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绝代之面具

　　这或许是世上最最怨毒的计划。

　　这世上没有一人能想出这个计划。

　　花无缺的脸愈加苍白，他心里最后的希望被单琉璃的话给打碎了。“我记得，你在天策府，同我说，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不如意，活着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某一个人而活。”

　　单琉璃神色淡漠道：“真话和假话你都分不清吗？”

　　花无缺张了张嘴，继续道：“受红衣教人袭击时，受白山君算计时，你一直在救我，每一次都是你救我。”

　　单琉璃眉眼都没挑一下，仍是淡淡道：“救你不过是利用你，你瞧我不是做得很好吗？你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我是骗你的。”

　　他看着她，神色恍惚，道：“你嫁给我的那一日，对我说，让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你说……”

　　似有些不耐烦，单琉璃打断他的话，道：“我当然要让你活下去，你不活下去，如何与小鱼儿一战，进而杀死他呢？不过，倒是算漏了一件事，我低估了小鱼儿的聪慧和狡猾，我本以为算无遗策，偏偏忘记了，他江鱼是十大恶人教出来的弟子！”语罢，她凝视着花无缺，微微皱眉，道：“你这般不愿意相信，你这般看我，是不是恨我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你看我，我看你，那般凝视着，如果只看背影，旁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璧人。然而，在场的武林人士都知道，这一对不是璧人，永远也不可能是，这只不过是建立在阴谋上的一对虚假的璧人。单琉璃正色打量着花无缺，半晌，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笑了起来。“你果真爱上我了，是不？”

　　花无缺的身形一顿，脸色白的厉害，他定定看着她，眼里是不敢置信。

　　她冷笑道：“看，我做得不错，你的性子真是够单纯的。小时候，我之所以对你那么好，就是为了将你养成现在这般的性子，我很成功，不是么？你果然爱上了我。”

　　花无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是啊，我爱上了你。”

　　他这般简单地承认，心却如刀割一般，疼得厉害。

　　单琉璃厌恶般地皱起眉头，淡淡道：“那还真是够恶心的。”

　　这句话不单伤了花无缺，也让在场人愤怒。

　　漆黑的眸子如海般深沉，苍白的面色，就连唇上也是血色尽失，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碧绿色的短剑，在夕阳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那是单琉璃在身为怜星宫主时赠予他的，这剑名为碧血照丹心，是一柄魔剑，传闻无论谁得到它，都必须死。

　　燕南天瞪着单琉璃，怒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加毒的毒妇了！！”

　　单琉璃轻笑道：“多谢燕南天的夸奖。”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更是。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算撞得头破血流，摔得四面朝天，她也义无反顾。

　　她本就是个固执的人。

　　燕南天狂吼道：“无缺，杀了这个女人！替你的父母，替你们自己报仇！”

　　小鱼儿在苏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定定看着单琉璃和花无缺，本想继续说什么，却在这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花无缺的脖颈上挂着一块玉佩，通体透白，那是龙鸣，拥有较为神奇的力量的玉佩。将它从脖颈处扯下来，断裂的绳子随之飘落在地上，他看着被捏在手里的龙鸣，凄然笑道：“疼我爱我的师父，与我一世相守的妻子，原来都是假的。”

　　单琉璃笑着没有说话。

　　龙鸣被死死捏在手心里，一个用力，这块拥有神奇力量的玉佩就被捏成了粉末，细细的玉末如沙子般从指缝滑落，最后随风消散。“假的，既然是假的，我为何要留下呢？你说，是不是？师父。”

　　他叫她师父，而不是平日里轻柔唤的琉璃。

　　她想，她是真的伤到了他。

　　不过，他的的确确是她教出来的孩子。

　　受到如此打击，如此变故，他还是振作了，恢复了清明神智，就算心痛，就算灵魂如火一般焚烧着，他还是忍住了，让旁人不禁以为刚才那谷欠崩溃的表现只是他们一时的错觉。

　　当日，她送的所谓聘礼，一根白玉簪和一块双龙戏珠纹样的环扣皆被摔在了地上。玉簪和环扣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裂开声响，白得通透好看的玉簪断成了两截，成色较好，一看质地就不错的环扣倒是挺坚固的，它只裂开一个很小，很小的缺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发散开，长发飘扬，有几缕落在他脸上，遮挡住了他脸上的大半表情。

　　单琉璃看着他，自始至终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讥诮，冰冷的笑容。

　　剑尖点地，花无缺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的面前，他定定看着她，眼中曾经柔和的目光一点点染上寒冰。“二师父，你欠我们江家两条人命，你觉得你该怎么还呢？”

　　单琉璃勾了勾唇角，反问道：“你希望怎么还呢？”

　　语罢，左肩突然一痛，她微微低头，就看到那柄碧血照丹心插入了她的左肩。短剑的剑柄处有一只手，那是花无缺的手，修长干净，他的手很好看，一点都不适合杀人。

　　单琉璃抬起手，握上他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轻笑道：“干嘛要留情呢？为师不是教过你，该狠的时候总该要狠的。”说着，她握着他的手，一个用力，刀刃快速没入她的左肩。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看着他眼底那浅得不能再浅的震惊，道：“看，这不是做得很好吗？”顿了顿，她伸手捧住他的头，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拉近两人距离，一字一字道：“现在，你可满意？”

　　花无缺怔怔看着她，归根到底他是不了解单琉璃，不过若他了解她，今日这般局面也不会发生。这是单琉璃要的结果，也是她谋划了十几年的计划，所有的一切，包括小鱼儿离开恶人谷，花无缺离开移花宫，包括他们初入江湖所会遇上的人和事，她都知道，包括柳云娘的野心也在她的谋算之中。

　　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也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可她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

　　短剑从左肩抽出，带出大片的血渍，碧绿色的短剑染上她的血，在夕阳下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妖异夺目。

　　‘哐当——’一声，这柄不详之剑被弃于地上。

　　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看到花无缺转过身，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漠然。“从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我不在是移花宫的弟子，而你亦不是我花……”说到此处时，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从今往后，我不在是花无缺，而是江无缺，你和邀月都不在是我的师父。今日我不杀你，算还你们移花宫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往后，在若让我见到你和邀月，我必定杀之，为我父母报仇。”最后那句话说得一字一字，咬字非常之重，那是真的恨极了。

　　说罢，花无缺不在看单琉璃一眼，来到小鱼儿身边。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最后还是小鱼儿先打破了沉默，大笑道：“看吧，我说我们都不会死的，你该相信了吧。我们是兄弟，我们天生就该是朋友，是兄弟，而非敌人的。”他虽然笑着，但眼泪却不自觉流了出来。

　　花无缺抱住小鱼儿，哽咽道：“你是我的兄弟，我们是兄弟……”

　　燕南天看着他们二人，心里也是感动，他心里虽很移花宫主，可花无缺能如此出色，也的确得谢谢她们，所以他不再去看单琉璃，走过去，张开双臂，将这对阔别了十几年才得以相认的兄弟抱在一起。

　　看到此刻的场景，大家望着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皆是替他们高兴。热泪不禁夺眶而出，每个人都在替他们高兴着。而单琉璃立在原地，根本没一个人理睬她，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她立在原地，一双眼直直看向前方，那张脸煞白中染了些许青色，空洞的表情近乎透明。她翘着嘴角，笑着，那笑看在唯一注意着她，之前还假扮怜星宫主的婢子眼中，是那么的悲凉。

　　没多久，山顶上的人都离开了，所有人，除了单琉璃和那个移花宫的婢子。待人都清了，单琉璃才轻轻开口，道：“嫣奴。”

　　嫣奴走到她身边，轻声应道：“婢子在。”

　　她闭了闭眼，缓缓道：“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

　　嫣奴道：“十四年。”

　　单琉璃道：“十四年，挺久了。”顿了一会儿，她回头看着嫣奴，将这名少女细细打量了一番，道：“今年也十七了，真好，花一般的年纪，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影奴啊，我在给你一个任务，最后的，这任务你必须要在一个月后办，办成后，你想去哪儿都好，只要离开移花宫就成，若是想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行，不过……千万别说自己是移花宫的，遗忘过去，重新来过吧……”

　　嫣奴一怔，她看着单琉璃那张苍白的脸，眼眶不禁红了。“宫……宫主……”

　　单琉璃微微抬头，仰望艳若烈火的天空，道：“一个月后，向外散布移花宫毁于大火的消息，散布移花宫主姐妹两葬于大火的消息。”

　　嫣奴的身形顿了顿，不过她很快回应道：“婢子一定不负宫主所托。”

　　******

　　一个月后，绣玉谷移花宫天降一场大火，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才熄灭。本该鼎盛于武林的移花宫就此绝迹于江湖。江湖上一时传言纷纷，说那两位移花宫主也一起葬于大火。火势熄灭后的一个月里，有不少武林人士偷偷去过绣玉谷，想看看传闻是否属实，如江湖传的那般，移花宫葬于火海，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和焦土。

　　探入绣玉谷，果不其然，移花宫真变成了一片瓦砾。

　　两位移花宫主，包括宫里多数移花宫弟子皆死于大火，一眼望去，尸首遍地，且俱烧成枯骨。其中有两具尸骨，并肩躺在一起，血肉虽已化为灰烬，但她们身上穿的衣服，留下的碎布片，却足够证明她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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