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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
春寒料峭。
洪勋独自走在绵延的山径上,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吱噶-吱噶’的沉闷的声响。风凛凛地刮在脸上,他却并不觉得疼,甚至还有些麻木。
他离开木屋的时候小雪还在睡梦中。看着她微蹙的双眉和苍白娇弱的面容,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那一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彷徨。他终于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便转身走出了木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他要给她幸福——等一切都结束以后——是的,这一切都会结束!
天色微明,借着晨光洪勋远远地就望见了山那边的一大片紫竹林,那便是决战的地点。洪勋加快了脚步向前赶路,沿途的景致却不断在他眼前缠绵交织成缕缕的莺声燕语,浅笑轻盈。他努力地克制着使自己不深陷于那萦萦不绝的思绪之中。山路急转,一排鲜红的石刻赫然地映入了他的眼帘——‘飞云崖’!洪勋终于怔住了脚步,那些他最不愿意触动的回忆还是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将他吞没。
那一刻,他们被各派的高手围陷在这悬崖绝壁之上,已无退路。面对敌人的步步逼近,他们紧握双手,从飞云崖上跳了下去。那一纵身,他便离弃了他原本的所有;那一纵身,他的世界里从此便只有了她。也许真的是天可怜见,他们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们在崖底风餐露宿地生活了三个月——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那个山洞,找到了那本众人窥视已久的秘籍——洪勋的心突然猛一阵抽搐,眼前赫然呈现出武当山上那一幕触目惊心的尸横遍野。他即刻便悔恨得无地自容,心里愤愤地念道:洪勋啊洪勋,此刻你若再要对她念念不忘,真是禽兽不如了!你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和同门兄弟们!想到这里,他的心胸仿佛豁然明朗起来,他踏着坚定的脚步继续上路。
竹林深处一片沉寂,只听见积雪从竹叶上滑落的声音。竹影参差,一抹怡人的鹅黄在晨曦中显得影影绰绰,缥缈而空灵。洪勋不禁微一伫足。他一步一步地向着花解语走去,她却仿佛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怔怔地凝视着一棵早早破土的春笋,直到他离她仅有一丈远,她忽然开言道——你终于来了——声音冰冷而凌厉,洪勋的心宛若一下子沉到了湖底。她转过身正眼也不瞧他,只是冷笑道:“你到底还是来了。那日你不是说从此恩断义绝,永不相见么!”
洪勋心头一震,那一日的留书决绝本是他经过了无数次的思量和挣扎之后才作出的决定,可当他终于踏出曼佗山庄的时候,心中却仍是痛苦万分。此刻再经她提起,那刚刚平复的伤口又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一堆厚重的积雪突然从高处的竹枝上压落下来,砸得他生疼。洪勋一阵清醒,心道:往事已矣。何况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早已不是昔日的花解语,而是祸患武林的女魔头,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坚定了心志,忿忿说道:“当日若非你一意孤行又何以至此!就算是我愧对于你,但我绝没有做错!”
花解语的脸色蓦地一阵惨白,她双眼一睁,恨恨地说道:“你只说我心狠手辣,却不记得这些所谓“名门正派”是如何为了秘籍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么!若不是我现在的武功远胜他们,只怕早已无立足之地了!”
洪勋冷冷说道:“武当与你并无仇怨,何以你也要赶尽杀绝?”
她默然无语。
洪勋愠道:“就算是我对不起你,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怨我恨我大可以一剑杀了我!可你为何要害及无辜!”
花解语忽然仰天大笑,咬牙说道:“哼,我的确是恨你入骨,恨不得杀了你,恨不得夷平武当要你内疚痛苦一辈子!”
洪勋听她说地这样狠毒,心头着实一惊,“你、你、你……你好!”他浑身战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花解语一声冷笑,“洪大侠今日是要向我讨复灭门之仇么?哼,就凭你现在的武功——你认为可以么?”
洪勋惨笑,愤愤道:“洪勋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你血祭武当!”说话间,他手中的长剑以出鞘。
寒光一闪,剑身已化作一道飞虹,迎面而至。花解语双足微抬,飞身而起。一时间,洪勋也已冲天而上,慑人的剑气刺碎了寒风,振落满地的狼籍。眼看长剑已直刺向花解语的肩头,她却凌空一转,闪过了剑锋。洪勋还未及收回攻势,只见花解语忽地发出一掌,直向他头顶击来,洪勋的心里顿时一灰。掌风到时已不是十分的刚猛,洪勋当即奋一侧身,胸口却还是被实实地击了一掌,直振得他眼前一暗,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花解语盈盈地落下,一声冷笑。洪勋此时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也顾不得伤痛,一跃而起。
寒风卷起漫天的残叶,夹杂着从天而降的雪花,肆意飞舞。竹林里仿佛充满了隆冬的凄凉与肃杀。洪勋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他咬紧牙关迎风挥剑。花解语脚步一溜,后退了数尺,身子却已贴上了竹竿。洪勋的剑已变招,笔直向花解语逼来。她已退无可退,忽然双足一蹬,顺着竹竿滑了上去。洪勋此时已然腾空而起,他尽施生平所学奋力刺出一剑。花解语依势向后倒去,突然脚底一滑,剑锋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空气中一下子恢复了沉寂,竹林里仿佛充满了洪勋急促的喘息声。花解语勉强地支撑起身体斜靠在竹竿上,她的胸口已经被涌出的血水染得一片殷红。她忽然惨笑道:“我果然没有错看你。”一腔猩红的鲜血霎那间从她口中喷薄而出,溅落在雪地上宛若满目绽放的红梅,惊艳得令人心悸——花解语一声呻吟,直直地倒了下去。
洪勋惊骇得失声尖叫,飞扑过去抱起已奄奄一息的花解语,心恸莫名。他本来已经对她憎恨不矣,但在此刻却突然悔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哪里知道她原本已经身受重伤,这一剑虽然没有刺中心脏,但寒光剑的剑气已然震得她五脏惧碎,经脉尽断。
花解语在洪勋的怀抱之中缓缓睁开双眼。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尽她最后一点气力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目光突然惊伫在他胸前——她隐隐看见那殷红如血的烙印——那一刹那,她的脸上溢满了笑容,绚烂如烟花般绽放,瞬即湮灭在无尽的夜空之中。
霎那间,洪勋只觉得当头一击,似乎灵魂被一下子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只剩下茫然一片,想叫也叫不出声来。她的精魂原来早已如他胸前那朵曼佗罗花一般地融入他的身体,她的爱也一如这妖娆的毒花,令他沉醉——绝望。
洪勋抱起渐渐僵冷的花解语,昏昏沉沉地走上飞云崖。他原本茫然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晕痴醉的笑容。他突然双足一跃,落入了这万丈深谷之中。这一纵身,已是山花烂漫开遍;这一纵身,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小雪的眼角流下来,直落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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