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为了父亲的遗愿他成为了被人称作“杀人魔”的锦衣卫,她告诉他,如果他要到地狱去,她就要犯下世上最大的错,陪他一起到地狱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文 因缘邂逅 复仇虐渣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鄀莚,萧橤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的无路可逃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524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159,34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杏花烟雨
    之 6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11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芳草结

作者:玉藜猫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1 章


      这个冬天的雪来得晚了一些,但是一旦降临便是狂风暴雪,霜刀寒剑擘肌剔骨而来。寒风夹着雪花扑到人脸上,仿佛锋利的飞刀,要把风雪里的人一个个千刀万剐。橤兰顾不及风雪,任由寒刀划过自己柔嫩白皙的脸颊。
      “我要见我父亲,只一眼。”
      “诏狱重地,姑娘请回吧。”
      “家父弟弟被抓到这里生死未卜,家母日夜忧心已经奄奄一息,求你要我见他们一面,只一面。”
      “姑娘请回吧,这是规矩,我不敢放姑娘进去。”
      橤兰正与看守周旋,锦衣卫府的朱红大门突然打开了,寒风飞雪中走出一位清癯高削的书生,后面跟着两个穿朱红飞鱼服配秀春刀的锦衣卫。橤兰见他穿着石青长衫,风雪中越发显得清瘦孤寂,狂风暴雪中的一棵兰草。橤兰心里诧异此人为什么会在此,莫非也是受“陈案”牵连入了魔窟。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不提防他已经到了她跟前。
      “姑娘何人?到此何事?”
      橤兰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鄀莚见眼前的女子,寒冬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缎袄,雪花簌簌落在她头上身上,漫天飞雪,冰雕的一朵兰花苞。
      “我想见我父亲和弟弟。”
      “令尊何人?”
      “太常侍承萧义邴。”
      鄀莚想了想,向旁边的看守轻声道:“要她进去吧,不要为难他们。”
      那看守道了声“是”,带着橤兰向里面走。橤兰走了几步,回过头见他也正回头看她,连忙转过脸去。
      橤兰跟着看守穿过好几道门,越是往里走越是潮湿阴暗,这里就是外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了,所幸在她经过的牢房里没有见到恐怖的血腥场面。又不知绕了多少道弯,橤兰终于见到她父亲和弟弟,只是隔了不到三天,在此见面三人都觉得是梦中相见。
      橤兰见到亲人忍不住哭起来,看他们并没有受刑,心里宽慰许多。萧义邴萧睿思见到她也是又惊又喜。说不到一会话橤兰就被看守催促出去,她依依不舍告别了父亲兄弟,三人都觉得此次一别便是天人永别,又忍不住痛哭。
      萧义邴道:“生为直臣,死为直鬼。我今日虽死于佞臣之手,忠烈之心自有昭雪之日。”
      橤兰心里替她父亲伤心,皇帝如此对待他,他却还要替他尽忠。
      她知道这次受“陈案”牵连的人不计其数,只要进了锦衣卫的诏狱,无论清浊,都是必死无疑。橤兰从锦衣卫府回来后,萧家就为父子两个准备好后事,只等着收尸治丧。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七天以后萧家父子竟然毫发无损的回到家里。外面传言是锦衣卫指挥使鄀莚格外通融,这时候橤兰又想起风雪中的那个清隽少年来,怎么样她也不会想到他和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有什么关系。
      萧睿思回来道:“还真看不出来,那个鄀莚看着文质彬彬的,可惜了一张好皮囊,包着一架心狠手辣,厚颜无耻的贱骨头。”
      萧义邴不平道:“他同他父亲一样,欺上罔下,残害忠良,这样的人天必诛之。”
      “没有皇上的意思他怎么杀的了?”
      “你再说一遍。”萧义邴怒道。
      “本来就是,难道他不是为皇上办事?”橤兰道。
      “圣上正是被这样的奸邪小人蛊惑。”她父亲还要向下说,连忙被她母亲打断道:“刚从鬼门关出来,就又不想要命了。要不是他,你也出不来。”
      “我心胸坦荡,一身忠骨,要我受他恩情,我宁愿死在锦衣卫的诏狱,留得身后清名。”
      那个冬天几乎每天都有因为“陈案”被杀的人,朝廷上下一片惶恐,刀光剑影,血腥杀戮在一片白雪的覆盖下显得那样宁静。橤兰心里却只有一个名字。她早有耳闻,鄀莚的父亲鄀旻与当今皇上年龄相仿,因为辅佐皇帝登基时立下大功,被封为忠宁公兼掌锦衣卫,一生深受皇帝信任,他死后由独子鄀莚承袭爵位和官职。锦衣卫虽然是世袭制度,但是子承父业接管指挥使的他还是第一个。鄀莚自幼聪颖,博闻强识,文采奇绝,又文武兼长,深受皇帝赏识。当职后治狱甚严,为官清正,只是帮助皇帝清除权臣杀人无数。
      橤兰家不远有一处山谷,初春草木萌发出嫩芽,细雨过后山林里弥漫着清寒的香气。寒春或清秋的夜里橤兰总喜欢一个人偷偷从家里溜到山谷中去,静夜为嫩寒更平添了沉寂的美。一天夜里她又偷跑出去,隐隐看到远处的夜空闪着一片白光。
      “难道是萤火虫,怎么会这么亮?”
      她心里想着,慢慢靠近那片光。渐渐香气越来越浓,是兰花的香味。一片兰谷出现在她眼前,无数棵白兰花寂然绽放,上空一轮冷月下飘着九盏白亮刺眼的孔明灯。她从来不知道这山里有这样一个地方,更让她惊诧的是兰花中站立的那位兰花一样的少年。他抬头望着空中的灯,虽然只看得见背影,但是她肯定就是他。
      鄀莚转过头,月色下更显得孤独憔悴,他的神情中永远散发着隐隐的无奈与哀伤。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微微一笑轻声问她。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想兰花应该开了,过来看看。”
      “我从小就喜欢来这里,却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这些花只适合远离尘世静静的开。”
      “那我岂不是打搅了她们的宁静。”
      “怎么会?你就是其中的一朵。”
      “我的名字里倒真的有一个兰字,只是自愧名不副实。”
      “橤兰两个字刚好名副其实,即便没有兰字,也只有这种花能比得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橤兰惊讶道。
      “我只是想知道。”
      “在这里见到你好像做梦一样。”
      “我也觉得,第一次见你就好像做梦一样。”他望着她,眼神很温柔,她也望着他,两个人久久含情相望,才是第二次见面,却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你喜欢来这里吗?”
      “喜欢,不过不是常来。”
      “公务太多。”
      “是我会沾污这里的清幽。”
      “为什么?”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橤兰怅然道。
      鄀莚笑道:“我最喜欢兰花,它们应该生长在幽山空谷中,虽不如在侯门绣户优渥妩媚,但吸收天地灵气,可以不受羁绊自由自在,是真正的钟灵毓秀。”
      “你也可以的。”
      鄀莚怅然一笑,道:“我永远不可能的。”
      橤兰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你该回去了,女孩子家不该这么晚出来的。”
      “月亮还很亮的。”
      “路还有黑的地方。”
      橤兰觉得他是在下逐客令,悄悄的离开,走到山谷口偷偷回过头,他还在月光下站着,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围绕着万株兰花。
      自从那一夜后,橤兰茶饭不思,每天只是在窗口坐着,惝然若失的样子。她总会梦见那一片兰花,他就站在兰花中。她知道她不该喜欢他,父母早已为她订下婚约,她早晚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可是现在她没法再去喜欢别人,去作她父母期望中的贤妻良母。
      春天逐渐到了尽头,又是芳菲落尽的时候。一天夜里橤兰坐在窗口看月亮,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下隐隐看到她亮亮的眼眸和睫毛。今天的月亮尤其的清澈,那里的兰花应该已经谢了。橤兰心里这样想着,望着夜空的月亮,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她怔了一下,起身拿出衣服斗篷穿上。她的动作轻的几乎听不见,但是非常迅速。夜里的霜露很凉,她蹑手蹑脚从家里出去,一离开家门就飞快的向山谷方向跑,还没到入口,她就已经看见远处天空一片刺眼的白亮。
      橤兰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见到他的背影止住了脚,安静的等他回过头来。不知过了多久,鄀莚转过头,眼中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今夜你一定会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鄀莚仍旧是微微一笑,一个月不见,他的面色更加的白,憔悴清瘦了好多。但是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就是这双秋水的眼睛,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她不相信他是冷血无情的人。
      “你怎么了?好像瘦了很多。”
      “我这些日子不在京中,边境战势紧急,过去探听敌营的情报。”
      橤兰这才发觉近来“陈案”的株连好像平息了不少,原来是因为他不在京中,分身乏术。
      “你怎么会把这些告诉我。”
      “再多疑的人也需要有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不相信任何人是很痛苦的。”
      橤兰不知道下面应该说什么,她很想说如果他愿意,她希望一辈子作这个让他信任的人。
      久久鄀莚道:“不要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你不想见我。”
      “我最喜欢兰花,可是从始至终从来没有养过一棵。”
      “你觉得她们应该自由自在长在山谷中。”
      “不是,因为我不配喜欢她。”鄀莚怅然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是什么人你最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我更加不能害你。吴士宾世代书香,为人正直,你父亲为你选的夫君很合意,你嫁给他一辈子都会很幸福。”
      “你连父亲为我订下的婚事都知道,可是你可知道我心里所想。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不是你的本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和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重新开始。”
      “不可能的,做过的事情不能当作全没有发生过。何况,我鄀家世代为皇上效命。我想走,我父亲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不许。”
      “为什么要为别人活着,难道他们在天有灵不愿意你活得幸福。”
      “他们自然想我好,但相比忠君之名,什么都不重要。我从来到人世就注定不能为自己活。我只是想做个修书工文的秀才,过自由自在闲云野鹤的日子,却可惜此生非我有。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我不能要你和我一起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的过一生。”
      “既然这辈子你不能娶我,我也一辈子不嫁人。”
      “不要这样,你快乐我就无所求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幸福在哪,我说到做到。”
      橤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谷,鄀莚站在月下悄悄的哭。许久一个锦衣卫教尉过来道:“禀报大人,事情已办妥。”
      “灭灯。”鄀莚说完拂了一下眼睛就走。
      第二天橤兰要父母退了吴家的婚事,自己情愿终生不嫁,为父母养老送终。她父母起初还以为是她一时戏言,后来见她真的打算不嫁人,也顾不上面子,要吴家选了吉日把她娶过门。另一边皇上有意赐婚要鄀莚娶一位大臣的女儿为妻,鄀莚推脱父亲自幼已经为他选定亲事,言而无信禽兽也,不能违约,闹得皇帝很没面子。
      入秋后吴家下了聘礼,预备月后就来迎亲。夜里橤兰偷偷从家里出来,连夜跑到忠宁府。鄀莚从府门出来,见秋天里她只穿着一件单衣一双薄绣鞋,头发睫毛衣履早被夜里的露水打湿,走到跟前抱住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到了正午大概所有亲友都知道我逃婚来找你的事,你要是不要我,也没有人肯要我了。我就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一辈子。”
      “你怎么这样犯傻。”
      “我很高兴。”
      橤兰留在鄀莚家没有再走,第二天鄀莚亲自去萧家提亲。门口多了一只黑毛恶犬,凶狠的汪汪叫。侍从敲了许久门里面也没人答应,最后萧睿思出来道:“家有恶犬好看门。家父说了,从此权当我大姐死了,她做出这种败坏祖德的丑事,萧家再不认她这个子孙,更和你扯不上干系。”说完哐啷一声关上大门。
      鄀莚回去不敢同橤兰说她父亲不再认她的事情,橤兰却拿出一封她父亲的书信,平静道:“你刚走信就到了,父亲说我不知廉耻,他一定很伤心很生气。我既然敢来,早料到了有这一天。只希望他们不要为我气恼伤了身体。”
      鄀莚在她旁边坐下,拉过她一只手。
      不久后橤兰的父亲因为她嫁给鄀莚愤愤而死,赶上鄀莚在外公干,橤兰独自披麻戴孝回家奔丧。家里大门紧闭不许她进门,她就在门口跪着,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全身被淋湿。第二天鄀莚也穿着孝服赶回来,见她面色憔悴惨白,连忙把她抱到怀里,橤兰见到他就大哭起来。
      侍从上前禀报鄀莚前来吊丧,萧睿思在里面听见怒道:“要我出去杀了这只恶犬。”
      他母亲连忙拉住他道:“我们惹不起他,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再有个好歹可怎么活?”
      萧母说着叫人开门,见到橤兰如同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气红了眼对她又捶又打道:“都是你,我造的什么孽,养了你这个祸害!”
      橤兰只是哭,鄀莚把她拉到身后道:“岳母大人息怒,皆因我而起,求不要苛责她。”
      萧母哭道:“我如何担待得起,只求你们躲我们远远的,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让我们家安生些吧。”
      鄀莚带着橤兰在灵前跪下拜了三拜。
      从萧家回来橤兰一直不说话,鄀莚道:“有没有后悔过?”
      “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后悔。”
      橤兰成了鄀府的女主人,鄀莚为官廉洁,生性淡泊,府上只一个他父亲一代留下的老翁料理杂事。煮饭洗衣都是橤兰亲自操作。橤兰发现鄀莚虽然在外面老成持重,无时无刻不活在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中,但离开了朝廷,他是个很单纯很简单的人,他要的只是几屋子的藏书和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他有她在身边,就好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玩具,一切都是那么单纯而心满意足。他喜欢和她一起读书,一起刷门廊的竹板,一起打水仗,一起手牵手在庭前赏花。她不知道这些时候是否能让他忘记外面的腥风血雨,但是他如水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过去不曾有的光彩。
      在“陈案”两年后,皇帝又开始了新一轮铲除权臣的序幕,这次最先遭殃的是大将军刘寻。和上一次的“陈案”如出一辙,鄀莚更加夜不归宿,橤兰知道又有好多的人要惨死。
      一天深夜鄀莚突然回来,橤兰穿着睡袍从床上起来,见他两眼空洞。她悄悄走到他跟前,这样的情况下她只是静静的守在他身旁。
      “你能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吗?”橤兰不语。
      “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在开玩笑,但是神色异常凝重。
      “你要下地狱,我就要犯下世上最大的错,陪你一起到地狱去。”橤兰把头深深的埋在他怀里。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这能怪我吗?是你要我喜欢上你的。”
      鄀莚紧紧的抱着她道:“这辈子多亏了有你。好想就这样抱着你,马上就死了。”
      “你想我也马上就死了吗?”
      “刘案”延续了一年多也没有尘埃落定,这里面又牵扯进了橤兰的弟弟萧睿思。萧睿思觉得父亲气死,姐姐辱没门风皆因鄀莚而起,投进鄀莚的死敌全察的门下,全察因为牵扯进“刘案”,为了自保让萧睿思作了替罪羊,萧睿思被杀。
      鄀莚回到家里,见橤兰木然的坐在床上,他坐到她旁边道:“什么时候走?”
      “等你回来,见你一面就走。”
      “你自己保重。”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但是……”橤兰忍不住哭起来,久久止住哭道:“最喜欢那句‘白发谁家翁媪’,我想那到底要多大的福气才可以长相厮守一辈子,大概只有等来世了。”
      “死多少人我从来不想辩驳,因为做了就是做了,可是我真的想告诉你,我真的想保全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他死,因为他是你弟弟。”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人虽不能在一处,心还是一起的。”
      鄀莚一直静静的坐着,好似一尊雕像,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看到她离开。直到太阳落山,夜阑深静,屋子里漆黑一片。他确定橤兰真的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被子下压着一件牙白色绸衣,上面绣着无数朵白兰,是橤兰留给他的,他知道她比他更痛苦。
      因为儿子的死萧母一病不起,橤兰回家里探望,她母亲已经奄奄一息,见到她虚弱道:“你给我滚,我不要见到你这个祸害。”
      橤兰含着泪回头就走,刚转身就见到小妹慧可,慧可泪眼汪汪,同样仇恨的眼睛看着她,道:
      “都是你非要和那个杀人魔在一起,要不然我们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我要替父亲哥哥报仇。”
      橤兰一言不发,悄悄的离开,几天以后她母亲就过世了。橤兰再去奔丧还是不肯要她进去,送进去的钱被慧可洒出来。她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拜了三拜悄然而去。
      以后的日子里橤兰每天都呆在兰谷,一只手拉住另一只手,就像当初他拉着她的手一样,直到天已经很黑了也不肯回去。
      “大小姐,天黑了,回去吧。”小丫头拿过披风给她。
      “天黑了吗?”橤兰茫然的道,“那就等月亮出来再走吧。”
      “小姐想开点吧,不管怎么样也要保重身体。”
      橤兰望着满眼的衰草道:“情结易结难解,我这个结是死结。”
      因为陈刘两案杀戮太多,在朝廷和民间引起了很大不满。皇帝已经利用锦衣卫扫清了权臣,为了应付悠悠之口和遏制锦衣卫的权利,决定对锦衣卫的首脑鄀莚下手。废除诏狱的诏令刚下达鄀莚就感到鸟尽弓藏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由皇帝暗示,弹劾鄀莚的奏折越来越多,不久鄀莚就被停职监禁在家。
      鄀莚在府上整日只是读书养花耕田,他很庆幸临死之前终于可以过上几天自己梦想中的淡泊日子,只是少了一个人。每天夜里他都会在窗口读书,望着天上的繁星,想到橤兰他无限的痛苦,他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想到她知道他就要死了,甚至还会亲眼见到他身首异处,她以后又该怎样活下去。睡着的时候她也要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她很害怕会失去他。
      橤兰得知鄀莚的近况恨不得飞进去看他,但是理智告诉她她见不到他,更飞不进守卫森严的忠宁府。自己的家却再也进不去了。
      鄀莚事先派心腹护送橤兰离开,永远不要回京城,还要来人转告她,此生不能再相守,还有来世,万万不要因为他做傻事,否则他死难瞑目。
      当橤兰确定鄀莚不能幸免后却变得异常的平静。她生下了他们的儿子,觉得哪里都像他。橤兰嘱托那个人带孩子去徐州等他们,如果三天后他们没有到,孩子改姓详,兰之根是为芷,就叫详芷。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
      橤兰说完跪下道:“他这一辈子受人驱使利用,就只剩这一个孩子,求你替我们将他养育成人,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对方连忙跪下道:“大人与小人有大恩,死也要保住公子不可。”
      橤兰对孩子含泪道:“我和你父亲这辈子过不了的日子,就全靠你替我们活了。”
      此时鄀莚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皇帝念及鄀家父子两代尽忠效力,没有株连的意思。本来决定是处斩,但是朝臣怨声太大,称鄀莚罪孽滔天,不处极刑不足平愤,但皇帝还是又网开一面,将大臣拟行的剐刑改为车裂。离开家时鄀莚将家中的一切为之一炬,这里的一切他不许任何人来惊扰践踏。这里是他这一生唯一属于他的宁静和幸福。
      一天夜里橤兰突然回到萧府,慧可不许她进门,她径直闯进去直奔她父亲的书房,进去就开始翻东西。
      “你要干嘛?”
      “曾祖留下的那柄剑呢?”
      萧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祖上随太祖皇帝征讨天下,太祖曾赐过一柄玄铁宝剑。
      “你要干嘛?”
      橤兰见慧可神色惊慌的向书案底下瞟了一眼,过去从案下的暗格里抽出那把剑。
      慧可过去抢她的剑道:“你要干嘛。”
      橤兰不理她,目光灼灼好像一只狼,挣开她朝门外走。
      “你不能再管他,你会死的。”慧可朝着她哭喊道。
      橤兰好像没有听见,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
      因为担心鄀莚耳目众多,上面吩咐狱卒每日只从牢门下面的小洞给他送饭,送饭的人也不许和他说一个字。鄀莚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为了让他专心读书,把他关在书房不许出去,也是要人这样给他送饭。自己笑道:“这辈子就是当狗的命。”
      刑部大牢守卫森严,但锦衣卫的耳目无处不在,有忠心鄀莚甘愿为他舍命的几个人愿意帮助橤兰救他出去。
      橤兰穿着黑斗篷跟着事先准备好的看守来到牢门口,夜死一样寂静,大铁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孤灯下他就坐在那里。橤兰有一种恐怖的感觉,今夜是个终结。
      见到橤兰他眼神中并没有闪现出惊愕,微微一笑对后面的人道:“先下去吧。”
      “大人……”
      “下去。”鄀莚向他摆了摆手。
      那人踟蹰了一下,轻轻关上铁门。
      鄀莚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
      “我们走吧,有办法可以出去。”
      “我不能走,走了就是乱臣贼子,祖宗一时英明就断送在我手里。何况我逃不掉,最后都是个死。我不能连累你颠沛流离。”
      “我不管,我不要你被人五马分尸,你多活一天我也多活一天。”
      “我这一生被忠义孝悌四个字困住,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枉死了太多的冤魂。‘陈案’三万人,‘刘案’两万人,他们的血足以把我溺死千万次。我死不冤枉。我这辈子活得太累,除了为别人活从来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只有你是我最大的安慰,有你这一生我也不枉活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如今,过去的罪孽我都不在意,只是觉得对不起你。你不要和我一起死,你替我好好活着,过我想过却从来都不能过的日子。”
      橤兰摇着头哭道:“那些人是皇上要杀他们,不是你要杀他们。说到底造孽的是他不是你。真的有人要为这些罪孽受过,也应该是他,不是你。”
      见鄀莚久久怅然不语,橤兰扑到他怀里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她死死抱住他,好像稍微松一下他就会消失。鄀莚摸着她的头发,静静的哭。
      橤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张道:“我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了,你不能扔下我们的。”
      鄀莚惊喜的把她的头扶起道:“真的,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橤兰点点头。
      “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我等着你给他取名字。”
      她注意到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死根本不值得。你为了他承受这样多的煎熬和骂名,他现在要把你五马分尸,还要把千秋万世后的恶名都推到你一人身上。”
      “我知道不值得,可是你我都不是为自己活。我由始至终都悲哀的逃得过利缰逃不过名锁。何况我们今夜出得去,又躲得了多久。”
      橤兰知道他是不可能和她走了,绝望的紧紧抱着他只是哭。这时候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聚到门外,正要上前鄀莚喝道:“我要走谁拦得住,都退回去,我自不会逃。”
      那些守卫平日就慑于鄀莚的威名,现在他虽然身陷囹圄,但仍对他心怀敬畏。守卫们渐渐退后,离着一丈多远看着里面的情形。
      鄀莚轻轻捋着她的头发道:“如果下辈子我只是一介寒儒,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多希望你只是个穷书生,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橤兰已经平静下来,眼泪也止住了,声音里只有绝望。
      “那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又穷又没有本事。”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会和她开玩笑,她好像从未见他伤心绝望过,或许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希望。
      “带好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皇上眼里从来只有杀不杀得干净,没有该不该杀,此次只要我一人死,肯放过我们全族,已是大幸。你带着孩子不要告诉他我是谁,长大以后要他过他喜欢的日子。下辈子就算受过只能作你手里的一只梳子,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给你梳一辈子的头。”
      下辈子,在他们看来渺茫无望的幻想。
      “可是这辈子太长了。”
      橤兰抽出布帛中的剑,朝着两人的心窝刺进去,一剑穿心,干净利落。他答应过她,她也答应过他,两个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他们倒下去,面对面静静望着对方,他的神色先是惊恐,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神情很幸福,手还像从前永远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害怕失去他。他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走,这对她才是最快乐的。
      侍卫们急忙到跟前,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却没有一丝喧哗,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只有她和他。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彼此久久凝望,带着不易被察觉的微笑。他们本是绝世离尘形影相伴的一对精灵,却不得不受尘世的烦扰,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永远不再分开,无论天上还是地狱,永远相守。
      全察后来带人查抄了鄀莚留在锦衣卫府的秘信公文,里面竟有一封足以置他于死地的密件。全察此刻才知道鄀莚手下留情没有要他死。他当初收萧睿思入伙就是有意要害死萧睿思,通过此事要橤兰不得不离开鄀莚,使鄀莚失去挚爱,痛苦一生。全察得知鄀莚以德报怨,自己却陷害他,羞愧难当,当夜回家就在书房自尽。
      鄀莚死后亲友害怕惹祸上身都不敢凭吊他,他生前的几个心腹在他坟前自尽。墓前聚集了无数披麻戴孝的百姓,都是被他昭雪的冤狱,还有无数因为“陈案”“刘案”死去冤魂的亲友,要挖坟掘墓,将他噬骨食肉。两拨人在坟头好一顿大闹,惊得半年有余才略微平息下来。当愤怒的人群砸毁墓碑挖开棺木,却发现里面是一座空坟。鄀莚事先交代过心腹,如果能为他收尸,就将他焚化,骨灰洒在兰谷,能免受鞭尸露骨就是此生大幸。
      他们二人的骨灰被洒在山谷,清秋时候兰谷里竟然开满了白兰花。此后那里的兰花尤其旺盛,只静静的为自己而开。
    插入书签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435635/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