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危机

　　艾德来到大厦已经三个月了。
　　其实大厦只是一个代称，事实上它是隶属政府的科研中心。与一般政府机构不同的是，这个研究所是见不得光上不了报的，至于为什么嘛……艾德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这些绿色半透明液体就是原因。它们是大厦最新研发的成果，代号是伊诺三号。其实大家私底下都管它叫做大力水手的菠菜汁，简单来说，就是能改变人体的构造，让他们拥有强于普通人数倍的体能。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稍显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艾德听到这话并不惊慌，反而笑起来。转过身，站在门边皱眉注视着自己的人果然是乔安。
　　从艾德来到大厦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疏离的少年。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可是大家却对他的指令十分服从。虽然后来知道他是林教授的得意大弟子，但艾德还是觉得大家的敬畏感八成是源于他的臭脸色。
　　其实这可真是是冤枉乔安了，他从小被林教授收养，教授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科研上的事就够他忙了，所以根本没人告诉他该怎样与人相处。直到后来他可以独挡一面了，就更没有人敢挑这位大神的毛病。大家彼此安慰，其实乔大神除了不爱笑之外其他都挺好！
　　“没什么。”艾德笑得眼睛亮晶晶，“你不是忙得很吗？怎么有空下来？难不成是想我了？”
　　乔安不为所动地瞟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知道我很忙，别忘了你的职责。”
　　“我怎么会忘呢！”艾德立刻表真心，“你放心，作为你的助手和朋友，我决不会忍心让你一个人熬夜实验的！”
　　乔安无视他滔滔不绝的“肺腑之言”，转身就走，半点不留恋，看得艾德一阵心碎。
　　不过艾德立刻又振作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刚成为助手那会儿，乔安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虽然现在也是这样，但好歹现在会亲自下来找自己了不是？
　　有进展，艾德喜滋滋地想。
　　等到艾德坐电梯到乔安的实验室时，发现实验室不止乔安一个人，奥利也在里面，他算是大厦年轻一辈的栋梁，只是面色看上去阴沉沉的，所以平时没什么人与他来往。
　　艾德虽然和他几乎没交情，但还是很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嗨，奥利。”
　　奥利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
　　艾德有点纳闷，乔安这时开口了：“他不是外人，你继续讲。”
　　奥利于是撤回视线，沉默半响开口道：“……总之我觉得李斯特有点古怪。”
　　艾德忍不住腹诽，我觉得你更古怪。
　　奥利接着说：“前几天我还碰巧看到他和一些陌生人说话，看上去很是小心的样子。后来我就开始留意他了，我发现他经常会消失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奥利顿了顿，“这一定有问题！”
　　“我知道了，我会和上面报告的。”乔安说。
　　奥利似是踌躇了几秒，又说：“你……李斯特好像和金教授感情不错。”
　　乔安明白他的意思：“我不会在会议上讲的，我会先问问林教授，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奥利于是安心地离开了。
　　艾德走过去坐在奥利刚才坐的位置上，问乔安：“你信他刚才说的？”
　　乔安撇了他一眼：“为什么不信？”
　　“你不觉得……”艾德艰难地形容，“他看上去，呃……”
　　“不像个好人？”乔安替他说出来了。
　　“哈哈哈，呃，是啊。”艾德心虚地承认。
　　乔安闻言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艾德也不再纠结这个，看乔安收拾东西像是要离开，不由问道：“你去哪？”
　　乔安头也不回道：“顶楼。”
　　艾德恍然大悟，顶楼是林老头的工作室，他是去找林老头商量刚才的事去了。
　　“等等，乔安！！”艾德大声喊道，“午饭你是要吃粉条还是牛肉羹？！”
　　嗓门大得隔壁都听到了，乔安快步走向电梯，他简直不想认识这个人。
　　林教授看着大步走进来的乔安，微笑道：“谁又惹到你了？”
　　“没人。”乔安一如既往的疏离脸，不知道的人以为他风轻云淡波澜不惊，但林教授一眼就看出他情绪的波动了：“是艾德那臭小子吧？”
　　乔安不说话。
　　“其实，当初把艾德安排给你当助手是我的主意。”林教授忽然说。
　　乔安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
　　“那小子有活力啊！配你这死气沉沉的气质刚刚好。”林教授想起刚见到艾德时，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林老头”，真是让人想往死里揍他啊。
　　而向来秉持着有福自己享有难一同担的人生宗旨的林教授，理所当然地就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自己宝贝徒弟，都不带犹豫的。
　　乔安沉默了半响，突然发觉话题走向与自己的初衷偏了十万八千里，只好冷着脸把话题带回来：“刚才奥利找我了。”
　　“嗯？”
　　乔安把事情经过都讲了一遍，林教授听完难得地严肃了：“这事你先别跟其他人说，我来处理。”
　　乔安补充道：“当时艾德也在旁边。”
　　“那小子不要紧，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还是有分寸的。”林教授顿了顿，全身忽然闪着八卦的光辉：“说实话，你俩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乔安无语了。
　　林教授不怕死地继续问：“拉小手了？亲吻了？难道……！！”
　　林教授成功地将自己的得意弟子气走了。
　　这个小波澜并没有给大厦带来什么改变，大厦里的研究人员一如往常地实验和交谈。
　　这天，乔安和艾德照常在实验室里埋头试验，头顶的灯光闪了一闪，两人都没去留意。过了几分钟，实验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乔安和艾德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我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艾德提议道。
　　乔安连忙拽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艾德一愣，随即暗自窃喜地地反握住他的手，咳了声说：“好啊。”
　　结果他们刚开门就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借着微弱的应急灯，艾德看清了那人的脸，他下意识喊道：“奥利！”
　　奥利却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只匆匆喊了声：“快跑！”
　　艾德往后一看，见有人正往这边追来。来不及多想，他和乔安下意识就跟着奥利跑。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艾德有点奇怪，他们的速度按说并不慢，而身后那人刚才还有一段距离，这么这一会儿就赶上了？
　　像是知道艾德的疑惑似的，奥利边喘气边开口道：“那些人喝了菠菜汁！”
　　伊诺三号！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故。
　　这片刻的时间那人就追上来了，他手里的武器向前一挥，堪堪就要甩到他们了。
　　第一下好躲，第二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眼看着稍稍落后的乔安就要被卷到，艾德一使劲把乔安拉向怀里，自己则硬生生地替他吃了一鞭。
　　事情到这份上，艾德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就和那人肉搏起来，还不忘冲乔安他们喊：“你们快跑，我先顶一阵！”
　　艾德年少时热衷于打架斗殴，后来也常去健身房锻炼，也算是半个练家子。只是这人喝了菠菜汁变得皮糙肉厚的，普通的拳脚对他造成不了太大伤害，反倒是艾德被他用长鞭勒住脖子憋得够呛。
　　乔安见他吃亏怎么可能还走得开，他只恨自己刚才怎么不顺便把实验室的小刀带身上。正手足无措时，他突然想到：“艾德，打他头！头是他的弱点！”
　　艾德这时也挣脱了长鞭的束缚，听到乔安这么说，就揪着他的脑袋猛捶。
　　奥利见时间越拖越久，忍不住催促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艾德也大喊：“乔安，你快走，我还撑得住，别到时一个都走不了！”
　　乔安望着艾德，头也不回地对奥利说：“你先走吧，我留下来等他。”
　　奥利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看了眼他们就走了。
　　艾德一开始还呱呱叫要他们快点走，但现在反而不吭声了，一门心思地和菠菜男肉搏着。事实证明在危险面前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他最后竟然真的把菠菜男打败了。
　　艾德抹了抹嘴角的血，觉得手有点使不上劲，但还是撑着咧嘴笑：“我厉害吧！”
　　“我看这伊诺三号的实际药效有必要重新评估了。”乔安嘴上冷静地浇灭艾德的幻想，手却立刻伸过去扶着他。
　　艾德嘿嘿笑，非常享受此刻乔安的体贴。这次受伤实在是太值了，如果每次受伤都能换来这样的待遇，他情愿天天被菠菜男揍。
　　乔安如果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肯定气得当场甩下他。
　　艾德该庆幸乔安没有读心术，否则他就没法一边挂在乔安身上蹭豆腐，一边听着乔安在他耳边说：“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太危险。”
　　乔安看了一眼艾德身上的伤，眉头微皱，这样一定走不远。他想了想，说：“先去顶楼。”
　　平时去顶楼不过几分钟的路程，现在却显得格外遥远。一来，艾德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也绝不是轻伤，带着伤患总归走不快。二来，尽管现在过道一片寂静，但谁能保证不会再碰到一个菠菜男？因此走的时候必须时刻保持着谨慎。
　　走廊的灯早在最初停电的时候就暗了，只有墙角安全出口的标志灯还发着微弱的幽光。加上四周诡异地安静，像是毫无人气，艾德觉得静得好像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时候要是有个瞬移器就好了，他想，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带上了。
　　……等等！好像真的有带着！
　　艾德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球。
　　“乔安，”艾德小声说，“我们用瞬移器吧？”
　　乔安猛地转头：“你有？！”
　　艾德有些羞涩：“我有。”
　　乔安翻了个白眼，有也不早点拿出来，白白折腾这么久。
　　小型瞬移器能移动的路程比较短，他们分了几次才到达顶楼。顶楼此刻也是一片安静，但好歹比楼下有了点人情味，走几步甚至看到了几缕光线。
　　那是林老头平日的休息室，灯光不亮，但暖暖的。墙上挂着各种风格诡异的插画，果然是那老头子的品味，艾德一边浏览一边腹诽。
　　乔安没去关心那些画作，他环视一圈后语气凝重道：“老师不在这里。”
　　林教授平日是不轻易下楼的，顶楼放的都是他的宝贝。在这种时候，他到底会在去里？
　　乔安放心不下林教授，他们决定用瞬移器继续找林教授，但愿电量能支撑到他们找到人为止。
　　几次的瞬移之后，艾德毫无意外地看到电量指示灯变成红色，他对乔安说：“只能再用一次了。”
　　乔安皱眉，抿嘴说：“那我们就赌这一次。”
　　这最后一次的瞬移他们来到了三楼，来到三楼才发现这里并不像别的楼层那样漆黑一片，有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的。虽然和停电之前那明亮宽敞的环境不能比，但足够让人感动得想哭了。
　　看来他们是来对了地方。
　　两人走过几个拐角，果然看到了林教授，令人意外的是，金教授竟然也在场。难道林教授离开顶楼是为了找金教授吗？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问，就看到金教授偷偷掏出一把匕首，试图偷袭林教授。乔安急喊道：“教授小心！”
　　林教授回头，才发现是他们来了。而金教授见事情败露，立刻拿出瞬移器逃走了。
　　乔安扶着艾德走过去：“教授，你没事吧？”
　　林教授摇摇头：“我没事。”
　　艾德问出了困扰他们整晚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会注射了菠菜汁？”
　　林教授面色微沉：“是我的错，我以为可以阻止金教授，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了国安局，他逃不了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艾德不太理解。
　　“利欲熏心。”林教授怒道，“国外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向他发出邀请，只要他把伊诺三号的配方交给他们，他们就承诺给他巨额报酬。但他的助手李斯特太不谨慎暴露了行踪，他知道计划失败自己也讨不了好，就趁着我们注意力都在李斯特身上时策划了这场阴谋。”
　　艾德和乔安一时都无语，每个进来大厦的科研者都是对着国旗起誓过的，他们实在没想到教授竟然为了钱财而打算叛国，还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啪嗒一声，四周的灯光都陆续亮起来了，仪器也开始自动运作。
　　“看来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事。”教授看了看艾德身上的伤，“乔安，你带艾德去休息吧，我还有后续的工作要解决。”
　　乔安将艾德扶回实验室，隔壁实验室的简看到满是血迹的艾德忍不住惊呼道：“天哪！艾德，你还好吗？为什么你们不躲在实验室呢？你瞧我和莉莎都好好的……”
　　艾德失血太多有点使不上劲，但还是笑容灿烂地回应她们的关心：“简，别担心，我没事的……”
　　乔安见他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和别人聊天，不禁怒从中来：“这叫没事？！是不是快死了你也觉得没事？！”
　　艾德赶紧噤声，抱歉地朝简笑了笑，没办法，乔安宝贝太爱我了，见不得我受苦。
　　简理解地耸耸肩，我爱人也这样，我明白的。
　　乔安面无表情地甩上实验室的门，把简和莉莎隔离在门外。
　　乔安找出绷带和药水：“把衣服脱了。”
　　艾德听话地脱了衣服，乔安俯下身认真地给伤口上药。艾德低头看着乔安轻轻颤抖的长睫毛，忽然就觉得心里暖和极了。
　　“乔安。”
　　“嗯？”乔安随意应了一声。
　　“要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艾德语气听着欢快，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乔安手上的动作停住了，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包扎：“不会。”
　　“啊哈。”艾德虽然明知答案会是这样，但还是一阵沮丧，“我想也是。”
　　“我不会伤心。”乔安抬头看他，“因为我不会让这个假设发生。”
　　“啊？”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乔安又强调了一遍。
　　艾德渐渐反应过来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这是乔安啊！是那个嘴硬心软的乔安！在刚才那个危急关头，他不是离开而是留下陪自己，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感情吗？
　　艾德笑容越咧越大，他呵呵呵笑出声，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嘶——”
　　乔安怒瞪他一眼。
　　艾德不再乱动，但低头注视的目光却越发深邃了。
　　乔安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长吁了口气起身，目光却不经意与艾德对上，两人此时离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乔安呆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正要离开却被艾德拉住了：“乔安……”
　　“乔安，我爱你。”艾德语气平缓而坚定。
　　乔安忽然笑了笑，出其不意地贴上他的唇角，轻轻吻着。
　　“……我也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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