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

　　天 冷 了

　　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热血沸腾的三好少年，可我小学几年里真的有拿过“三好学生”的荣誉证书，此时我也记得当时老师推着眼镜笑着发给我证书的时候，自个儿在那儿乐得不行。至今，那些古董还压在家里的书桌玻璃板下面。只是那个家我再也没回过。

　　从来脑子里就没有概念说什么地方是固定的。比如我周遭的人或物全都像流沙似的，匆匆忙忙地来匆匆忙忙地走，全都是身担几百重任的模样，撇下我一个人在这儿独想悲伤，仿佛只有我最清闲。不过，这倒也是，他们全都拼死在考场上猛发短信的时候，我已经伸着懒腰从考场补充睡眠出来了。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睡觉的猫，反正不急，早晚都得出去抓耗子。

　　我慌个什么劲儿。

　　我叫然静菲。是的，自然别想着“然”是姓。本姓任的，可是那名字连读怎么跟“任静”她家的亲戚似的，况且，我不喜欢“任静”，自然点好，就顺手改了，朋友们也顺口叫着溜。

　　我寄居在这个省内只要是学生家长都希望学生来上而学生来后恨不得自己的八字也它相克，最好克死，不管哪一个死都好的省重点学校。我对它，俨然是深恶痛疾。这所连逃课都失去意味的学校，我常为此感叹生活是如何苦闷。既然逃课不成上课痛苦，迫不得已只好天天会周公，聊聊天，解解闷。

　　英文歌曲的单词多的离谱，我想我是该学学英语，也好唱完整首《BABY ONE MORE TIME》。时间与美女一同度过，只叫人悔恨为何时光总是匆匆流逝。我想它的否命题就是“时间与丑女一同度过，只叫人悔恨为何时光总是细水长流。”班上打从开学来的英语课老师，应了我们私下传言的那句“背看想犯罪，侧看想后退，正看想自卫。”这不得不让我深刻认识到当今的化装行业有待提高。她竟可以丑到涂了美宝莲水晶口红，欧伯莱护肤霜，现代经典眼霜，玉兰油修复水还吓到了一个帅得掉渣的男生，真是摧残祖国花朵。见她一面，再看别人觉得世界上全是美女，王语嫣级的。总上论述，我的英文算是完了。无奈只得认命扒着汉英，英汉词典，死命找歌词里不认识的单词，害老师误以为我“改邪归正”，在离我眼睛不到3厘米的地方，绽放了她得以为傲的微笑，杀伤力波及到我的眼睛害了一星期的角膜炎。

　　我的学校因为要加大招生力度，正全面建设现代化。目前，全校园看似很大的空间已全变成建筑工地了。本来有好多可以供情侣们偷情的浪漫园地，早已不复存在，单存的白桦树林成了过路人繁多的交通重地。于是到了秋天，路两旁的白桦叶狂掉不止，但路面都找不到完整的树叶，只听得人流压着脚步喀嚓喀嚓从叶子上撵过。我对此更是深恶痛疾。向来喜欢的琥珀色落叶就这么在一片繁景下失了调调。

　　黄少对这特别的不屑，扯说是小女生的纯情意境。

　　我苦笑，说他枉为双鱼座，竟不懂罗曼蒂克。

　　我问黄少是否想过牵着女朋友的手在琥珀色的长街上，浪漫走一回。

　　黄少歪头看着我，说出一句让我想当场晕死的话，“那我倒不如去打传奇。”

　　这约莫就是我痛恶传奇的缘故吧。

　　黄少是个帅得掉渣的男孩子。就是曾被摧残的那多花。说他是孩子，也是了解之后的事，陌生人看他难免张口叫一声“叔叔”。黄少是个富家的小公子，所以以他的姓为准，取名“黄少”。黄少是我朋友圈里唯一一个让我主动去交往的人，这证明了，他有些内向。黄少有个奇怪的癖好，那就是他看似老成的外表却有一颗小孩子一样的心，偶尔捉弄我，但捉弄的对象一定是我，而且呆头呆脑总被骗的人还是我。

　　一到周末放假就蹩在家里看VCD上网，我是个很无聊的人。遇到类似吃饭这样的问题，使我特别的头大，这绝对不亚于临考试前发现钢笔没水的苦恼。最最大的疑难是我要去哪儿吃，这不是单项选题而是多选，选的我头晕。A选项，奶奶家。奶奶做的一手四川菜，我的最爱。可是，家里很吵。B选项，外婆家。外婆是个好劳动，干净整洁，做的家常菜绝对可以上佳肴赏。可是，家里很闷。C选项，爸爸处。爸爸常与一群人边吃边谈生意，菜是没话说，可是官场打闹我受不了。D选项，自己吃。花钱多。往往遇见这样的问题，回头看我都觉得自己挑三捡四，矫情。听天由命似的，几号就选几。今儿，到了奶奶家。

　　学校里做不了三好生，家里还可以当个乖乖牌吧。早早回到奶奶家帮忙干活。奶奶叫我去屋里看电视，说我越帮越忙，其实，看见奶奶满脸笑意就不难推断，奶奶是疼我的。家里人多倒不多，小叔，姑姑，还有像大头儿子的刚满4岁的弟弟，是小叔家的。

　　我说奶奶家很吵，一部分原因来自小叔。对小叔，我敬而远之。小叔自是善于待人，天生的某些陋习终日不改，又见的与日俱增。姑姑是市里有名医院的医生，姑父也是，自然家中少不了大礼小礼的。堆积在那又无福消受。爸爸是商人，在他的商业圈子里算是展露头角的人物，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阴险的家伙送礼上门，何况爸爸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东西也就多而珍。突然一天这些东西就不见了，我倒以为遭了小偷，发牢骚之际才闻得人说，小叔那了去。也罢，爸爸，姑姑一个是小叔的哥哥，一个是小叔的姐姐，怎好说些什么。但旁人看在眼里，倒也是不爽以后小叔见无人说什么，更加变本加利，能拿的都拿了去。平日里听的妈妈在一旁唠叨，听的心里也气。现在到奶奶家吃饭遇见了又能说什么。

　　小叔抓了把瓜子，“静菲，你爸回来没？”

　　“去广州了，昨天才去，想是没回来吧。”

　　“又去拿东西！？”姑姑呵斥道，“你哥那儿也不是开酒楼的，天天去拿，脸也不红。”

　　“姐，哥那儿放着也是放着……”小叔嘟囔几句。

　　“你这人呐，自己不好好干，看以后谁养你。”姑姑白了小叔几眼，帮奶奶做饭去了。

　　我沉没什么也不说，弟弟在一旁乱嚷。

　　“妈妈。”听见门外夹杂着炒菜的哧哧声传来爸爸的声音。

　　“哥，你回来了？”小叔把步子合二为一。

　　“嗯，刚到。回来吃个饭。”

　　爸爸从广州回来，奶奶加了爸爸最爱吃的麻辣豆腐。

　　“这肉都什么时候的了，”小叔放了块鸡肉到嘴里，“有味了。妈，那该扔的，早点扔。你看那冰箱冰柜里塞的满满的，什么都吃新鲜的好。哥那儿有鱼塘，新鲜的鱼什么时候拿几条回来。”碎碎念。

　　“不想吃，今后别回来。”

　　“妈，你都不看看这肉……”小叔又开始唠叨。

　　“行了！！！”爸爸端着饭碗大嚷起来，“她老人家，说点什么你听着不就好了，想吃满汉全席去酒店，回来就吃家常菜。”

　　于是，大家沉默，谁都不支声。

　　我看了小叔的脸色，惧怕的要命，爸爸又难得回来，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心里突然堵的慌，边了个借口，冲出去。

　　奶奶家离学习特近，几步路的事。晃着身子，径直走到学校，老远就听见机器工作的鸣响。那条有琥珀色落叶的小路，今天特别颓废。我仰天叹了口气，低头就看见黄少那张不加表情的脸，全身细胞炸裂似的往后跳。

　　“吓到了？”黄少见我这呆头鹅一副好笑的连锁反应。傻笑指着我。“呆子，大中午的，悠来学校干什么。”

　　“看你呗。”

　　“走，请你喝奶茶。”

　　黄少是绝对把情人朋友放在同一天平上的人。他有女朋友，我倒不曾见过，只听说她叫敏。对他人的私事，我不善于挖掘。一路上，告诉黄少为何心烦，说的自己更是郁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黄少一本正经的说。

　　“说回来，你来学校干吗？幽会不成，女朋友呢？”

　　“在家吧。我来拿本资料。”

　　我这人就本质而言特不喜欢与有了男女朋友的人接触，麻烦。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黄少倒没有表现出极力排斥与异性接触。奶茶时间结束，我无所谓似的跟在黄少身后到篮球场看他们几个男生打篮球。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帅的人身边全是校草级的人物，看了确实养眼。我坐在石阶上看他们为个篮球狂奔狂跑挥洒汗水的样子，疑惑以后的800米要怎样及格。自始至终不忠于流汗量大的运动，尤其是在这不温不火的日子里。脑子里除了小叔那张多变的脸，还有便是爸爸生气涨红的脸，一张长不同表情的脸划过我微弱的思考神经，有些负荷。我向售货员要了两瓶乐百氏，拎着折回球场。

　　这人，确实是天天要喝水的。

　　我问黄少，“快过生日了吧。”顺手递水给他。

　　“是啊，准备送我什么。”

　　“真不谦虚，说什么应什么。”我翻他了白眼，以示回应，“到时再说吧。”

　　黄少起身告别朋友，我们并肩走出校园，顺便回头望了校园工地的进程，像个勘测家。黄少指着地基说古板的楼。说的时候很笃定。我斜眼撇他，“你会预测哦，从地基看成品。要不要去饲养场看小鸡未来是摆在麦当劳和是肯德基。”黄少说他生命里除了篮球，只剩1/3的定位，我闲笑那1/3是要留给女朋友吧，他笑笑没回答。

　　其实，自那以后，每次黄少打球，我都买了乐百氏拿去给他，或是放在石台上看一会儿黄少打球，就独个儿回去，只留一瓶乐百氏在阳光中拉出倒影。可黄少一直知道，在石阶上放水的人是我，他居然不认为放水的是他女朋友，这使我颇欣慰。

　　秋天结束了，冬天也来了。我窝在家里更是不想出去。想起再几天就是黄少生日，索性拿起毛衣针织起围巾来。

　　小叔又来家里拿东西了，我们见了面笑笑，爸爸在电脑前坐着，妈妈不在家，我怎么会心头猛舒一口气，轻松了好多。小叔到处翻找可供他带走的东西，似乎他来这里开的是卡车，爸爸不以为然接了个电话便出去了。小叔一边找一边搭话给我，说“静菲，你爸可是个才人。”我怀疑“才人”指的是“才”还是“财”，这样想让我恶心。

　　雪下得正紧的时候，我约了黄少把围巾送他。黄少接过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接下便向我道谢，孩子气。“大冷天的”，我说，“干脆我送你回家吧”。黄少说，“得了吧你，女生家，不回去，送男孩儿，冷抽了你”。我拿白眼狂翻他，三分钟后，就被我拿下。于是，我们并肩往黄少家的方向走去。老实说，大冷的天风刮的我心寒。黄少家前方不远处，是一处静地，幽谧的阔地，我想去散散心。

　　“我家到了。”黄少搓搓手，向我说。

　　“那你快回去吧。”

　　“你要去哪儿？”

　　“没事，瞎转呗。”我扯笑着，心里挺凉的。

　　路边的人多些，都是过往着的。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生。于是我抬头看她。

　　“她是谁？”那女生冲我咆哮，“她是谁？”

　　“敏，你听我说……”黄少在一旁细声说。

　　“我看见你们一起走回来的，”那个叫敏的女生夺过黄少手中的围巾，撕扯着，“她还送你围巾！”

　　“敏！！”

　　啪——敏甩给我的一巴掌。

　　砰——围巾摔在地上的声音。

　　一片寂静。

　　我左边的脸有些发疼，我不能确定它肿了没有。天太冷了。

　　“静菲……”黄少低沉着声音说。敏转身跑开了，踩着雪的声音，我听的特清楚。我没抬头，对黄少说，快去追吧。便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着。

　　身后，我听不见黄少踩雪的声音，我想他伫立在雪地里的样子一定双臂落满了雪花，眼神哀伤的像个孩子。可我不能设想他的眼神在看哪一边，当我走到了以为身后的雪可以遮盖住黄少视线的地步，抚着左颊，眼泪涌溢而出。

　　后来，妈妈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小叔又来家里拿东西的时候，我坐在静园里看落雪，黄少打电话来什么也不说的时候，我冻得有点发抖，雪还在不停地下，最后，他们的声音重叠，说：“天冷了，快回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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