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同人]幻灭

　　阳光把他弄醒。
　　正是地中海岛屿明媚的阳光，清风微拂，海浪的声音柔和得像一支歌儿，一支摇篮曲。
　　他睁开眼，睫毛里满是细白的柔沙，手中还紧紧握着长老魔杖。他茫然抬头，却发现眼前跑走一只小松鼠。
　　他坐起来，狠狠晃着脑袋。他还没死。
　　这是哪个岛？周围没有房子，没有人，海上也没有冲浪板和帆船——这么美好的季节和沙滩，怎么却没有游人？
　　他突然跳起来。
　　他沿着海滩跑起来。没有人。
　　哪儿都没有人，九月的爱琴海上怎么可能出现一座无人的荒岛？这究竟是哪儿？
　　成功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胸口像要炸裂了一样。这是很说明问题的，他是傲罗，傲罗是魔法警察，魔法警察也是警察，他的身体向来很好，他都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种跑得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可是当他看见远处隔着浅浅的海峡，另一个绿木成荫的小岛时，怎样都值得了。
　　尤其他看见那深深浅浅的绿意中一抹房屋苍白的檐角。
　　海峡并不宽广，却相当深。哈利进到海水里，只走了一步，脚下便踏空。这两座海岛几乎没有大陆架，海岸过去便是深深的海。哈利游泳的本事不高，现在无比怀念一株腮囊草。
　　他在沙滩上徘徊，暴燥易怒，形如困兽。眼看着希望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无法接近，这种滋味何其难受。太阳升到头顶，现在不是温暖，而是毒辣，身上所有的擦伤都在痛。他深深吸一口气，本来不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么？一湾海峡，怎样也不过是几英里的距离。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好，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作为那个活下来的男孩，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总会活下来。
　　在他溺水，即将灭顶的时候，一艘小小的白色帆船飘荡在身边。他晕过去之前仅仅看到了船上一张空洞的微笑的脸。

　　清凉的液体沾湿了下巴。哈利睁开眼睛，这辈子不知第几次诅咒自己怎样也打不死的厄运。眼前从模糊渐次清晰，他看见一张仍旧保有印象的脸，属于白种人的面孔，头发金黄的宛如成熟的小麦，这着白袍的女孩身材高大，体态很美。她有一幅愉悦的笑容，天知道为什么哈利看着却觉得很空洞。“你是谁？”他虚弱的问，声音嘶嘎。
　　女孩的回答他听不懂，不是英语，也不是这些日子听惯了的希腊语。
　　见他茫然瞠目，女孩急忙端过一盘佳果，内中葡萄、梨子、苹果颗颗硕大，很是诱人。一个像哈利这样在暴风雨中九死一生又在海峡中险些溺水而亡的旅人一定应该很欢迎这样的招待，但哈利却只是推开，他的心里有更大的忧虑。
　　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石头的露台，躺在藤编的睡椅里，已经换过一身细白的亚麻布长袍。他身后有古希腊风格的石柱，柱角雕刻着纷飞的林中和水中仙女。那种粗放又浪漫的雕刻方式他以前只在废墟中见过，可是却明明还是半新的。
　　那个女孩拉住他，茫茫然的摇头，他挣一挣，发现她拉得也并不用力。于是毫不犹豫地走进那石柱圈围的拱门。他看见古雅的四柱床，飘飞的亚麻幔帐，白色的木制脚凳，藤编桌几，以及大厅正中一个地灶。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另一个时间的习惯，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的时间。
　　“你好，先生。”
　　哈利震惊的转过身，这声音如此熟悉。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形背光站着，他看不清他的面相。
　　“你……说英语？”
　　“是的，先生。”他凭空就觉得伴着那声音理应有一丝嘲弄的微笑挂在嘴角。
　　“你是这里主人吗？”哈利问着，“你看上去只是个孩子……”
　　“我奉命招待您，先生，您在这里的一切饮食起居由我负责。可能在您看来我确实还是个孩子，但我保证您不会在我这里受到一丝怠慢。”
　　哈利向他走近几步，那孩子不动声色，却在静静移动，直到把自己完全淹没在石柱的阴影里，“我认得你的声音，孩子，我想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您不认识我，先生；在我有记忆之前我就在这个岛上了。”
　　哈利苦笑，他尽力让自己听上去也这么一本正经。
　　“那么我能否知道您的名字，阁下？”
　　“Scorpus，先生，Scorpus Malfoy。”
　　哈利愣住了，听见那个名字的一刹他知道自己心跳停止。
　　“Draco Malfoy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父亲，不是吗？”斯考珀司的声音中真的带入了一丝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温存，“我知道您的名字，波特先生，只是没料到有幸能见到您。”
　　“你父亲在哪儿？”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他怕自己一动便是冲过去狠狠举起那小小的身子骨。
　　“先生想见我的父亲吗？有些唐突呢，不过没关系，您尽可提出要求，我可以保证为您通传。”他流畅的说着，“如果您没什么事，请允许我暂时告退。我很高兴为您服务，尊敬的先生。”
　　“喂！你等等！小马尔夫先生！”哈利不由叫出声，上前几步。那孩子却是一派闲适，他背着手，慢慢退回到阳光中，哈利看清了他的银金色的头发，蓝灰色的明亮眼睛，还有面孔上那抹戏谑的，残酷的笑意。一切都和德拉科一模一样。
　　“请你等一等！”哈利大喊。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啪”的一声，小马尔夫先生，看来大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幻影移形了。

　　斯考珀司在另一处露台上出现。桌上有清凉的水晶瓶子葡萄酒，长长的缠绕鲜花的藤蔓垂吊着秋千和吊床。拱形门廊深处遥遥传来钢琴的旋律。一个高大的男子在花丛中直起上身望着他，“你干什么去了，斯考珀司？”
　　“我去见那位伟大的英雄，”斯考珀司哼哼着，“爸爸的阿喀琉斯。”
　　那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高大男子皱起眉头，“别这么说话，孩子，你不应该自作主张。”他说着，自花丛中缓步走出，轻轻拍打掉手上沾染的潮湿尘土。
　　“谨记您教诲，先生。”斯考珀司装模作样的说，终于皱着小鼻头笑了，“我很吃惊爸爸居然会看上这么一个呆瓜，卢修斯爷爷。”
　　“那时我保护得他太好，都没让他见过真正象样的。”卢修斯微笑着说道，“像你的父亲就是个好样的。真高兴你母亲眼光并不差。”
　　“真的吗？我是像我的父亲，还是像母亲？我想一定像母亲多一些。”
　　“你应该感谢上帝你生就一副和你母亲相似的马尔夫家族的面孔，”卢修斯板着面孔说，“你可不要告诉德拉科爸爸你去看波特先生了。”
　　“为什么不？我偏偏就要告诉他！”斯考珀司大笑，“我还得告诉他那个呆瓜现在的样子多可笑。爸爸眼光真糟，我们家里就没有一个人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他一意孤行的说着，大步往里走，“纳西莎奶奶在哪里？我要问她借那个水晶球，波特先生知道我是马尔夫的时候，那样子真可笑。”
　　“斯考珀司！斯考珀司！”
　　“知道啦，先生，我不会让爸爸太伤心的——说实话您干吗担心？他会帮我一起教训波特先生的，现在我要去找奶奶……”

　　纳西莎抬起头，若有所思望着拱形柱廊的深处。那钢琴声似乎带着一丝犹豫。她听得出来。
　　“奶奶，奶奶！”
　　斯考珀司高高兴兴的跑过来，“借我水晶球吧！”
　　纳西莎望着他按一按太阳穴，微笑很坚决，“不行。”
　　“为什么？！”斯考珀司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也噘起了嘴。“奶奶，我会好好用的，我保证不调皮捣蛋。”
　　“可我得确定可怜的波特先生不会变成你的炮灰。”纳西莎温和的说，“看来我们的禁令对你不起作用。你干嘛去招惹他呢？”
　　“我想让他害怕。”斯考珀司想了想，说道，“你们说过他是格兰芬多，勇敢的格兰芬多，我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害怕。”
　　“他是个凡人，斯考珀司，凡人就会害怕。而你的所做所为只能让你的爸爸心烦意乱。他想见那位波特先生了，全是因为你的胡闹。”
　　“可是爸爸几个小时前还对我说过……”
　　“你爸爸从来就不曾说话算数过，”纳西莎苦笑着说，“你听他的琴声。他现在很混乱。你去看看他，他会问你波特先生的事，我要求你说真话。”
　　“为什么，纳西莎奶奶？”
　　“因为你是局外人，我的小傻瓜，我们都必须置身事外。这是他的问题，他必须自己解决。”
　　柱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帐幔低垂。这里的装饰完全还是欧洲贵族阶级的味道。斯科珀斯的小脚在软绵绵的波斯地毯上没有带出一丝声音。但那钢琴前的男子还是转过了头。
　　他的面貌看上去就像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孩，而眉目间偏又隐含沧桑；他那一头长发静静的垂悬着，不是像卢修斯那样的完全银白色，而是一种介于银白和金黄之间的颜色，仿佛有微弱的月光在那头颅的弧度上舞蹈。德拉科•马尔夫的手指停止抚弄琴键，他唇角微钩，“斯考珀司？小毒蝎子，你去看大英雄了？”
　　“是的，狼狈可怜的大英雄，”小斯考珀司露出和他非常相似的坏笑，“他的样子挺好玩，穿着我们的袍子，还带眼镜……他看上去真像个裹满了面粉的四眼田鸡。”
　　德拉科•马尔夫撇撇嘴，似乎想笑，又似乎不太喜欢这个比喻，“我听说我的母亲，你的奶奶已经明确说过禁止除她指定的任何人去看那位英雄。”
　　“可我不是任何人，爸爸，我是你的小蝎子。”斯考珀司笑笑地答道，上前去爬上琴凳，“我们一起弹肖邦，好不好？”
　　“十年后我会考虑，现在你的水准可不够跟我弹。”德拉科说着，在琴键上倾泻出一串旋律：“试试这个。”
　　“我不行！”斯考珀司挫败的大叫，“你已经三十二岁了，我才七岁，这样对我不公平！”
　　“这世上哪儿来的公平！”德拉科淡淡的笑，“现在告诉我，你准备怎样烹饪田鸡？油炸还是清蒸？”
　　“这叫做好奇呢，还是叫关心？”斯考珀司咯咯的笑了，“要是你不反对，爸爸，我倒很想试试夺魂咒呢！这样他就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斯考珀司！”德拉科低低地，用一种奇特的语气，仿佛是无奈，仿佛是怜惜，又仿佛带点恐惧，那样叫着他。
　　“怎么啦，爸爸，你不想波特先生和我们在一起吗？那你干嘛叫人救他？”斯考珀司惊奇的说，“卢修斯爷爷一直说你的眼光很差，可是他也说波特先生可以留下来。”
　　“斯考珀司，夺魂咒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可以玩的，那很危险，对被施咒者更是一种残忍。”
　　“幻影移形也不是小孩子可以玩的咒术。”斯考珀司满不在乎的说，“我父亲临死前说，这世界空空如也，只有力量才最大。德拉科爸爸，你不同意吗？母亲送我来之前也这样说的。”
　　德拉科温和的望着他，“斯考珀司，这世界很复杂，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在前面冠以‘只有’这样的定语。”他的目光突然一冷，“你尽可以好好作弄波特先生，但我不许你对他用夺魂术，以及其他黑魔法，黑魔药，或是诸如此类有伤害作用的东西。否则——你知道违背我说过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的，对不对？”
　　“那还有什么趣儿？”斯考珀司噘起嘴巴，“我想我也不过是无聊而已，好吧，我不再去找波特先生的麻烦总可以？可是他很想见你，爸爸，要不是我躲得快，他会一把抓着我把我生生摇散架的——要是我是你，我才不会去看他，他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纳西莎奶奶不许我说谎，她说这是你的问题，你必须自己解决。什么味这么香？啊呀！纳西莎在做蔬菜炖肉了！我要去看看！她会多加蜂蜜吧！”
　　斯考珀司永远不会表现得像他应该是的那样子，德拉科忧愁的双眼注视他奔跑出门。他离开他的钢琴，右手纤长的手指神经质的按着左手背上鲜明的伤疤。那是一只废掉的手，可是在这个岛上，一只废掉的手也可以流畅的弹肖邦。
　　他慢慢走近一个绸缎面子的躺椅，跌坐进那温暖的织物中央。那只废掉的手下意识的伸向躺椅边矮几上的书本——在那些著作中间，有一面云母镶边的镜子，长长的优雅的象牙柄。
　　镜中那沧桑的少年容颜，究竟是谁？
　　“你已经三十二岁了，我才七岁……”
　　斯考珀司的声音像清脆的泉水淙淙响。可是那话语的意义并不能让人舒服。三十二岁了，镜子里面，那属于三十二岁成熟男人的面孔究竟在哪儿？
　　那只废掉的手，纤长的手指，细细的，白白的，像一只什么花儿，手指便是花瓣，那么妖娆娇嫩，鲜明的伤疤就像花儿上附着的蛆虫。镜中那花儿的尖儿抚过脸颊，于是脸颊上掠过一缕冰冷的刺痛，冷在颊上，痛在心尖。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眼中不会再有如斯的痛楚，不会再有如斯的迷乱与渴盼。总有一天这面孔上只会剩下茫然的微笑，这眼中只有天真的空虚，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千年，痛过一千年，然后忘记一切，就像这苍白的面孔忘记了要留住时光的痕迹。
　　面颊在细长的发丝上摩挲着，一滴泪慢慢滑下，便只由他自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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