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

　　此岸
　　青山隐隐水迢迢。晓风坐在岸边，凝视着天边一抹微云。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整个人都融化掉了。她也成了岸边的一棵草一朵小花，甚至一块小石子。
　　大学毕业了，她又回到了这里，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隐于青山绿水之间，早被世人遗忘的小镇。她像风筝似的在天空飘荡了一圈又落到了这片土地上。这是她的选择，没有矛盾，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般毕业生们的焦躁，就这样平平静静理所当然的回来了，在这唯一的一个学校里做了老师。
　　这个夏天她还找到了一件事做，就是摆渡。她想起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她一直就觉得自己和小翠好像有些微妙的联系，可能生活的环境相近吧，于是也常常庄生晓梦迷蝴蝶了。
　　很少有人用渡船的，因为这个小镇的尽头就是重重叠叠的山，沿着山脚就可以走到河的对岸。虽然远，可因为新修了路，还很平坦。至于船似乎就成了小河上的一道凝固的风景，只要有“野渡无人舟自横”韵致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不过晓风回来了，船也成了兰舟，她常常躺在船上，仰望清透的蓝天，随船飘荡。悠闲散淡的自己都赧然，好像大家都忙碌着，只有她一个闲人。
　　虚度光阴了吧，好像大学白上了呢。她又微笑了，轻叹一声。就这样了吧，没什么出息又如何呢？
　　“我猜对面的人一定会要渡船的。”晓风笑着看着对岸笑闹着的一群。他们在水边玩了一会了，现在正朝着对岸指点。果然有人在招手了，是那里面一个高个子，还真像一个桅杆呢。晓风有点开心。这还是她第一次渡人呢。
　　她不慌不忙的解下揽绳，轻轻的划着，平滑的水面皱起微微细纹。对岸的人也不着急，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又笑闹起来。
　　“哇！船到了！还是美女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晓风静静的看着他们，应该是一群暑假度假的学生。去年她还是他们的一员呢，心里小小一叹。
　　“喂，别吓到人家小女孩儿啊！”是那个桅杆啊，晓风有点失笑——小女孩儿，她可以肯定她比这些人都要大。不过算了，做一回羞涩的农村姑娘也是难得的经历呢。晓风微红了脸，轻咳一下，提醒他们“你们是不是要去对岸啊，请上船吧！”
　　“对哦对哦，看你们两个见色忘形的家伙，还有没有点出息啊！”好精神的一个女孩子啊，声音也清清朗朗的。晓风失神了一下，她一向最喜欢活力四射的女孩，那劲头是她永远也不会有的。
　　“我们的小姐生气啦！嫉妒了？！”那个嚣张的家伙又叫起来。
　　“扁你哦！”
　　他们终于上船了，晓风发现还有一对应该是情侣吧，沉浸在彼此的眼眸中，都没注意到这些笑闹，晓风没在说话，不过觉得心里开了一朵花。这五个人一路上大呼小叫的，一会儿对着夹岸青山高呼“两岸青山相对出”，一会儿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庄唱什么“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庄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还真够老土的歌，不过也很应景。
　　从此岸到彼岸其实并不远，一群人下了船欢呼着上了岸，晓风感觉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原来是那个桅杆，他似乎欲言又止，终于问了一句“多少钱？”一个大男生如此局促，让晓风觉得有点好笑，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要钱，义务帮忙，我也喜欢做船的。”
　　“那谢谢啊”桅杆笑得灿烂，晓风像被阳光刺了一下。
　　彼此挥挥手——不过是萍水相逢。

　　不知今兮何兮——晓风想起古人常说的一句话。现在的她每天都不知今兮何兮，看着太阳朝升暮落，她自己都奇怪，这样的淡如水的日子居然不会厌倦。天边粉淡的一片，融解在蓝绿的天色中，像一幅水彩画，晓风又恍忽了，好像自己又成了一块色痕，只活在画中。
　　“唉！”晓风的眼前放大了一张肖像，笑容满面的。——太阳掉下来了吗。晓风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眼前不太陌生的脸。
　　“有事吗？”
　　“嗯？”天！晓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晕不受控制的在颊上扩散开来。
　　“想渡河？”
　　“哦，不，不是！”他居然也口吃起来，晓风不觉宛尔，刚才的尴尬顿时消散了。
　　“那是问路？”
　　“也不是。我觉得你不像山村的女孩子。”他也恢复正常了。
　　“哦？那你觉得我哪里不像了？”
　　“我们在这玩了两天了，见到不少女孩，见到我们都是又羞涩又热情的，可是收到不少秋波呢！你和她们不太一样。”
　　“不送波菜就不是山村姑娘了？”
　　“也不是，就是一种感觉，你很自然，比如现在你能面不改色的和我说话，这可不是一般的山乡女孩能做到的。”
　　“你是不是有点小看农村女孩了。”晓风似笑非笑的看着有点沉思状的他。
　　“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你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呢？”
　　“听说这里是个世外桃源，还有好多独特的工艺品，想买点回去送给同学。”
　　“你的朋友们呢？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陪女孩子逛街啊，那可是我最怕的事了，所以就自己到处走走。”
　　“来两天了吧，感觉如何？不觉得太无聊了吗？”
　　“你觉得无聊吗？其实这里真的很美，人也很淳朴，现在还有像这样的地方，我还真没想到呢！不过也真的有点无聊，不能打篮球，不能上网，也不能蹦的，不用半天我们就环游小镇了。”
　　“当然，在外面生活习惯的人在这里只能有瞬间的新鲜感而已。所以这里也一直没有太多的外来人口，所以也才能保持这样的纯朴。”
　　“……”
　　“怎么不说话了？”晓风奇怪的看了看突然沉默的他，他静静的看着晓风，忽然笑了：　　“我都说了你一定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的感觉灵吧，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也从没说过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都是你自己想当然的。其实我是今年大学毕业的。不过我的家真的是这里的。”
　　“我叫肖阳，聊这么久认识一下吧。”
　　“我叫晓风，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出处，够酸的吧。”
　　“如果你要是再学中文的就更酸的相得益彰了。”
　　“哈，你还真猜对了。”晓风暖暖的笑着。
　　“应该是吹面不寒杨柳风才对啊！”
　　“你说什么？”晓风没听清他在那低喃。
　　“没什么……”
　　“没什么？”晓风笑意盈盈的抬起头看着肖阳，“你知道吗？这是句很有意味的话。有着最简单的字面意思，却有着最丰富的内容，而且还是无法真正了解的内容。”晓风的笑像一朵小白菊，柔柔淡淡的，让肖阳有瞬间的失神。
　　“哦，是吗？那你觉得会有什么意思呢？”肖阳还真想看看晓风的反映。
　　“我啊，没什么意思啊！随便说说！”晓风眨眨眼睛依然笑容可掬。
　　“没什么！……”肖阳叫了出来，二人不觉相视而笑。
　　真的没什么吧！夕阳画出淡金的墨痕，又将两人点染成了一幅画。

　　青石板的街道似乎总是湿漉漉的，阳光在这里总是照得不够尽兴。晓风最喜欢这条悠长的小巷，“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境吧。看来自己是无可救药的酸腐了。晓风没有出去，天气潮热，人也懒懒的。躺在床上，听着ＭＰ３，这是她四年来唯一的奢侈了，晓风从不排斥先进的科技产品，但也不会热衷，她喜欢音乐，而ＭＰ３又如此轻便小巧，太符合她的生活状态了。于是用三个月的生活费换得仙乐飘飘人清瘦了。
　　“方叔，晓风姐在家吗？”一个清朗的声音飘进来。
　　“宁哲啊，在呢，你进去吧。又来问题啊！”晓风听见老爸懒懒的声音。夏天来了，老爸更懒散了，一定又准备小睡了。晓风坐起来，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待宁哲。
　　“晓风！”
　　“叫什么？”晓风对进来的男孩子轻斥道。
　　“姐——”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宁哲是这个小镇的另类，他本不是这个小镇的人，他是一个著名企业家的私生子，为了许许多多众所周知的原因和他的母亲隐居在这里。其实他的父亲非常喜欢这个儿子的，不过宁哲对父亲却有更多的埋怨。这也让他看起来总有点忧郁的样子。他在这个小镇算是个很怪的孩子，从小都没什么朋友，倒是和晓风很投缘，晓风也喜欢有这样一个又帅又聪明的弟弟。这个暑假宁哲总是泡在晓风这里，名为问题，其实他是学理的，晓风对高中的那些理化生从没弄懂过，别说指导他了，有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书，有的时候会听晓风谈一些大学生活，毕竟是老师，晓风还常常说些激励的话，但宁哲会显出不屑的样子，仿佛对晓风教育孩子的口气十分不满，后来索性连“姐”都不愿叫一声了。
　　“还听那些老破歌呢！”宁哲发现晓风的Ｐ３，也凑过来拿下一只放到了自己的耳朵。
　　“去去去，破歌你还听，都给你好了。”晓风摘下另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里，两人离得太近了，宁哲身上有一股青草的气息，不像一般男孩子的汗味。
　　“没劲！我要和你一起听！”
　　“去，怎么和小孩子的似的。开学你就上高三啦。没几个月就上大学了。对了，我听说你们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看你一个人无聊就多待几天啊！怎么想赶我走啊！”
　　“是啊，你好烦啊。”
　　“哼，我就不走！能让你烦也比让你忘了我好。”
　　“宁少爷，小心说话哦，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别总没大没小的。”
　　“少倚老卖老了，你才比我大多少。”一提到年纪，这家伙就是一股不屑的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学的了，在学校点闷，还不如在这里看看书清静。”宁哲皱皱眉，他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表情的，平常多数一副酷样子。
　　“一定是被女孩子追得没处躲了吧！”晓风知道宁哲的光荣事迹，他在学校有多受欢迎，他把联系地址写到晓风家了，每年假期都会收到好多情书。
　　“别提她们了，一群无知又花痴的小女孩！”说起这事宁哲就烦。
　　“花季少女嘛，这样才可爱的。你也是花季少年啊，别总是老气横秋的。”晓风有的时候真希望宁哲像一般的男孩子也有暗恋，有冲动，有好奇，他太沉静了。
　　“我希望自己足够成熟，早点上大学早点毕业。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突然有点羞涩，拿起我桌子上的书翻了起来。耳朵也微红起来。这样的宁哲还真像一个青涩少年了。
　　“是吗？那你就好好计划吧。”晓风装作没看到他的这副样子，他的局促都让人同情了。
　　“你都不问是谁的吗？”他抬起眼睛，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似乎有点愠意。
　　“这是你的事啊，再说有喜欢的人就很好，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喜欢的应该不会很差才是。”晓风真的没什么好奇，现在的孩子大都有这样的心理的。
　　“真的是谁都没关系？是你也行？”宁哲像是赌气。
　　“别拿我做比喻了，我是你姐姐啊”晓风笑笑，在她眼里宁哲还真是一个孩子。
　　“你——，算了，不说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的。”宁哲有点挫败。

　　清晨，起雾了。小镇笼罩在一片迷溕之中。晓风踏着湿漉漉的草地，来到了湖边。一个人影坐在岸边。
　　“喂，坐在地上会湿的。”晓风忍不住唤他，大早上坐在这不太正常啊。
　　“你来了！”是肖阳，他站起来，声音有点郁郁。“我想渡河。”
　　“原来是你啊，这么早渡河，你的朋友们呢？”
　　“他们要从山脚走，可是我想坐船。”
　　“是啊，坐船比较近的。”晓风解下缆绳。
　　“你能不能划得慢一点呢？”
　　晓风有点疑惑的看着看起来有点怪怪地肖阳。
　　“他们要走很久的，我不想那么早到对岸还得等啊。”
　　“也是啊那就让它自己荡一会好了，我有手臂还真有点酸呢。”晓风把桨收起，用手轻轻地划着水，清凉凉的，很舒服。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河面的雾气还很浓，渐行渐远的小镇已经看不清楚了，对岸也还朦胧着。
　　肖阳有点痴然的望着晓风，她是个有点奇怪女孩，看起来平凡，似乎很容易淹没在人群中。可是不知这什么，每次肖阳看到她，都会产生特别的情绪，那种安详，温暖的感觉是她在别的女孩身上从没感受到的。她常常笑，淡淡的，让人来不及捕捉。她的眼神清澈，肖阳喜欢看自己的影子在里面清晰的印着。
　　“你知道吗？每次和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己成了画里的人物，摆渡的你，岸边静思的你，晨风中款款而来的你都是一幅画，现在我也有幸入画了。”
　　“我可以当成赞美了。幸好你不是学美术的，不然我是做不成画了，得先做石膏了。唉，谢谢你，女孩子果然都是虚荣的，你的话让我很高兴呢。”晓风淡淡的笑着。没有羞涩，没有矫情，她就那样笑着，若无其事。肖阳突然有点烦燥，“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他扔下一句话，直视着对面的女孩。
　　“你在赌气？为什么，和谁？”晓风笑意未褪。静静的看着对面有点阴郁的男孩。
　　“你真的很聪明，你总是这样吗？敏感？”肖阳又笑出了一脸阳光。刺了晓风一下。
　　“直觉吧，喜欢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的，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呵呵，不是，其实有些事你也是猜不到的。”
　　“当然，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晓风想结束这个话题，其实他刚刚的话还真的心理掀起一阵涟漪。
　　沉默中，对岸到了，两个人似都没觉察，还是晓风先感觉到了静止。
　　“到了，看来你还得等一会了。”
　　“真的好快啊，早知道再让它往回漂一会了。”肖阳夸张的叫着。
　　“我可是有事，你自己在这赏赏美景吧，我先走了。”晓风笑着挥挥手。
　　“等等，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有空给我写信打电话都成。”肖阳拿出一张小纸片塞在晓风手里。
　　“是不是没人给你写情书啊，要我帮忙烘托你的魅力。”晓风把它放在裙子的口袋里，忍不住打趣。
　　“你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肖阳一时语塞，有点无奈。
　　“那就别说啦，再见了，旅途愉快吧！”
　　肖阳看着那个娉婷的身影渐渐隐于淡雾中，一切又仿若虚幻。

　　冬天静静的来了，小镇飘了几场小雪，却最终也没酝酿出寒意。新年在晓风毫无防备中来了。她一直不太明白父母的兴奋源自哪里，家里就他们三口人，再折腾能热闹到哪里去呢，再说看着父母亲又老了一岁，晓风倒是兴起一股小小的伤感。她想起一本她从没看过的书，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每次想起这个名字她就会微微的心动然后思绪像被扯得好远，悠悠荡荡在岁月中没有了着落似的。她不敢看这本书，怕破坏的自己的这点微妙的情绪。
　　小镇是那种很温馨的热闹，人们的行动似比平时快了一拍，脚步轻快，喜气洋洋。天空中飘舞的雪花更添了乱。晓风突然觉得自己在这自伤很矫情。怪不得人家取笑中文系的女孩说她们就是吃碗炸酱面都能吟出几句诗来。
　　晓风决定全心的迎接新年去了。
　　“晓风，过来，看看为父雅俗共赏的对子，绝对经典。”古博先生开始了每年的自鸣得意了。
　　晓风跑过去准备照例赞美一下。只见墨迹斑斑上书“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的“代悲白头吟”中的名句嘛。倒是古色古香，再看横批——“望女出嫁”
　　天！晓风觉得一阵头晕，这也太离谱了，老爸在这小镇已风头很劲了，如今把女儿也搭上了。
　　“爸，你别太夸张了吧，你还让不让我出门了。风头可不是这么出的啊。”晓风是一定不能让这种对子贴出去的，太丢脸了。
　　“哈哈，我这就是要告诉镇上的人，应该给我女孩介绍男朋友了。你都回来这么久了，都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过年又长一岁了，当爸妈的能不愁吗？”古博先生开始苦口婆心了。
　　“爸，你放心，今年我一定找个男友，这个对子是说什么也不能贴的。”晓风只有无奈的分了。
　　“好，就听爱女的。”只见古博先生又拿出一幅写好的横批“更新气象”。
　　原来如此，晓风不禁仰天叹息。

　　除夕夜叹
　　——摘自晓风的日记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最平淡的除夕，老爸老妈早已没有了准备新年时的热情，余下的似乎只有疲惫了。而我从清晨意识到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到夜色阑珊，目睹春节晚会落下帷幕，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欢乐的只是晴朗朗的天，红艳艳的对联，隆隆的鞭炮声，孩子们愉快的笑脸，或许还有丰盛的宴席。我呢？也应该是快乐的，也确实是快乐的。可在这欢乐中总有丝包容宽恕的意味，更有分无奈。我没有融进这欢腾的世界，更似一个旁观者分享好友的喜悦。
　　新年的钟声在一片熟悉的欢呼声中叩响了。我下意识的低头对了对表，还是慢了半分钟，倒是和小镇的节奏合拍，我没有拨正。然后我意识到自己２５岁了，而时间就在我这平凡如每天的举动中流逝了。我看到荧屏上各地的人们都在庆祝，绚烂的色彩绽开在一片欢腾中。我平静的看着他们，有欣然，却也恍如隔世。
　　除夕夜对于我，就像烟花一样乍亮乍丽后四下飘散了，只剩下一片云淡风轻的青青世界。
　　骤然间，我感觉到一阵深深的寂寞。

　　宁哲的新年卡片因为小镇的偏僻和新年假期迟来了几天，这是他高中的最后一学期了，寒假也没休息，只在春节放了几天假，他的母亲也过去陪他了，听说父亲也和他们在一起过了年。卡片很朴素，是被雪包裹的小镇。很温馨的韵致。署名的地方还印着宁哲的一个小小的头像，有点阴郁的样子，清瘦得更显俊朗。上面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
　　“要你开心！
　　等待宁哲”
　　真是孩子气的话。晓风失笑，
　　祝福宁哲吧！

　　晓风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再次看到肖阳，她只是习惯了在清晨到小河边散步，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渡船凝固在上面，真成了风景。晓风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高个子，然后就是惊讶，记忆中的肖阳的面孔已经有点模糊了，但那阳光的感觉还很鲜明。可现在肖阳看起来很糟糕，憔悴，也许还有风尘仆仆。
　　“你出什么事了？”晓风禁不住问了出来。
　　“只想看看这里，看看你。还好吗?”他笑了一笑，没有意气风发。
　　晓风疑惑的看着他，他们的关系很特别，不是多熟悉的朋友可也没有陌生感，即使大半年没见，几乎以为彼此相忘了。

　　肖阳走了很远的路，晓风带他到了上次他们住过的旅馆。一番休息之后，肖阳的精神好了很多。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静。这个小镇是我唯一想到的地方，而且我真的很怀念和你相处的那分平和恬静的感觉。”
　　“毕业找工作的事，还是感情上的事有麻烦了？”晓风直觉他应该是受了某种打击。
　　“你真的很聪明，其实是我失恋了。可是我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失恋。”肖阳一脸困惑，　　“那个女孩儿你也见过的。”
　　“是那个看起来很有生气的女孩子吧！”
　　“其实是她先表白的，我们同学很久了，我没有想到她喜欢我那么久了。其实你知道吗，从这里回去以后，我想到最多的是你。”肖阳盯着晓风，看晓风淡淡的表情，心里不觉一叹。
　　“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后来她跑来找我，我从没看过像她那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那么羞涩。那时我真的心动了。后来我们就开始了，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可能是我迟钝吧，后来她常常生我的气，说我对她不够重视，说我好像对每个女孩子都好。有几次她都要和我分手，其实我很珍惜这分感情的。我们彼此又很舍不得，就这样纠缠了大半年了，现在的我真的很累，有时候想想就这样放手算了，可是她一来找我，我又心软了。”
　　“于是你就逃到这来了？”晓风有点了然。
　　“也不是逃，只是想想清楚，我告诉她了，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想想清楚。”
　　“这里确实是思考的好地方，那你就好好散散心吧。”
　　“你可不可以常来陪陪我？”
　　“你不是想静思吗，你确定自己想要被人打扰？”晓风眨眨眼睛，笑着。
　　“是你就不同嘛，你那么静，再说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还可以给让你指点迷津。”肖阳心情好了很多，晓风总是能让他觉得如沐春风。
　　“那我就略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就是传说中的元宵之夜吧”晓风一脸夸张的看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街道。元宵果然比除夕还热闹呢！肖阳好笑地看着她，这女孩真的很有趣，有的时候敏锐冷静，有的时候又像个小女孩。比如现在她就一脸兴致勃勃拉着肖阳在人海中游荡。
　　没有烟火却有焰火，此起彼伏冲天而起，洒下斑斓星雨。晓风看着深蓝的天幕绽开的一束束火花，那瞬间的灿亮美的让人晕眩，不禁一阵失神。肖阳看着突然安静的晓风，她没有了平日淡然的表情，绚烂的烟花下，晓风眼神迷离，唇边凝着一朵小小的笑容。肖阳有点痴然，情不自禁的拉住晓风的手——这样的她好像要乘风而去。
　　“晓风！”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惊醒了恍忽的两人。
　　似乎是瞬间，晓风就看到了宁哲，他一脸郁郁地走过来。
　　“你回来了？”晓风惊喜的看着眼前清俊依旧的少年，她很自然的挣脱了被肖阳拉住的手，捏了捏宁哲的胳膊，“你变结实了呢！”晓风笑着说。
　　看到他们放开的手，宁哲的神色放松了很多，不禁打量起面前这个高个子，比他还高一些呢。
　　感觉到宁哲莫名的敌意，肖阳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肖阳，晓风的朋友，来这度假。”
　　“嗯。你好。”宁哲轻触了对方的手一下，嘟囔着“这有什么好的，跑这来度假。”
　　“你怎么回来了？阿姨也回来了？”晓风没听见他在哪自言自语。肖阳笑着站在一边。
　　“是啊，我想回来静一下，在那总觉得太乱。”其实也很想你，这句他倒是没说。
　　“也是，城市过年自然更热闹一些，很晚了，我们回去吧。”晓风也有点累了。
　　把肖阳送回旅馆已凌晨了，街上安静了很多。
　　“晓风，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的，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悉了？”一想起肖阳牵着晓风的手，而看起来又那么和谐，宁哲就觉得一阵刺痛。
　　“夏天他们几个大学生来过这里玩，也没有很熟悉。寒假他来散散心，只认识我一个人，我当然要招待他啦。”
　　“那，他很帅嘛。你有没有——喜欢——他？”宁哲迟疑地问。
　　“你小脑袋想哪里去了？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吗？”晓风失笑。
　　“哈，就是！”宁哲心情大好。
　　“要高考了，好好复习，别东想西想的。”
　　“我当然没问题了。”宁哲那倨傲的神气又来了。
　　“你啊——”晓风一笑，像一朵雪绒花。

　　没过几天，宁哲又回学校去了，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晓风离那个肖阳远一点
　　说什么，帅的男生不可靠啦；像他那样的大学生一定很花心啦；对晓风动机不纯什么的。弄得晓风哭笑不得，她第一次发现宁哲还是个这么啰嗦的人。
　　最后宁哲深深深深的看了晓风一眼，离开了小镇。

　　肖阳已经三天没见到晓风了，他知道宁哲天天去晓风家名为考前心理辅导，而实际上是在防备他。他看的出来那个男孩子对晓风的不同感觉，至于晓风不知道是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他也很烦，快回学校了，事情还没想清楚，而且面对晓风，他更混乱的。他知道一开始他就受了晓风的吸引，但晓风明显的不属于他的世界，而自己是不可能来到这个落后的地方的。所以他也只能控制自己对晓风的依恋。可是这次，他好像陷得更深了，三天没见，他的想念是那么来势汹汹。他哪里都没去，只是在房间里挣扎。
　　“肖阳”晓风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以为是幻觉。不过等他看到那张素淡清雅的笑脸时，他开始有了真实感。
　　“抱歉啊，这两天主人比较忙，没招呼好客人啊。不过我想你也享受了自己探索的乐趣吧。”晓风笑意盈盈，不过看得出来有点歉意。肖阳本想埋怨两句的，看到这样子的晓风，也只能无奈轻叹了。
　　“我快走了，陪我去河边走走吧！”他拉起晓风的手，那是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肖阳心跳得好快，晓风似无所觉任他拉着，两人就这样向河边走去。
　　新年期间，小河边更清静了，远山苍青，小船依旧凝固在河面上，岸边衰草离披。灰淡的色调像一幅水墨山水。
　　“每次和你在一起，总有入画的感觉啊！”肖阳又有些恍惚。
　　“这就是情景交融吧。你的语文老师一定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你才领悟这句话的真谛。”晓风笑道。
　　“你啊，取笑人的本事可比安慰的本事大。”肖阳也笑了。
　　“是吗？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副被安慰得很惬意的样子吗？其实有名的安慰常带来相反的效果啊。”晓风慧黠的眨眨眼睛。
　　“你总是能讲出道理来！”肖阳喜欢极了她小女孩的样子，他最怕看到她淡淡的笑，温暖却也遥远。
　　“晓风，你怎么不交男朋友呢？”
　　“我想，交男朋友应该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而不能用应该不应该来定义吧。我想自然而然的，不要刻意才不会有负担啊。”晓风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晓风，其实你真的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肖阳忍不住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也许吧，毕竟我很喜欢这种生活状态，但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晓风的眼神有点迷离。
　　“晓风！”
　　“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晓风收回视线注视着肖阳，突然被他眼中的热切的情感震慑了，敏感如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呢？
　　“我想你一定想通了你的问题吧，其实无论分手还是在一起都应该好好考虑，不要轻言放弃。”晓风很快的说。不再看肖阳。
　　“不，我的问题其实早就想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错与对并没有绝对的标准。也许你只是被一些错觉迷惑了，人在迷茫的时候总会认不清息真实的感觉的。不要轻易许诺你办不到的事，好吗？”晓风又抬起头看着他，肖阳从来没看过她如此坚脆清澈的眼神。
　　他知道晓风的意思，他无法再说下去了，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恨晓风的理智。
　　不过他还是说了：“我想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事并不是错觉。”
　　“可能吧！”晓风淡然一笑。
　　冬天的天色暗得特别早，回去的时候晓风没有让肖阳牵自己的手。她轻快的走在前面，向他介绍经过的每户人家。两人之间有些东西变了，但又自然得仿若毫无痕迹。

　　分别毫无意外的来临了，晓风这次是站在通往对岸的路上送肖阳。车还没来，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告别的话太多了，谁都不想用那些俗滥的话。最后还是晓风笑了，
　　“我是要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还是要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你啊，中文系的女孩子真的好可怕啊！”肖阳也笑了，离别的伤感淡了好多。
　　“所以，以后不要找中文系的女孩子啊。每天会之乎者也的折磨你的精神的。”
　　“可是如果我喜欢就不是折磨了吧！”肖阳看到晓风的脸微微红了，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
　　“晓风！”
　　“嗯？别再说肉麻兮兮的话了，天气本来就冷——”
　　“那我为你取暖吧！”肖阳突然将晓风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羽绒服光滑的面料有点凉凉的，可晓风能听到这个男孩子的狂跳的心。这是晓风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男人如此亲近。她是真的无措，可是她真的感觉到了温暖，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让她微微的沉醉。
　　怀中的女孩子如此柔顺，肖阳真想时间就停驻，他感觉到晓风的变化，也许一切真的变了呢。
　　“晓风，我们——”
　　“不，我最想说的其实是一路顺风！很俗，但是真心的。”晓风抬起头，她退出肖阳的怀抱，眼神清亮地看着他。肖阳明白了，洒然一笑，也许有些事会改变，但不是现在，也许有一天他可以改变这个女孩子的坚持。
　　车来了，肖阳上了车，晓风向车窗内的他挥挥手，绽出一朵笑容，转身离去。肖阳又一次目送晓风走进她的画里。

　　冬去春来，日子像环绕小镇的小河水一样不紧不慢的流着。绿意一点点的蔓延着。晓风也换了薄衫。生活平淡得像白开水，晓风自己也奇怪，这样的日子为什么就不会厌倦呢？肖阳常常写信来，他最终和女朋友分了手，用他的话说是很平静的。两个人在这场恋爱中都成熟了。
　　晓风呢，也在父母的压力下相了几次亲，有的还交往过些时日，不过最终都淡淡的结束了。她的性子总是让对方有无奈的感觉，平静如水激不起半点涟漪。时间久了，父母看着晓风安静着快乐着，也就由着她去了。

　　夏天来了，小镇因一件事而小小沸腾了。那就是宁哲考上的北京的那所最闻名的大学。这是小镇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了。虽然说是小镇培养出来的未免有点一厢情愿，但也并不妨碍人们庆祝一下。晓风有时候会想，其实这些只是人们热闹一下的借口而已。不然这里的生活真是太平淡了。宁哲的家门快被挤破了。道贺加上叮咛，好像每个人都对上大学很有经验似的。喜庆持续近一个月，最后结束于一场几乎全镇人都参加的宴席。
　　晓风的父母去了，回来热烈地讨论着宴席的排场。夸耀着宁哲的懂事。晓风不觉宛尔，她想宁哲一定被折磨得很惨，他本来就是一个静静的有些倨傲的孩子。这回被强迫应酬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果然没两天，宁哲就一脸悒郁的来了。
　　“我回来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去看我？”宁哲愤然的居然是这个。
　　“看你什么？看你被折磨吗？那么多人去看你，我不想再添乱了啊。”晓风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一样啊，我宁愿他们都不来，只你一个人来了就好了。——我本来一回来就想来的，结果老妈一定要我接待那些人。”宁哲恨恨地样子。
　　“那也都是你的同乡啊，一番好意。再说你和人多交流一下也有好处的。大学不比中学了，你要收敛一下傲气的。”
　　“别把我当你的学生好不好。晓风，我不是小孩子了。”宁哲闷闷的。
　　“是啊，成了大帅哥了。这个假期这么长，有没有出去玩的计划啊！”
　　“你想去哪里呢？”宁哲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没想去哪里啊，还在这摆渡吧！”晓风随口答着，这可能真的是她的生活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期盼什么了。
　　“那——我也要在这里，其实我都没在这里好好待过，我陪你摆渡。”宁哲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你可不要喊闷啊！”
　　“当然不会，我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宁哲小声的喃喃，晓风没有听到。

　　其实渡船的人并不多，晓风和宁哲多半都是在岸边闲着。有的时候躺在草地上，看高天流云；有的时候坐在船上，顺水飘流；青山秀美的峰影淡淡地倒映在水面上，悠悠浮动着。宁哲在这样如画的境界中陶醉了。他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变化了，心态平和了很多。有时走在路上看到镇上的人他也会高兴的打招呼了。而晓风清雅的笑容在这碧水蓝天中更深刻的烙进了他的心里。由喜欢到爱可能就是一瞬间而已吧。

　　都说秋雨缠绵，其实夏天的雨有时也很粘腻。这两天的雨淅淅沥沥的，从阴郁的天空不紧不慢的落下。像一个不再哀伤的女子只是为了赢得别人的同情而永不停歇的啜泣。潮湿让晓风懒懒的，只想躺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醒了睡睡了醒都不知几多时光了。以致于宁哲进来时，她还恍惚着。
　　宁哲这个假期总和晓风泡在一起，现在出入她的房间已如入无人之境了，晓风也懒得管他，古父更是对这个年轻人欣赏的紧，也不理会。
　　房间静悄悄的，宁哲安静地看着不知醒还是睡着的晓风，这样慵懒的晓风是他从未见过的，或者这就是女人的风情吧。宁哲一想到女人两个字，不禁红了脸。转过头翻着晓风胡乱书桌上的书，心跳得如脱缰的野马，自己都控制不住。
　　骤然间，一封信从书页中飘出。那是肖阳的信，应该是最近的。宁哲一阵慌张，赶紧将信收起，可是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阻隔了他的心跳，让他闷闷的。他还是拿了出来，迅速的扫了床上的晓风一眼，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那写得龙飞凤舞的信。信中只是说自己毕业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了一分满意的工作，很踌躇满志的意思。还有宁哲敏感的读出了其中的思念，他不停的问晓风真的喜欢那个安静的小镇吗，他埋怨晓风信写得太少，太短。
　　“宁哲，你做什么呢？什么时候来的？”晓风看清了眼前的影子，渐渐清醒。
　　“晓风，你真的喜欢那个肖阳吗？”宁哲还是问了出来，他真的不习惯隐藏情绪。
　　“肖阳？你看了我的信？”晓风有点生气，不过也并没太在乎。
　　“对不起，翻书的时候它掉出来了，我只是看了一点。”毕竟理亏，宁哲还是小声的道歉了。
　　“算了，也没什么秘密。”晓风实在懒得生气。
　　“可是，你们什么时候那么亲近了？你喜欢他吗？”宁哲追问着，他真的很怕听到晓风肯定的回答。
　　“喜欢？有一点吧，可是我们只是朋友。”晓风自己也说不明白，冬天的温情在她的记忆里是个特别的存在，可肖阳似乎并没有打动她。
　　“朋友？”宁哲不禁想，这是个很暧昧的词啊，以后怎么样呢？
　　“晓风，你喜欢我吗？不，你一定要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你，不只喜欢。你知道吗，我很久很久就开始爱你了。”宁哲突然下了决心，他不想再面对晓风姐姐似的目光了。
　　“宁哲！你在说什么！”晓风睁大了眼睛，心突然慌乱起来。聪明如她怎么会没有觉察宁哲对她的依恋呢？可是她始终逃避着，她没想到宁哲就这样说了出来。怎么办呢，第一次，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晓风！”宁哲俯下身，靠近她，他热切地盯着晓风的眼睛，“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早已不是了。”他的靠近让晓风感到一阵窘迫，他的身上散发着自然的青草的气息。晓风很想躲开，她不习惯这样的压迫感。她终于意识到宁哲真的是一个男人了。
　　“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他的，对吗？”宁哲在他的耳边呢喃，有点邪魅。这是宁哲吗，晓风被这样的宁哲迷惑了，突然忘记了羞涩。她探索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不是很腼腆的男孩子吗，总以倨傲掩盖着慌张的男孩？终于她还是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慌乱，她轻轻笑了，轻悄悄地问：“宁哲，你在诱惑我吗？”
　　宁哲的脸突然不受控制的红了，他有些懊恼地看着眼前笑得像个狐狸似的女孩，可心里又满溢着无奈的柔情。这样的晓风啊！
　　“宁哲，你听我说，你还要上大学。你对我的感情也许只是一时移情，或者是一时迷惑。上大学会让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你会遇到很多女孩子，很多很多美丽聪明的女孩子，不要这么早就给自己的感情下结论好吗？”晓风恢复了正色。
　　“你不喜欢我，可以说，不要讲大道理。我知道我的感情，我不会放弃的。晓风，你应该考虑得不是我，而是你，是你要怎么喜欢我。你真的只把我当弟弟吗？”宁哲的坚持又回来了。
　　晓风看着宁哲清俊的脸，那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坚毅，她可以肯定，宁哲在说这番话之前，她真的只是把他当成弟弟，想爱护他，宠着他。可是现在这个男子看来真的好陌生了，她迷惑了。

　　接下来的日子晓风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宁哲了。她和宁哲一向是亲密的。有姐姐对弟弟的感觉，但他们毕竟不是姐弟。晓风喜欢两人之间那种无拘无束。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她不相信宁哲的感情真的是爱。也不确定自己对宁哲没有没别的感情。她第一次陷入了这样暧昧的境地。最后她选择暂时逃离，她想起肖阳。或者可以像他一样远离一段时间想想清楚。她收拾了行囊开始了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远行。
　　她匆匆告别家人，在一个清晨静悄悄的离开了小镇。都无暇去想宁哲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晓风第二次来到这个海滨小城。这里住着疼爱她的姑妈。晓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大海的那种震撼和感动。这里可能是晓风除了故乡以外最喜欢的地方了。姑妈和姑父明显老了很多，他们对晓风的到来非常惊喜。晓风也由此意识到其实这两个老人也是寂寞的。不觉有点埋怨在他乡忙于事业的哥哥姐姐们了。
　　晓风每天在城市的不同地方游荡。在陌生人中晓风清楚的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感。她喜欢上了这种看似孤单的感觉。
　　在这样的游荡中晓风还是最喜欢在海边漫步。清晨，海上雾朦朦的。空气中流动着清凉的水意，还夹杂着海腥味。晓风沿着海岸线会走很远很远。她一向只穿着薄薄的棉布裙，清凉的海风吹着裸露的手臂，有时候冷得肌肉都缩了起来。可她喜欢冷透肌肤的感觉。海面上海鸥此起彼落，玩着自己的游戏，清远的叫声和轮船的汽笛呼应，交响出和谐的自然之韵。晓风走过一片海水浴场，这里在下午是最热闹的，可现在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她继续走着，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地走着。终于她在一片静静的松软的沙滩上坐了下来，等待桔色的太阳洒下万丈光芒。她看到这片沙滩上只有自己一行脚印由远及近，看起来孤单单的。望着对岸的方向，其实只是一片茫茫水天，她先想起了肖阳，他就在对面的城市，晓风一直犹豫着去不去看看他。去了，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去，又好像自己想多了。然后又想起宁哲，她想像不出宁哲发现她走了会有什么反映，他已经不是自己了解的那个男孩了。唉！她最近习惯叹气了。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好大的排场啊，半个天空都红通通一片，海面金光闪烁，但一切又似海市蜃楼般，只是瞬间惊艳，一会儿它就高挂天空，热辣辣的招摇起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享受它的沐浴，或是投入海中，与它的热力对抗。细腻的沙滩变得温热了，晓风把脚埋入沙子中，感受它的温暖，冷意早已散去，在暖洋洋的空气中，晓风有点晕晕的了。
　　“卡——卡——”一阵快门声让晓风清醒起来。她寻声而望，不远处几个年轻人正在拍照。奇怪的是其中一个正把相机对着她。她回首看了看，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别人的阻挡，但周围并没有人。她疑惑地望着那个男孩子。果然见对方走来，男孩子穿了一件肥大的Ｔ恤衫，一个超肥的短裤，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挂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相机。“不是被当成模特了吧”晓风暗想。果然那个男孩子笑容可掬又有点抱歉的开口了：“真对不起，我们是滨海大学摄影社的，假期要拍一些作品，我看了你好久，你像是融进了大海中，那画面和谐极了，我实在不能不拍下来，希望你不介意。”
　　“介意，你也拍了啊！”晓风倒是没什么可气的，自己又不是明星怕别人乱拍，“放心，我不会去抢你的相机的，我的照片一定没你的相机值钱的。”晓风最后还是笑笑，不以为意了。
　　“啊，那这位小姐，你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保证照片洗出来先给你看，你同意了我再当作品。”男孩子热情的建议。
　　“没关系，你照得你自己留着吧。”晓风并不想弄出那么多事。她又温温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拍拍裙上的细沙，拎起被水浸湿的凉鞋，准备走了——她待得太久了。
　　“还你们一片纯粹的风景吧！”她笑着向男孩挥挥手，继续沿着海岸前行。
　　裙裾飘扬，晓风身姿渐行渐远，身后男孩呆呆伫立。

　　华灯初上，晓风没有出去。这么多天的游荡让她有点疲惫。父亲来了电话，啰嗦了一堆照顾自己，别给姑妈添麻烦之类的话，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宁哲提前上学走了。晓风心里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也想不出什么来。或许她可以回家了。这次出行，除了享受了一种孤单的自由之外，什么问题都没想明白。她决定放弃，她一向就不是自我折磨的人。
　　她决定取道Ｄ市，顺便看看肖阳，毕竟是朋友，再说难得出来一次。想到这，自己不禁失笑——看个朋友，居然还找这么多理由。

　　海风阵阵，晓风伫立在船头。这是她第一次白天坐船，几个小时后就会到Ｄ市了。船上有很多空位，可晓风还是跑到甲板上吹风。风很大，吹着裸露着胳膊，很冷。海鸥追着轮船高唱着，晓风清晰的看到它们舒展的身体，灰白相间的毛色淡雅纯净。轮船破浪前行，雪白的浪花翻滚着，远望去蓝天碧海一片苍茫。偶有船只影影绰绰，感觉亲切又孤独。
　　船靠岸用了半个小时，人们都开始着急了。其实很奇怪，每次大家都知道从到达到靠岸要很久，可大多数人还是早早的挤在船门口，进行漫长的等待，一直到自己开始焦躁了。晓风想自己还是做最后下船的那个人吧。不过最终她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她只是最后一批的一个。
　　叫了一辆出租，说了肖阳公司的地址，她想如果他在公司那么他们就相聚一下，如果他不在，她就决定做一个过路人。说起来自己还是有逃避的意思的。
　　肖阳所在的公司是一幢超高的大楼，晓风想这不愧是一个大城市，在Ｙ市很少看到这么高的楼，不过她有点排斥这样的高，有点压迫感。
　　晓风拨了肖阳的电话，有点紧张，不知道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好，肖阳？”通了，晓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是——”对方迟疑。
　　“我是古晓风，记得我吧。”晓风尽量让声音轻快起来。
　　“晓风！你打电话来？”晓风感觉到对方声音的兴奋。心理突然平静下来。
　　“你在哪里，公司吗？”
　　“是啊，还在受老板剥削呢！”
　　“那也是前途无量啊！我是不是打扰你啦！”
　　“没有没有，快到午休时间了。”
　　“哦，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呢！”晓风想真不知道他会是何种表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电话断了，晓风有瞬间的错愕，不过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同样是瞬间，她就看到了肖阳，他还有些气喘吁吁，正在大楼的门口盯着她。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还带着深蓝色的领带，不过袖子高高卷起，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羁的味道。
　　肖阳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晓风。她很朴素，只是棉衣布裙，可就是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她似乎将自己圈进一个柔和的光晕里，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她的恬然得像个天使。天使，好俗的词，可肖阳也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了。
　　晓风笑着走近他，她不习惯这样类似电影里的暧昧情景。
　　“变得更帅了啊，穿得这么正式！”晓风忍不住开始打趣他。
　　“你——想通了？”肖阳还在惊喜中，一时有点反映不过来。
　　“我去姑姑家了，就在对岸的城市，回家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你啊！等一下我们先吃午饭，下午陪你逛逛。”肖阳拿出电话，轻松的请了一个假。
　　“公司不忙啊，还是你如鱼得水啊。”
　　“工作做完了，而且顶头上司是同一个学校的师兄，当然有点小小的照顾了。”肖阳不无得意。
　　肖阳带晓风来到一个靠海的餐厅，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很清静。他们坐在窗边，窗外碧海青天，没有音乐，却清晰得听到海浪阵阵。晓风微微的醺然。
　　“晓风，留下来吧。你不是最喜欢大海吗？”
　　“这里是很美，可我还是一个过客，我不习惯这里，从我踏上这块的土地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
　　“可是，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晓风静静的看着肖阳，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但那不是爱。她不要这样暧昧的感觉，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你有喜欢的人。”肖阳有点挫败，不过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感觉。
　　“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晓风第一次觉得理不清自己的感觉。
　　“是那个宁哲？”
　　“你——你怎么会认为是他？”晓风惊异地看着肖阳，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让别人那么容易看出来吗？
　　“那个男孩子的眼睛里只有你，而且对我有很深的敌意。”肖阳有些无奈，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男孩子。
　　“我不知道，我们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其实确定的说是我看着他成长的。我更习惯做一个姐姐。”晓风也不想隐瞒，她需要一点帮助。
　　“或者我只是输给了时间。”肖阳有点明白了。晓风是个淡然的女孩子，她的感情是一点点的累积的。足够的时间与习惯才会赢得她的爱，而她却并不明白那可能是爱。
　　第一次晓风觉得迷茫，也许她真的不懂感情。宁哲，想到他，她有种复杂的感觉。想着那个充满蛊惑的宁哲，她有些心慌，也升起了想念的心情。
　　“肖阳，你适合更好的女孩子，一个可以全心爱你的女孩。”晓风释然了，也许一切顺其自然比较好吧。
　　“是啊，我的玫瑰正含苞欲放等着我呢。”肖阳似叹非叹。
　　“含苞？你会不会觉得人家小了点？”晓风也有了打趣的心情。
　　“你啊！”两人相视一笑。肖阳深深地看着笑意盈盈地晓风，心里还是隐隐作痛，自已第一次真心爱的女孩就要远去了。他只能把这最美的笑容深藏在回忆里了。

　　短暂的的旅行结束了，晓风回到了熟悉的小镇。她有丝黯然，她知道宁哲已经走了。逃避变成了想念，这还真是讽刺啊。
　　回到家，少不了一阵盘问。晓风突然发现父母其实也是很孤单的，这里一个亲戚都没有，于是惦念也成了父母生活的一部分。摆脱了父母的唠叨，晓风来到了渡口。她真的很想念这里，在这个小镇，这里似乎是属于晓风的一个人的世界。夕阳下，那艘船还静幽幽的停在那里。平静的水面，淡红的波光轻轻荡漾着，像晓风摆荡的心。
　　“你终于回来了。”冷不防一个声音在晓风身后响起。
　　晓风心一颤，有一点点惊吓。她有瞬间的恍惚，觉得好像是幻觉。她回来头，看到宁哲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深沉的让她读不出来情绪。
　　“宁哲，你没有走？”
　　“我没走，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他的声音略高了一些，眼睛里有一点暗潮汹涌。
　　“不，我很高兴，回来可以看到你。”晓风正视宁哲，轻轻笑了。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了，真好。
　　“其实我走了，不过又回来了。我知道你知道我走就会很快回来的。晓风，我不管你想出了什么结果，我只有一个结果。”宁哲坚定的说。
　　“结果？我们现在说结果可能还早吧。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宁哲。”晓风的脸微微泛红，但她不想逃避。
　　“晓风？！”宁哲有点意外，更多的是惊喜。他走近晓风，他感受到了晓风轻柔的气息，心跳得慌乱而急促。
　　“你要上大学，那我们就给彼此四年的时间，如果我们都没有改变，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好了。”晓风定定的说。
　　“别说四年——”晓风伸手轻轻堵住宁哲的嘴，阻止他继续。
　　“不要说什么誓言好不好？它只能束缚住身心。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
　　“我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宁哲突然促狭的笑了，他俯下头，飞快地在晓风的唇上轻触了一下，“这可是我的初吻，送给你了。”宁哲脸红了。
　　晓风早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刹那间红晕布满了面颊。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呢。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太阳早已落山，天边只留下一抹艳痕。
　　“我们回家吧！”晓风自然的牵起宁哲的手。他感觉到宁哲微微一震，然后像怕她后悔似的，紧紧攥住。
　　一切就这样了吧。

　　宁哲走了，晓风继续着平静淡然的生活。只是多了一分等待和思念的情绪。生命如水，总是此岸到彼岸回旋往复。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无论怎样，它总会按着它应有的轨迹继续。

　　后记：这是一篇不像小说的小说，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因为特别喜欢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那清淡的风情与忧郁让我着迷。这篇文字就算是对沈先生的致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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