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

　　是梦？是幻觉？还是真实？

　　赵英姿从床上跳下来，钻进卫生间，冷水将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分离出来，耳边还清晰回响周青璇的那句话，“我，想你了。”

　　深更半夜，整个小区，整个城市，都陷入昏睡，路面空旷，路灯昏黄，引擎的轰鸣声竟然也能如此悦耳。

　　赵英姿将车窗放下，风舞动她的长发，给了她另一种兴奋。她有点想笑自己的疯狂之举，这算什么，红拂夜奔？

　　奔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在等待？大半夜就不会有一顿笤帚疙瘩招待？

　　想那么多做什么，疯狂一次又怎么样？再不疯狂就疯不动了，也没打算等老房子着火。

　　犹豫不决的感情，比冷心离情跟使人寒心。把周青璇一个人晾在一边超过一个月，她好好把自己的心理顺。她竟然也有怕的时候，生怕对周青璇的感情只是一种游移的寄托，怕给不起她同样的感情回应，生怕周青璇是她在寂寞孤独时候找寻到的一个慰籍自己的替代品。

　　她希望自己给出去的是一份完整的爱情，她希望自己能完全脱离过去，把最美好的爱情放在对方手上，可以毫不愧疚、心无杂念地说：青璇，我爱你。尽管，她的确在爱她。

　　失去，她失去太多次，以为已经麻木，多一次少一次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却敌不过心头日渐深重的思念，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说：赵英姿，你根本舍不下。

　　周青璇什么都没做，仍旧温柔以待，连话都说得足够礼貌，却比任何一次都要让她痛，痛进四肢百骸，原来，她已经爱得那样深。

　　她庆幸自己足够敏捷，把无可挽回扼杀于萌芽之中，并想方设法让自己相信，只要没说那两个字，所有，便与原先无差。

　　她学着去做她不想承认却必须要做的事：挽回！想办法去讨周青璇的欢心，只是，很多时候都跟画蛇添足似的，反而惹得她不高兴了，这让她很苦恼。原来，赵英姿真的笨到无药可救的！

　　红拂夜奔，可以敲开心仪男子的房门，她赵英姿夤夜而来，可以靠近深爱之人的香闺么？

　　朗月星空，虫鸣啾啾，远近偶有两声鸡鸣犬吠，难怪周青璇说喜欢静夜，的确很美。赵英姿站在夜风里，抬起视线，女孩的房间漆黑一片，空调外机轰轰地运转，水声滴答。

　　距离刚才的通话时间，过去三十二分钟，她睡眠浅，应该没睡着吧？

　　睡了没？斟酌再三，赵英姿还是发了条短信出去，如果周青璇睡了也不会吵醒她，没睡，更好！

　　似乎就在一呼一吸之后，赵英姿觉得自己听见了从前方传来的短信提示音，她心跳加速，这太不可思议了，从脚下站立的位置，到那边窗口，少说也有十几米，何况还隔着两层玻璃窗。

　　真是疯了！赵英姿看着漆黑的窗口笑，身体往后轻轻倚在车门上。胸腔里这颗期待的心，真让她出尽洋相。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她靠着车门，低头站了一小会儿，转身打开车门。就在这个时候，似乎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立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在这个地方，若是碰见坏人也是有够丢脸的。

　　她把车钥匙弹出来，捏紧，以便必要时防身，慢慢转过去。

　　月光下，周青璇悄然而立，夜风轻过，袍角拂扬。

　　赵英姿轻轻把车门关上，钥匙折回去，勾起唇角，“无声无息，我还以为仙子下凡来了。”

　　“让你失望了。”

　　“没有。”

　　周青璇一步一步走过来，“回去了？”

　　“心念所求，得见你一面，如今余愿已偿，归亦无憾矣。”

　　周青璇不做声。

　　赵英姿笑，走过去，勾住周青璇的手，“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所以我来了。”

　　别的话，根本不用多说。

　　周青璇牵着赵英姿的手，带着她从车库旁边绕到屋后面去，拉开虚掩的后门。赵英姿啼笑皆非：“青璇。”这鬼鬼祟祟的，做贼么！

　　嗯，偷入人家女儿的香闺！

　　“嘘！”周青璇让她别开口，她没从大门走，就是怕吵醒爸妈，赵英姿还敢在这儿说话，真不怕到时候被赶出去。

　　两人把鞋子脱下来，赤了脚，悄没声地潜到楼上。

　　窗外的月光，照得客厅一片银白，灯都不用开。周青璇推开卧室的门，爬上床，抖开被子，“上来。”

　　赵英姿无奈地笑，“你总得找件睡衣给我吧。”她可没有裸睡的习惯呢。

　　周青璇就把身上的睡袍脱下来，一手拉着被子裹住身体一手递出睡袍去：“给。”

　　赵英姿瞪大眼睛，这还真省事！等她把衣服换上，周青璇又吩咐说：“柜子左边，上层有床被子，自己去拿。”

　　赵英姿依言行事，拿回一床毛巾被，慢条斯理坐上床。周青璇见她如此听话，似乎很满意，轻轻说：“好了，睡吧，再磨蹭，天都亮了。”她打了个哈欠，躺下去，把枕头分出一半来。

　　一人一床被子，都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赵英姿的睡意都酝酿的差不多的时候，周青璇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跟被火灼了似的，赵英姿被她吓了一跳，睡意全消：“怎么了？”

　　“噢，没事。”周青璇朝她看看，神情一松，躺了回去。

　　赵英姿愣了愣，往周青璇那边挪了挪，紧紧挨着她，摸摸她的脸，“睡吧。”

　　周青璇轻轻转过来，把脸埋在赵英姿肩头，“赵英姿，晚安。”尽管再过不多时就可以说早安，赵英姿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渐渐的，赵英姿就明白周青璇刚才为什么会忽然间跳起来了，似乎是做了什么梦，又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睡着呢，有时是手有时是腿脚，忽然间的抽搐。同时她也就明白周青璇为什么会消瘦的那么迅速了，突如其来的感情冲击，还有浅眠的问题，都是诱因。她轻轻把周青璇抱在怀里，希望自己也能给她一份安全感，让她睡一个踏实觉。

　　外面大天四亮，甚至能听见屋檐下的鸟叫，周青璇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与她呼吸相闻的是那个只要听到名字就会心痛的那个人，现在就安稳呆在她身边，整个人摆出的姿势，虽然在睡眠中，也呈现出一种保护姿态。

　　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地去经营，希望未来的日子，与赵英姿相携相守的日子能够更顺畅一些，更安乐一些，在清早醒来的时候，她仍旧能够安稳呆在身边。在转了一个大圈，折腾一番之后，又回到了最初，本心依旧，斯人依旧，情感亦依旧。

　　周青璇眼神柔软，静静地看着还在熟睡中的赵英姿，片刻，伸出手，捏住赵英姿的鼻子，口里数数：“一、二、三、四。”这人，还是一样调皮，自己一旦睡醒就开始使坏。赵英姿慢慢笑出来，握住鼻尖上捣乱的手，闭着眼睛嘟囔说：“大清早的，捏着鼻子不让人呼吸，难道是想谋杀我？”

　　“你又没钱，杀你的借口都找不到。”

　　“有图财害命之事，也有见色起意之徒。”

　　“你不从？”

　　赵英姿笑：“若是你，便从。”

　　周青璇哼笑：“就凭你这模样，还想人家见色起意，你家是没镜子么？”

　　赵英姿简直要气昏过去，手臂一沉把周青璇压在身下，“小混蛋，你可以多说一次么？”

　　“说什么？”

　　“说你爱我。”

　　周青璇从善如流：“你爱我。”

　　赵英姿咬牙：“周青璇。”

　　“在。”

　　“说我爱你。”

　　周青璇笑笑地看她：“你爱我。”她始终不跳坑，赵英姿慢慢收敛笑意，一颗眼泪，滴落在周青璇眼睑上，接着又是一颗，一颗接一颗，又大又圆，珠玉落盘一样往下掉，周青璇用两只手也来不及接，她就有点慌张，大清早的，这是玩的哪一出啊，眼泪哪有这样掉的啊。“哎，你别这样好不好，哪有你这样的啊，你还委屈了啊？唉，可能真是我在前世欠了你还不清的情债，要用今生余下的所有时间来偿还。”

　　赵英姿抽搭一下，赶紧追价：“好，从今往后，你都不能离开我。周青璇，我的整个人，整颗心，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心跳，都是你的。就算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也要看着我死了，把我烧了、埋了，那个时候，我骨灰盒旁边的那个位置，也是属于你的。”

　　——寒假那会儿，两人窝在家里，一坐一躺看电视，正演到生离死别的情节，周青璇忽地心血来潮，跟赵英姿说：“要是有一天，我生病了，治不好了，死了，你不许难过，不许掉眼泪，更不许想念我。”赵英姿非常干脆地接口说：“好，如果你要死了，我保证一滴眼泪都不掉，马上一脚踢开你这个累赘，掉头就走，出门逛逛，或许就能遇上可以伴我到死的那一个。”后面，就是周青璇一边报仇一边感慨自己前世不修，这辈子才遇上这么个无良人渣……

　　这会儿，周青璇非但没感动到也跟着落泪，还无比地嫌弃：“真是少见，大清早的，太阳才刚出来，就跟我这儿说什么死的活的，起开。”

　　赵英姿悻悻地松了手。

　　周青璇裹着被子下床，衣橱里找衣服， “别傻坐着了，在我爸妈上班之前，你是不是要去拜见一下？”

　　“是。”

《江城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