只见得苏柳捧在手上的锦盒受到什么力量忽然开始一阵阵地晃动起来。
苏柳没来得及反应,那盒子里的梳蓖就随着那股冲力飞了出去。
下坠到他屋前不远处的一丛草地里。
苏柳扔下空盒,赶紧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却见到前方升起的袅袅白烟。
一男子从那渐逝的白烟里走出,向苏柳迎面而来。
男子身形修长,穿着一青边白袍,衣襟处镶着几瓣竹叶花纹。墨色的长发柔柔的搭散下来,一张五官刀刻一般的俊朗异常。
他走到苏柳身前,笑着抬手在呈痴傻状的苏柳额上轻轻一摁。
苏柳这才稍有回神的迟疑道:“你是…梳蓖兄?”
男子闻言点点头,又伸手用食指好奇的往苏柳的脸蛋上一点一触。
早在先前就想过,他这张白净的书生小脸,不知触碰起来什么样。
“小柳,以后就把我唤作苏伴吧”
说着倾身环住面前的人,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心上的跳动。
“苏伴自然就是陪伴小柳的意思。我可以为你生饭做菜洗衣,只要是你要找的小娘子能做的我都可以去学。”
“所以小柳,以后就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以人类的身份。”
不是妖也不是梳,只作为与你同样的人。
苏伴即梳伴。
从今往后,只愿二人不会相离。
四
苏伴初为人,在为人方面尚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第一次吃食饭菜时,是在苏柳屋子里那张小圆桌前。
他当时手里拿着箸子打算学着像苏柳那样的去夹碟子里的菜,却不知怎的菜总是会在半空中掉下来,要不就是夹不起来。
这梳蓖多年来难得受挫,如今却败在一双小小的箸子下,遂一把放下箸子,眉头微皱起来,很是愁闷。
说这箸子看着倒是简单易用,没想到真正的用来却是如此讲究。
“没事,这箸苏伴兄你毕竟是第一次用,生疏是难免的,以后多用个几次便惯了”,苏柳看在眼里,一道安慰他。然后起身从旁侧的橱柜取来一羹匙拿给苏伴,道:“苏伴兄可暂时先用这羹匙顶替箸子勺食饭菜”
话完又用箸子夹起几种菜色朝苏伴小碗里添。
一面向他介绍他做的葱花炒蛋、红烧茄子还有青瓜豆腐汤,这三种他较为拿手的菜色。
苏伴听得认真。
原先为梳蓖时,只能闻得香气,并不知其本味。
今化为了人形,终也有了口可得以吃食。何况是小柳亲手做出,更要好好品尝。
想着便提起羹匙,一口米饭一口菜的送入嘴里。
菜香色佳,米饭香甜。
超乎意料的好吃。
连连对着苏柳好一番称赞。
复又想到之前对苏柳做的那个许诺,怕是该花上好一段时日去学得了罢……
往后苏柳出门,苏伴便总会跟着他一起。
尔尔在市集上顺道采买些许食粮、用物添置家用。
苏柳采买物件的时候会花上好一阵功夫拿在手里一件一件挑选。
苏伴不懂这些门路,于是每当这时候就会走到那捏面人的老汉摊前观看那些面人的捏制过程,觉得十分有趣。
这天老汉又见苏伴凑上来看他捏面人,便忍不住拿他打趣起来:这位公子,是否尚未娶亲?
苏伴摇摇头。
老汉继续问:老朽膝下无儿,且有一小女,而今年方二八,及笄之年,正值婚嫁。不知公子可愿来做本家的小婿?以便老朽传与你这门捏人手艺?”
正巧被前来寻人的苏柳听到,赶紧把苏伴拉到一边,低声告诉他:“苏伴兄,这老伯其实是在打趣你呢,应该是见你常来看他捏揉面人,怕你偷偷学了他的手艺才会故意这般绕着道子来提醒你”,一面代苏伴斟酌托词:“老伯啊,这其实是我远方的一个兄弟,刚来这不久,他那里没有这些,一下觉得新奇才过来看看,并没有其他意思,还望您不要多虑。”
那老汉听人朋友这样说,也就释然了。顺道还拉起了生意,对苏柳道:“小公子要不要帮你这位兄弟来一个?”
“嗯,也成”苏柳看看苏伴,言道:“要不老伯你帮我捏上一个半月弧形的梳篦吧”
不捏人也不捏动物,转而让他捏那般简而易做的梳篦?老汉直觉稀奇,继而爽快的点点头,哎哎应了两声,便给他们当场捏制起来。
不一会儿那梳篦就给捏成了,苏柳从老汗那里拿过来递给苏伴:“苏伴兄,这个给你”。
苏伴接过捏成的梳篦,回去的一路上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把玩甚是喜爱的样子。
让苏柳想到初时刚买下他时,自己该也是如他现下这般,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模样。
却见苏伴在前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他:“小柳,你赠与我的礼物”,一面举起手上的面制梳篦对他示意:“我很喜欢”
然后对着他浅浅地笑起来,脸上满是柔和光影,眸子里似有光波流转,亦或喜欢亦或爱慕,令苏柳心上怦然一动,熟不知那人那道恋慕究竟是对那一面制梳篦还是独独对他?
苏柳没想明白,也不打算再做多想。只知道回去后苏伴就把那个面制梳蓖好好的放置了下来,一直没舍得去吃。
五
两个人的生活过得十分和睦。
原本空旷冷清的屋子也终是有了[家]的样子。
苏柳原以为今后的日子是可以一直像这般过下去的。
然,月有其变幻莫测的圆圆缺缺,天色也有或阴或晴的风云突变。
老天爷偏爱向他下界的子民们开上一个两个不定的玩笑,撒下诱饵,看他们如何去抉择。
于是最后把一切破碎掉的还是他们自己。
苏柳向来都是把苏伴当作兄长看待的。
自幼父母双亡的他,真正体会到的亲缘之情几乎少点可怜,秉持着对缺失部分的憧憬,从来都把亲情看作是在世间与所在意之人的重要联系,因为亲人是不会有分别,无论发生何事都会陪伴在身边的存在。
所以,苏柳把苏伴当作兄长。
所以,前几日那个说媒的媒人找到苏柳,告知他说有家姑娘不用太多聘礼也愿意下嫁给他时,苏柳觉得他该是欣喜的。也以为苏伴知道后定也会替他而感到高兴。
于是隔日去面见对方家里长者时,还带上了苏伴,以他是他兄长的身份。
却没想回来后苏伴就开始闷闷不乐。
苏柳心中疑惑,便问他:“苏伴兄,我要娶亲了,你不高兴吗?”
苏伴当下沉声地应道:“嗯。”
接着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苏柳:“你真的要娶亲?”
苏柳点点头,目光却不敢与苏伴对上。只觉苏伴方时的眼神过于深邃,不像他那个从来都温和习人一副好脾性的苏伴兄。
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为什么再容纳一个人就会变得如此难以接受呢?
他很想这么问。
但是,就算他不娶这个亲,以后苏伴兄也是会成婚的吧?苏伴兄生得这般好看,一定会有很多女子喜欢的……
这对苏伴兄可能算不上什么,对他来说却是错过了就再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了啊……
他曾经如此憧憬的,有妻儿陪伴的将来……
但是苏伴兄说他不高兴啊……
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苏柳这样想着,独自把自己绕在一个乱糟糟的毛团里。出不来解不开。
另一方,苏伴站一旁,早就端详到了苏柳的为难,终是没忍心。
遂收回了身上的锐利,连着那份眷恋一起。
在对方额间还是那轻轻地一摁,却是轻叹一气。
“小柳,我只是有点怀念曾经还是一把梳蓖的时候。”
“怀念梳蓖的时候?”苏柳重复着他的话,只不过用的是疑问的口吻,“要是想的话苏伴兄不是也可随意变去的吗?”
苏伴只是嘴角稍弯的笑笑,看着他,不作言语。
“啊”,苏柳似乎忽然想明了的样子,顿悟道:“苏伴兄,你难不成是在害怕?害怕被人发现你梳妖的身份?”
“苏伴兄放心,我不会将你的事对任何一个人提起的,只说你是我的兄长,你不要多虑”
苏柳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唯恐苏伴会不相信他。
不想原来苏伴只是在担心这个,心里觉得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的有层失落的感觉。
因为苏伴兄好像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他的亲事,他刚刚却倒是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苏柳那头光顾着琢磨自己的想法,终究没能看到苏伴在他说话时嘴角渗起的那抹刹白的苦笑。
“小柳你只管安心准备你的亲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苏伴说完这句便出了屋。言是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苏柳听罢便由着他去了,转身回了房里整置东西。
也就此错过了屋外那人那声低低的长叹。
苏柳苏柳,你不会知晓,我从化为人形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舍弃了为妖的身份,再也变不回去了。
我怀念梳蓖的那时候,只是作为一把梳蓖来看你,便不会对你抱有如此甚多的非分之想,至少还能得以克制。
今为一个时刻对你抱歪斜思想的人,实在是道不出一句祝你和他人美满的话。
唉……
方才你对我并没有任何的疑问,或是挽留的意思,那么我便当是你同意了……
六
苏伴不见了。
屋子里每一处,小到每个抽屉、锦盒,还有橱柜每个碗碗碟碟,床塌、方枕、褥被……苏柳都一一翻找过来,把家里搅得一通杂乱,无心收拾。
怎的怎的就走了呢?那么突然的,一声招呼都没舍下给他。
苏柳颓然的跌坐在湿凉的地上。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望的想法,觉着苏伴兄许是在外面玩上了瘾,碰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晚点就回来了,第二天就回来了,第三天就回了,再过两天就回了……
等着等着,等着把那些所剩无几的期望都给磨光了,苏伴兄还是没有回来……
像回归到他很久之前,没遇上苏伴兄一个人的日子。
屋子里还是那般空旷冷清,外面的树丛在黑夜里略显萧瑟。
说话的时候,也再不会有人应答了。
圆桌上还摆着前几日做下的饭菜,几种菜色都是苏伴喜欢吃的。
这几天放置下来,霉虫集聚成团,不免变了质地,时不时的朝空气里散出一股子发馊发酸的气味。苏柳照旧懒得去管。
只是之后每日都要赶早的起来,往市集里晃。游魂般的,不见他平日里那整身清爽的书生气。
像梦一场,而今梦醒了,自是该从那美好的镜花水月中退身出来。
可是昔日那些温润的记忆,明明又还历历在目。
那个人的笑,眸子间柔和的光,一言一语,他明明都能感受到的。
早不该回避的,那因为他的胆怯而选择藏埋在心底的名为依恋的情结。
完全超乎兄弟之情,近似男女之间的那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去面对才好的爱慕的情愫。
所以,才会那么急切的想找个人来助他逃离那违背伦理的歪斜路道。
只想着以后两人以兄弟之情定能一直在一起,就算以后各自成家各自有了妻儿也能聚在一块相谈甚欢。
现看来,不过是他把一切想得太好太简单罢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苏伴找来那媒人,欲要推掉这门亲事。说话时掏出几小袋银两递上,让媒人代他向那姑娘家道个不是。说是心里已经有了人,怕往后会辜负了那位姑娘。
那媒人却看都不看他那些钱袋一眼,剔着牙齿道:“我还当你有什么事呢,那位姑娘?是说的上回那老刘家的女儿吗?要真是说的那刘家女儿那你就大可不必了”
见苏柳还杵在那里没听明白的迷茫样,媒人跟着摆摆手,对他喃喃解释道:“那家实心眼,那日除了接见你还先后接见了其他几家的公子,后来自是寻着较为宽裕的那个嫁了去。”说着又适时的打量苏柳几眼,“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没名没利又无父无母的,要想被人相中啊实诚很难”……
回去的路上,那媒人的话还一句句刺耳的环绕在耳边。
那些倒都是实话,并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这世上能与他为伴,不市侩的恐怕也仅有那一人了。
只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见到,以后还能不能再有机会见上一面……
转眼几个月过去,从一个季候转到另一个季候。
苏柳的生活慢慢回归到如最初时候。
一个人无事时便喜欢凑往热闹的市集上溜溜转转。
照旧是那个摆卖珍玩的小摊,照旧是那个摆卖珍玩的小贩。
小贩身边却多出了一个人。
这人正绷紧张脸,死死的盯着苏柳看。
苏柳被他看得身子不禁一抖。
那小贩看到,转头就对那人责怪道:“喂,你别老板张脸,都把我的客人吓走了”,接着又回过来问苏柳是要买些什么。
“嗯”,苏柳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苏伴的人?”
“苏伴?”那小贩把名字重复一遍,忽然惊讶的跺脚道:“啊,你竟认识苏伴兄!那你定是苏伴兄常提起的那个苏柳了?苏柳你知不知道苏伴兄他这……”小贩声音戛然而止,一看,是被他身旁那男子捂住了嘴。
他的面容比及刚刚稍微缓和了些许,对苏柳说道:“我是苏伴的好友白章,你要找苏伴的话,他刚刚有说是要去一位故人家中看看,你……”
没等他说完,苏柳急急谢过一声便转身朝家里的方向奔了去。
那小贩不知何时也挣脱了那人的束缚,抱着手说到:“哼,跑得那么急,我看啊,苏伴兄绝对有戏”。
苏柳一路不敢停歇的跑回到家里。
果然,那人站在屋外,一如初见那时向他踱步走来。
轻轻勾起嘴角,笑着对他说到:“你回来了啊,我等你很久了,小柳” ……
[全文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