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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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的时候，赵英姿接到电话，周青璇命令她在学校等着，说一会儿过去找她，多余的一个字也没说就收线了。赵英姿不知道她这又玩什么花样，还用那么严肃的口吻，就在办公室多耽搁了两下，十几二十分钟之后，与一同事一道下楼。

　　周青璇站在花坛边上，老远看见赵英姿从楼道里走出来，身边，还一个男的，距离实在是有点远，她眼神好也没看清楚那男的具体长相，只看出来他与赵英姿有说有笑的往停车场走。两分钟之后再看，哦，有过一面之缘呢，周青璇就勾起了唇角。

　　赵英姿朝停车场扫了一眼，同事的车就在这边，随便说了两句，把话题终结，互道再见。

　　周青璇见那男老师坐进车里，又是一笑。赵英姿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停车场里边走，待得周青璇跟着过来了，才淡淡地问：“又憋什么坏呢？”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那谁，你几时看见我使坏了？你自己没想好事还把旁人往坏上靠，才是真坏。”

　　赵英姿就知道周青璇把那男同事认出来了，“人家也没得罪你，你用得着么？”

　　周青璇心说用得着用不着不是你说了算的。“别说了，快点走，一会儿就迟了。”她拿过车钥匙，把人塞进副驾里坐着，近乎小跑着绕到左侧，拍上车门的时候，引擎也已经启动。

　　赵英姿见她保险带都不扣就上了校门口马路，“干嘛去啊急成这样，保险带拉好。”周青璇就把右手伸到左边去，锁扣拉过来，赵英姿埋怨她一句又帮了她一把，周青璇朝她微微一笑： “带你归隐田园看日落。”

　　赵英姿神色淡淡地看着把车开得飞快的周青璇，抿着嘴巴，半天没出声，把头重新转回来。今天天气好，日落，也许有的看。“语言意境很有想象空间。”

　　“也许，实际画面比想象中的更美好。”

　　紧赶慢赶，在太阳就要落下去的时候，两人在城郊的高通渠上停下来，两边大片绿色，一眼望不到边，田间地头的树头都光秃秃的，零星的几只鸟窝坐在树杈上，四下安静又空旷，虽比不上高楼大厦视野开阔，此地的氛围却是更好。

　　周青璇双手插兜，站在路边一棵贴着地面的树桩上，就算赵老师再年轻十岁，也不像周青璇那么调皮，她朝前走了几步，站在车头，静静看着西边红黄色神情温柔的太阳，看它把天际的云彩都染成金黄色，看它慢慢下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底下。

　　冬日的落日，不够夏天的震撼，没有秋日的精彩，也比不上春天的温亮，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就消失在眼前了。周青璇站在树桩上转过身来，“叫你失望了吧？” 太差强人意了些。

　　赵英姿摇头，“没有。”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圆盘慢慢变幻，她内心非常安静，或埋或藏的所有可以称作烦恼的东西，都跟睡过去了一样，给她很少有的平静。

　　“是吗！”周青璇望着她淡淡地笑，低头，跳过树桩与路面之间窄窄的灌溉渠，朝赵英姿走过去，先是握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展开手臂，把赵英姿整个人抱在怀里，“这样，是不是暖和多了。”

　　光是听周青璇的声音，赵英姿就能猜到，她一定是勾起唇角在笑，一副小心思得逞后开怀的模样。“嗯。”

　　周青璇不是个会闹腾的人，却也不是那种很文静的性子，她这人，跟赵英姿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状态，与卫蘅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一种状态，与学生在一起时，又是另一种状态，似乎，她可以随着周围环境的转化而改变自己，从而令自己快速适应。赵英姿见识了她这种变色龙一样的神奇变化，相当好奇，不免要问一句：“你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这要是遇上坏人，不就变坏了么？

　　周青璇一头雾水，“我什么人？”

　　赵英姿说：“跟大人在一起像大人，跟孩子在一起像孩子，跟猫在一起时像猫，那要是有一天，你们家再养一条狗，你是不是就变得跟狗一样了？”周青璇目光闪亮地笑，说：“我跟你在一块儿了，你觉得我变成你了么？”

　　赵英姿自知失言，使劲瞪过去一眼，“你要是变成我倒也无妨，要是变成狗，那岂不是吓坏所有人？”人、兽、恋么？

　　“所有人之中，包括你么？”

　　本来好好说着话的，她这声音低低的在赵英姿耳边响起，就让很寻常的气氛变得异样起来，赵英姿把视线从天边的余晖中转过来，落在处于她视线水平线的周青璇的唇瓣之上，想都不想就吻了上去。她越发喜欢周青璇的吻，一遍一遍，怎么都觉得不够。

　　难得在这个冬日的傍晚还能看到这么让人平静的日落，赵英姿心情甚好，说：“请你吃饭吧？”

　　“我已经跟我妈妈说回家吃饭了。”

　　赵英姿表情平静说道：“那我送你回去。”

　　“原来不是诚心实意的呀。”周青璇泄气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发出那么多次一起吃饭的邀请，偏偏不答应，这会儿却又反过来请客了，才说了一句，又缩回去了。

　　“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丢下父母陪我吃饭？”

　　“那你跟我回家吃饭呗，这回不就两全其美了？谁都不用纠结。”

　　感情你是打了半天的是这个算盘珠子啊！赵英姿眼风轻轻一扫，没说好也没说不行，反正，方向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可以不回答。

　　过了路口，仍旧朝前，眼看要过桥，根本不是周青璇回家的路线，她疑惑道：“你去哪里？不是说去我家吃饭的么？”

　　“好像我没答应你吧？”

　　好吧，周青璇重新说：“那你带我去哪里？”

　　赵英姿淡淡说：“哪里那么多问题，不会把你卖了就是了，放心吧。”

　　周青璇忍着笑：“你当然舍不得把我卖了，是吧？”

　　“哦，你哪里好，我又哪里舍不得？”她本可以说你这么大人了，做女儿人家嫌你岁数大，做老婆，也要有别的女的要你呢。

　　“我哪里不好，你怎么能舍得？”

　　问题轻松又给抛回来了，赵英姿把心里的话想了一想，就眼神柔和起来，但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把那种话说出口的，于是换了一个她能出口的话：“你说的是，人们对美好事物总是格外垂青一些。”

　　回家的时间已经过去好一段了，周青璇还没到家，周妈妈用电话追她女儿的踪迹，周青璇说跟朋友出去了，就不回去了。周妈妈望着桌上的菜叨叨了几句，周青璇也全部恭领了。

　　——自从周青璇调任到另一所学校，周妈妈就难得上来了，到了周五，不用说她也会准备许多好吃的在家，就怕她女儿在外面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再给饿到哪里去。

　　四十分钟之后，终于停下来了，环顾四周，满眼陌生，周青璇笑说：“为了一餐饭，跑这么远。”

　　“因为ｔａ值得。”

　　周青璇不明白那个ｔａ代表的是什么，反正吃什么不用自己费心，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拖着赵英姿的手，走在她身边。

　　大冷天的，为了一餐饭，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值得不值得，周青璇也没很觉得出，问：“跑这里来，有什么名堂么？”她就怕自己土包子，牛嚼牡丹，惹了笑话还不知道。

　　赵英姿站在路灯下，一阵风过来，把她散在肩上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美丽，刚吃饱，应该不会冻人。她想了一下，花这么久的时间带周青璇过来，究竟有什么名堂，垂着眼皮，把心里颠倒乱窜的想法排列整齐，轻轻说：“夏天的时候陪我哥他们过来玩，觉得不错，今天忽然想起来，就过来了。”原来，那个ｔａ指的是餐厅。

　　夏天的时候——听赵英姿说“我来爱你”的那次，两人开始恋爱的第二天。想起这些，周青璇心里是带着些感动的，她走过去，把赵英姿的衣领立起来，遮住直往脖子里钻的冷风，被风吹起的长发也被驯服，乖乖地伏在衣领里。赵英姿微微抬头，看着三四十公分之外的周青璇的脸，看她非常认真地替自己整理领口被风舞动的围巾，笑问：“怎么不说话？”

　　“这么大风，冷么？”赵英姿的两只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周青璇握不了她的手，只好问出来。

　　“有点。”
　　“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么？”
　　“没了。”
　　周青璇就朝赵英姿微微偏了偏头，“那咱们回去吧。”

　　到家的时候，只楼下的房间里有灯光。周青璇把车照旧停在那棵只剩光秃秃枝条的柿子树底下。

　　这一次，周青璇拽着赵英姿，大大方方进了家门，第一个上来迎接她们的是那只扭着一身肥肉的猫，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直围着周青璇脚底打转，根本忘记平时都是怎么被欺负的了。

　　关门的功夫，周青璇父母亲前后从房间出来，又见女儿身边站着一个人。头发放下来了，跟上回有点不同，仔细一看，哦，这不就是夏天里半夜三更跟着周青璇一块儿胡闹，吓了他们夫妻俩一跳的那个女的么？周世良朝她女儿看了一眼，这俩丫头，在哪儿混到现在？周妈妈认出赵英姿之后，也就明白刚才听见的车声明明不对，周青璇还是回来了的原因了。

　　周青璇笑问：“爸爸妈妈，怎么还没睡？” 赵英姿把对周青璇胁迫于她的恼怒暂时按下，笑容得体，礼貌微笑：“伯父、伯母。”

　　周世良点点头，周妈妈问：“大冷天的，你们晚饭吃了没？要不要去煮点吃的出来？”

　　“妈，您就别管我们啦，”周青璇把她爸爸妈妈往房间里推，“今晚特别冷，别冻着了，快房里去吧，我们也上去了，有话留着明天说。”都没让他们再说一句什么，转过身，拖了赵英姿，风风火火关灯上楼去了。

《江城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