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挚爱

　　这次的事此后没人再提，吴邪自然也不会问，警方并未再找过张起灵或霍秀秀，他心里猜度多半是解家出了力。半个月平安无事过去，这一天他三叔却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吴三省开门见山：“听说你现在和张家人走得很近？”
　　“你听谁说的？”话一出口吴邪就想咬掉舌头，这就算承认了。
　　吴三省哼了一声，道：“你身边那些事瞒得过我？不就是那个张起灵，他还是你二叔学生呢，你真以为你二叔没注意过他？”
　　吴邪道：“三叔，你……”
　　吴三省却打断了他，道：“你跟张起灵认识也不算大事，但我告诉你，张家水很深。张起灵也不会是个善茬，没事你别跟他走得太近。”
　　吴邪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要我远着他——张起灵到底能害我什么？”
　　他这话口气很冲，明显压不住火，电话那头吴三省愣了愣，道：“什么害你，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怎么了你这是？”
　　吴邪不想再跟他三叔啰嗦这些，匆匆说一句等下还有课就挂了。吴三省举着传来忙音的话筒，抬头看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解连环，皱眉道：“这小子不对劲。”
　　吴邪这边手机却又响了，他以为还是吴三省，没看来电显示，接起来道：“到底什么事，我还要上课。”
　　“吴邪。”
　　“小哥？”
　　张起灵顿了顿，问：“你有事？”
　　“没事。”吴邪不想提吴三省的话，“你怎么……”他看看时间，“吃过午饭了？”
　　张起灵“嗯”了一声：“有件事。”
　　“什么？”
　　“我家人想见你。”
　　“什么？！”
　　说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家人”是堂哥和堂姐，知道张起灵现在受吴邪照顾，想请他吃饭。吴邪庆幸隔着手机张起灵看不见他头上的汗。有那么一时半刻，他以为这就要见家长了——从表白到滚床单到见家长速度这么快，我真的承受不来啊。
　　放下电话他就拎起书包从实验室冲了出去，下午上课的话是借口，现在回宿舍捯饬自己才是正经。

　　张起灵说好的时间是在五点，他下了班直接从公司过去，地点却远。吴邪今天不想挤公交，给解雨臣打了个电话，道：“你现在在学校没？”
　　解雨臣在学校里一般都是低调的，反正不会开着他的骚包法拉利招摇过境，最近他开的车是路虎极光。虽然不至于不相信吴邪的车技，但看着吴邪开车门坐上前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不准酒驾，划花了一点就算吴家的。”
　　吴邪怒道：“你又不信我。”
　　解雨臣道：“我觉得你也就适合开金杯，后面拉一车咸菜缸什么的。”
　　吴邪道：“得得打住，划花了我让三叔给你赔辆新的。”
　　解雨臣道：“我可不敢麻烦吴叔，你倒是可以让张……”他忽然住了口，顿了顿道，“逗你呢。路上小心。”
　　张起灵说的云顶天宫在市中心，本市最大的旋转餐厅。吴邪心内暗道张家果然有钱，认识张起灵这么久，亲近的才知道男神是真的低调奢华。不过张起灵和解雨臣最大不同就在于，小花识货，小哥则不然。这样的人，你给他地摊货和高档品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的出众不是因为“哥有钱”，而是因为“老子本身就是拽你们这群凡人快跪下来给哥唱征服”。
　　他在路上被堵了十分钟，到云顶天宫门前时还差五分钟五点，停车场门口收费处却被堵了。他摇下车窗看清，一辆宝马X6前面倒着个老太太，一群人围在周围。宝马车主是个青年，不耐烦靠着车抱着胳膊讥讽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碰瓷儿的。你们刚才都看见了吧，她是不是故意往我车上撞。”
　　周围人群说什么的都有，吴邪在车里等得着急。下车看了看情况，发现那老太太好像也没怎样，蹲在她面前道：“阿婆，你有没有事，我先扶你起来。”
　　宝马车主道：“哟，管闲事的来了？小心她讹你。”
　　吴邪不理他，把老太太扶起来。那老太太本就是被惊得滑了一跤，幸好宝马及时停住，也没什么大事。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那车主道：“你这年轻人，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好歹这么大岁数，摔倒在地你连扶一把都不肯，还不如人家年轻学生。”
　　人群哗然，那青年面子挂不住，看看吴邪的车，道：“我当多有钱的人，原来也就开个路虎。你爱管闲事你管，老子走了。”
　　这是无赖。吴邪道：“你就不知道要说句对不起？”
　　“你他妈管闲事上瘾了吧，轮到你教育我？”那青年本来烦躁，这会儿火气上涌，上来就要动手。举在半空中的手堪堪被人拦下，他转头，满脸凶悍顿时化成不自然的微笑：“张，张副总。”
　　“李司机。”抓住他手的人笑眯眯地道，“你怎么还在这，你们王总会开完了，这会儿急着等你过去呢。”
　　“我就去我就去。”那青年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更不敢废话，上车一溜烟开走了。周围人也散开，吴邪扶着老太太站到一边，道：“阿婆，你不用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老太太对他笑笑，“你这娃娃心地真好。”
　　吴邪目送老太太慢慢走远，一回头就向后退了一步，刚才的“张副总”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面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看见吴邪看自己就笑：“年轻人这么尊重老人，如今可不多见了。”
　　吴邪皱了皱眉，道：“我当你在夸我，再见。”
　　“等等。”这人在他转身走出几步以后出声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吴邪？”
　　吴邪诧然停步，回头警惕地打量他一下：“你是……？”
　　“你好。张海客。”这个人笑笑地向他伸出手。
　　“张起灵的堂哥。”
　　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出手回握：“抱歉，我没听小哥，我是说，张起灵提过。”
　　“他没提过的事多了。”张海客倒也不尴尬，从善如流收回手。面前的年轻男生像某种小动物，猛地受到惊吓的样子有点呆，周身绷得紧紧的，眼里流露疑惑和警惕的神情，像是随时准备跑掉。他不由笑起来：“放轻松，我又不会把你怎样。”
　　吴邪“啊”了一声，意识到他是在提醒自己反应过大，不由也一笑，放松下来：“不好意思，不过，你怎么认识我？”
　　“我在我堂弟手机里见过你的照片。”
　　“……什么？！”
　　这消息够爆炸，吴邪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艰难地道：“他，小哥手机里，有我照片？”
　　“对啊，我们问他这是谁，他说这就是吴邪。”张海客轻描淡写道，“不是你答应拍的？我看到的那张里你明明正对摄像头。”
　　吴邪的内心满是WTF，谁知道他室友——他对象这么有心机。那是前几天，他从外面回来迟了，一推门张起灵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手机，他招呼了一声小哥我回来了，张起灵嗯了一声，忽然把手机举了起来。吴邪诧异问怎么了，张起灵淡淡地说，信号不好，换个地方试试。
　　原来他那是在偷拍，亏他还能维持一张扑克脸。吴邪联系前情回顾，心里的槽几乎把自己淹没。张海客上来自来熟地揽着他往酒店里走：“这就算认识了，走走，吃饭去。”
　　吴邪被他拉着往里走，挣扎着回头道：“等等，我车还没锁！”

　　张起灵已经到了，四人桌，和他同座的还有个年轻姑娘。吴邪看见她就下意识看张海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堂姐，她一定是张海客的亲妹妹。别的不说，就那种骄矜霸气的劲儿，就是典型的张家女人。
　　美女站起来和他一握手：“你好，我是张海杏。”
　　“啊，我是吴邪。”
　　张海客笑着推他坐下：“别站着了，来，坐小鬼对面。”
　　吴邪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小鬼”是在说张起灵，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张起灵只是抬起头淡淡扫了他堂哥一眼，这一眼的威压——张海客下意识一缩脖子：“喂，我是你哥。”
　　张起灵那眼神明明就是“是老子也不行”，张海客对峙半晌，垂头丧气败下阵来。张海杏在对面冷哼：“从小就没赢过他，现在在小朋友面前撑什么面子。”
　　小朋友……
　　吴邪好想给这清奇的一家子跪下。
　　晚饭的气氛意外轻松，张家兄妹能说会道，比他们闷油瓶子似的堂弟强多了。说完“多谢吴同学照顾我家老弟”这种场面话后就是瞎侃，吴邪想张海客大概能当个捧哏的，可惜他和胖子不认识，要不然这一对儿真可以组团去说相声。
　　他们闲聊的话题不知怎么扯到童年糗事上，一向这种场合的聊天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如果有一个人是其他人都熟悉和亲近的，那开玩笑的话题免不了要围绕他展开。张起灵今天就是这角色，张海客誓要把不涮堂弟不成活的劲头发挥到极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吴邪：“张起灵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
　　这是要既上次老痒揭自己老底后他堂哥要揭小哥老底了？这帮亲朋到底都是什么脑回路，吴邪头上挂一滴汗，道：“没有，不过……”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张海客哼一声道，“海杏小时候也就是把喜欢揪她辫子的小男生暴打一顿，张起灵直接把人吓哭了。我知道他现在也算你们学校男神，那些女生知道他的本质吗？”
　　张海杏道：“我又不知道那个男生喜欢我，你们男人表达喜欢的方式都这么奇怪。”
　　张海客道：“所以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张海杏怒道：“你想死是不是？”
　　张起灵淡淡道：“我想起来，小学二年级还尿床的明明是……”
　　张海客干脆利落打断他：“族长我错了！”
　　张海杏惊呼：“什么，尿床的原来是海客！我就说那天早上为什么你的表情比张起灵还奇怪！”
　　张海客道：“我说了没有这回事，那是水洒了。”
　　吴邪：“……”老娘我现在好想回家。
　　他看向对面的张起灵，旋转餐厅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光色温暖带一点暧昧，照得人脸也柔和起来。中央马达稳稳运作，驱动整间餐厅缓缓旋转移动，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城市。吧台里放着音乐，不知是哪国哪年的调子，感觉温暖而安全。张起灵这一刻微侧了脸看他的兄姐，脸上似乎带一点笑——这种温馨家常的感觉——心里一点躁动猛地跳起来，吴邪在桌下攥紧拳，克制那股想要去拉他手的冲动，咳了一声道：“我说……”我们不如换个话题。
　　张起灵闻声转头看他。
　　他身侧玻璃幕墙外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点金，随之大朵缤纷的烟火砰然炸开，然后烟花接二连三地升起，上一朵未熄灭下一朵已绽放，光色流丽，映亮了城市的天空。
　　吴邪怔住了。
　　所有食客都停下筷子惊叹地望着窗外。
　　“我都忘了，老万说过今天是云顶开业三周年，要放花儿的。”张海客看着窗外道，“这庆祝架势不小啊。”
　　张海杏已经起身站到窗边去了，欢欣看烟花的她更像个小女孩，招呼哥哥：“海客过来。”
　　她大哥一脸不情愿地过去，吴邪看着那兄妹俩齐齐在窗前仰头，回过神，看着张起灵一笑道：“可真巧。”
　　张起灵却在桌下伸过手来，抓住了他的。
　　“你……放开！会被看到！”吴邪惊而后窘，想挣脱，张起灵瞥了他一眼，没言语，那眼神就是“不放”。吴邪看着不由好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偷拍我？”
　　张起灵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吴邪在他眼神里难得看到一点不自在，忽然心情大好，不知为何又有点羞赧，咳了一声问他：“拍了几张？”
　　“……”
　　“只有一张？”
　　“……”
　　“两张，三张？”
　　“啧。”
　　“卧槽不是吧，三张以上，你堂哥看到几张？”
　　张起灵的眼神瞬间了然，吴邪来不及替不幸被供出的张海客默哀，急着问他：“到底几张。”
　　张起灵道：“这是我的事。”
　　下一句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可你拍得是我的照片啊老大。吴邪心内一千头草泥马狂奔而去，怒而伸手：“把手机给我，我不删了它今天就跟你姓。”
　　“吴邪。”
　　“……干什么？”
　　“对不起。可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想看见你。”
　　吴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幻听了。
　　天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起灵会在大堂广众下说情话了我的老天，那是情话啊是不是，面无表情坦率直白说情话多恐怖，此刻这么浪漫的时候，你就不能有个应时应景深情款款的表情吗？
　　可他还是忍不住脸红。
　　低下头的时候余光扫过对面还拉着他手的人。
　　张起灵也许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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