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骨

　　二人相视许久，唐之盏面无表情，一双能够洞察别人内心的眼睛竟然看不透曲涣的心理，这种人若不是有太过高深的武功就是有着太过复杂的故事。而曲涣，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是那种笑容只是作为一种皇家礼仪，而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就连唐之盏也看不懂这抹绝美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唐家堡的三小姐的名字了，今日终于得以相见，真不愧是本公主给皇上点名要来的人呢。”曲涣一边说着，一边轻移莲步，从渊的身边向唐之盏走过去，端庄的步子一步一步迈着，就连头上的步摇也只是轻微的晃动，实在是优雅，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练习是不可能走出这种步子的。曲涣走到唐之盏面前，也不怕唐之盏牵着的黑云流，一席桃红儒裙与唐之盏身上藏蓝劲装相得益彰。曲涣抬手轻轻搭上唐之盏的肩头，微微一笑，“如今可算是见到了真人，倒真是别人所说的那样不凡。”
　　“唐之盏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公主殿下如此厚望。”唐之盏退后一步，双手抱拳，把唐门习武之人的礼节用到极致。之前那般鲁莽是早就看出朝中大臣对自己的议论纷纷，说是这朝廷什么时候还用上女人来插手了，自然是对唐之盏没什么好气儿。但是曲涣不同，贵族气质与别人不同，语调温柔却又让人猜不透心思，唐之盏着实尊敬。
　　“这匹马可是你的？”曲涣绕过唐之盏的身子，双手前后搭在身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黑云流，“真是一匹好马。可是这正殿铺的毯子可是不利于宝马行走的，三小姐若是爱马之人，就不应该把它带到这里来。”不容唐之盏回话，曲涣抬手叫来侍卫，将马牵走到了皇家马场，嘱咐道要用御马的饲料喂食黑云流，要多加小心。
　　唐之盏不由得仔细看了看曲涣的眼睛，明亮中透露着无边的智慧，这一句话解了朝廷的尴尬也不至于让唐之盏没了面子，真是聪慧到了极点。
　　“唐之盏先谢过公主殿下的一番美意了。”
　　“不必客气。”曲涣勾勾嘴角，转过身朝着渊开口说道，“父王，今天的晚宴怎么还不开始呢，曲涣都有些饿了”话说到这里又轻轻挽起唐之盏的手臂，“今天曲涣斗胆像父王提出一个要求，曲涣想和三小姐一起坐着，父王，好不好？”
　　渊向来是宠爱曲涣的，看见唐之盏和曲涣两个人似乎也是谈的来的样子也就允许了曲涣的建议，抬手招来舞姬，晚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殿内顿时起了歌舞，舞姬腰肢柔软，乐声动人曼妙，都让殿内的人忘了刚擦的不愉快。曲涣牵着唐之盏走到座位上，两个人齐齐坐下，倒让唐之盏觉得有些不自在。
　　“公主”
　　“叫我曲涣，你知道我的名字，对吗？”曲涣微微一笑，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小酒壶给唐之盏斟上了半杯美酒，“皇宫里的消息来得快，你在洛阳城里驾马奔跑，可是把百姓都着实吓了一跳呢。”
　　唐之盏接过曲涣的酒杯，酒液清澈香甜，味道不错的样子，可是唐之盏却无心喝下。“唐之盏若是给公曲涣添了麻烦，可还要直接指出来。”
　　“不必。”曲涣放下酒壶，眼睛看着殿中间跳舞的舞姬，面色沉静，却与唐之盏不同。唐之盏的沉静是因为刻意放下心中一些喧闹，专心致志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可是曲涣的沉静才是真的沉静，是心静如水，没有什么喧闹能污染到曲涣的内心。
　　“你可知唐家堡有能力的人很多，我为什么单单选了你一个？”朱唇轻启，曲涣似是无心说出的这一句话。唐之盏安静看着曲涣的侧脸，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曲涣的意思。
　　“少将军说唐门的三小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异乎同龄人，从不多说一句话，却能把自己的意思全部传达给别人。”曲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关注你，直到现在，你总算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唐之盏微微一怔，自己小时候在将军府生活的那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曲涣的记忆，那么曲涣是从何说起的这一段话？
　　“公主是要我为朝廷出力，调查将军府内出现内鬼这一事。事关朝政大事，漠北单于的残兵余党依旧存在，唐之盏愿为朝廷”
　　“你没懂我说的话。”曲涣眼睛不离舞姬，打断了唐之盏的话，同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下，“三小姐在我印象里聪慧异常，可不是会吞吞吐吐的人。”
　　唐之盏不再言语，看着曲涣美丽的侧脸却说不出什么话。记忆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断片，怎么也没有办法想起来，只还隐隐约约记着在将军府生活的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日，可那里面分明就是没有曲涣的身影。说到底，她和曲涣不还是第一次想见吗？
　　“明天一早，我就会派人去将军府给你授三品官位，辛苦你去六扇门委屈一段时间。”曲涣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放在唐之盏面前的桌子上，“六扇门里的人任你用，但是也不要太出格，那里面可也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
　　唐之盏低头一看，是用羊脂玉精心雕刻出来的一个玉牌，上面一条张牙舞爪的盘龙中间就是六扇门的牌匾。
　　“六扇门里很危险，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你作为一个女人进了六扇门难免会受到特别待遇，”说到这里曲涣微微一顿，转头看着唐之盏，“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唐之盏在蜀中的时候就听过六扇门的名号，那里面的人都是牛鬼蛇神的模样，杀人不眨眼。唐之盏听着蜀中传言心里却也有些动容，却从没见过六扇门的人。如今手上这枚玉佩就是六扇门的证明。
　　“公主，唐门有规矩。一旦入了唐门，只有死了之后才能加入别的”
　　“这是我的决定。”曲涣又一次打断了唐之盏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我猜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会让你失望。”唐之盏眼睛直视着曲涣，“我从不被人束缚，就算是曲涣你这个公主。”
　　唐之盏已经尽量压低了音量，不让别人听见自己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唐之盏是唐门唐家堡的人，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就算是朝廷也不能让她有些许动容。
　　曲涣听了这话以后并不惊讶，也是转过脸看着唐之盏，突然笑了出来，竖起食指点在唐之盏的嘴唇上，显得两个人好像认识了许久那样亲密。曲涣压低了身子，几乎靠在唐之盏的肩头，红唇似有似无的扫过唐之盏的脖颈，低声开口，“你可真是个硬骨头。”
　　“不过六扇门你去不去是一回事，我的玉佩送到了是另一回事。”曲涣收回重心，仿佛根本就没有说过刚才那句话一样，“洛阳不必你们蜀中，这里鱼龙混杂，你需要六扇门的帮助。”曲涣的语气很是轻松，是一个绝对的肯定句。好像根本不在意唐之盏的强硬态度，这让唐之盏觉得很不舒服，像是自己被掌握在别人手中一样，像是别人的爪牙。
　　“我是在为朝廷办事，我如不想，就根本不会掺和到这个烂摊子里面。公主未免太过自信了。”唐之盏开口道。
　　“办事若不自信，怎么可能办的成功？”
　　“公主这是先入为主，看来我不得不加入了。”
　　“三小姐，”曲涣素手端起酒杯，敬向唐之盏，“那么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为了朝政都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唐之盏没再搭话，静默端起酒杯，与曲涣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碰，发出清脆响声。
　　皇家晚宴到了很晚才结束，唐之盏觉得无趣就向皇帝渊提前告了别，骑上卫兵牵来的黑云流离开皇宫。曲涣站在宫门口看着唐之盏离去的背影，唇边露出满意笑容。渊随即来到曲涣的身后，“曲涣，你挑出来的这个唐之盏，确认是可用之才？”
　　“当然，父王。”曲涣眼睛里闪着光芒，“她迟早会为我所用，到时候还请父王在宫里给三小姐谋一个职位了，来做我贴身的侍卫。”
　　“这么有自信？”渊看着自己最为钟爱的小女儿，看她唇边总是自信的微笑，这是众多皇子公主中所少见的自信，也是这份自信让曲涣脱颖而出，就连曲涣的母妃也因为曲涣的出生而成为了一个宠妃。曲涣从小到大，诗词歌赋绝不会逊色别人半分，就连打仗兵书也是倒背如流，生的又如此可人，则能叫一个老皇帝不喜欢？
　　“父王可是最清楚曲涣的，”曲涣咯咯笑出了声音，“曲涣向来势在必得。”
　　从晚宴回到将军府后，侍女告诉唐之盏花小潺早就已经睡下，唐之盏也就没再去打扰，自顾自倒了一杯花茶接着烛光盯着手中的玉佩出了神，今天曲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要挟自己？可是她分明没有自己的筹码。更何况今天自己闯入正殿早就把自己的性格诠释到了极点，公主怎么会不懂？还有唐之盏看不透的那个表情，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就是这样才最为可怕。
　　老太太曾经告诉过唐之盏，一个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奇淫巧术，而是你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你了如指掌。
　　唐之盏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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