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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夜不能寐
章六:夜不能寐
小关大夫一走,这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与仇人之子共处一室的滋味不好受,安逸尘看着宁致远便会想到安秋生那张被仇恨与痛苦折磨的脸。在安秋生眼里,宁昊天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宁致远亦是不得不除的祸害。宁昊天杀了他妻女,他便也不会放过宁致远。安逸尘明白安秋生的痛苦,眼下大好时机在手,他却只是坐在桌前看着那人。
绣着柳叶的墨绿色床幔在灯火下发出惨淡的光,影影绰绰间让这春夜显出不和适宜的凄迷来。
安逸尘握紧茶杯,无意识转动杯口,英气的长眉拧在眉心处,眉下一双眼中精光奕奕,紧抿的唇透出一股凉意。他盯着那人犹如盯着笃定到手的猎物,目光直白炙热透着算计。
他知道宁致远听到了,他说想和小爷攀交情,光耍嘴皮子可不行。得像他们这样,凡事为我出头豁出命才行。
他说一命抵一命,宁致远没有走,便是认了这交情。
安秋生让他接近宁致远的目的达到了,望着那人不动的背影安逸尘却想要叹息。
宁致远睁着眼,盯着墨绿色的床幔发呆。醉酒的潮红从他脸上褪去,另一抹红染上他白皙的脸颊,犹如春日麗花香艳。他绷紧身体佯装无知无觉,那从心灵深处砰然跳动的心却让这伪装变得徒劳无益。一声一声,沉重又清晰,犹如擂鼓般敲在他心口上,让他想要启唇呼喊,却又只是屏息不语。
他目光渐显清明,嘴角不自觉的一抿,便是一个有些得意的笑。这笑虽是得意,却笑得隐忍,只是将那唇久久地勾起,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他宁致远,魔王岭一霸,此时此刻起便也有过命的朋友。作恶多端如何,任性妄为又如何,终是有人以命相待。他想到安逸尘带着暖意的背,想到安逸尘强行灌给他的那碗洒了一半的醒酒汤,回味那掺了白醋难喝的茶,眼神中多了一抹柔和。
他不是生来霸道的人,更不是不讲理不知好歹之人。安逸尘诚心待他,他便认了这朋友。
只是那酒劲太大,醒来后人亦软的很,直让人想要打盹,这床又太暖,便让他多睡一会,一切待到明日再说。
宁致远迷糊间又睡了过去,绵长的呼吸让安逸尘一颗心慢慢静了下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夜又深了几分,安逸尘起身下楼。
客栈内客人大多睡了,小二倚着门极力瞪大眼睛,似是想要把身体里的瞌睡虫瞪跑。安逸尘轻拍他肩,小二吓得一惊,嘴里直道:“客官,您回来了,您这边请……”
安逸尘见他闭着眼睛乱囔,忙道:“是我!”
小二眨眨眼睛,一看是他,当即耷拉着脑袋诉苦道:“安先生,您总算是下楼了。今夜太忙,我也没腾出空招待你,这晚饭吃了么?”
安逸尘摇头,见他一副紧张不得的样子,按住他道:“我也不饿,我去厨房弄些青菜馒头便可。”
小二不赞同道:“那可不行,你照顾了半天的宁少爷,一定很辛苦,不吃饭怎么行。”
安逸尘笑了下:“我是大夫,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小二招呼他坐下,凑到他眼前小声嘀咕道:“宁少爷可不是一般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能照顾的。安先生,你今日惹恼了他,他若是醒了知道是你照顾他,怕就不生气了。”
安逸尘抿着唇淡笑,极快地瞥他一眼,暗想就连小二都能看出白日里宁致远与他闹脾气,这人的性子倒是直率,自己与他一比倒是显得太过有心机。
他拧了下眉,小二却误会他为宁致远苦恼,不由安抚道:“安先生不必担忧,明日小的一定将先生费心照顾宁少爷的事相告。”
安逸尘想到那人绷紧的背、极力平复的呼吸,摇头道:“不必了,他不会生气了。”
小二看他十分笃定,挠挠头道:“真的?若是安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现在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安逸尘点点头,不多会小二便去弄了晚饭过来。虽然这个点只有冷馒头,小二仍是想法子弄了几样小菜过来。安逸尘随便吃了点填肚子便又准备上楼去,小二收拾碗筷问道:“宁少爷如何了?”
安逸尘道:“正睡着,劳烦你再去后厨弄点米粥过来。”
小二抬头看他道:“先生没吃饱?”
安逸尘摇头,小二一愣,忽的笑道:“倒是我考虑不周,还是先生细心,我这就去弄。”
安逸尘这次等了许久,客栈众人皆睡下,空荡荡的大厅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竟是有些凄凉。
小二提着食盒急急忙忙奔过来,安逸尘接过道谢,态度十分的诚恳。小二腼腆一笑,挠头道:“今天这事多亏了安先生,若宁少爷在我们客栈出了纰漏,宁老爷非砸了我们太白楼不可。现在宁少爷无事,太白楼也算是逢凶化吉,帮你跑腿这种小事都是我自愿的。”
安逸尘拍了下他肩膀,郑重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安逸尘便提着食盒上楼。
宁致远是被生生饿醒的,他中午一口没吃,又醉酒大吐了一场,肚子里早就空了。昏睡过去倒是毫不察觉,醒来便觉得饥肠辘辘难以忍受。他睁开眼屋内灯还亮着,却也知道安逸尘已经离开。他想起身下楼,却又不愿让人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便赖在床上。他躺了会,腹中饥饿越发难以忍受,揉了几下肚子那咕噜的响声异常清晰。宁致远一咬牙猛的坐起,想这魔王岭还无人敢笑话他,他若是眼下出去了,指不定又如何讨好他,自己又何必在此躲着。如此一想,宁致远更是饿的厉害,索性掀开被子下床。
他尚未来得及开门,便听到楼梯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停在门前。宁致远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声炸了,鬼使神差的转身落锁,竟把这门锁上了。
安逸尘停在门外,看着那人的背影皱眉不语。
显然,宁致远已经猜到来的人是他。
他以为经过今天的事,这人对他的态度应大为转变,眼下这出不知是为何。
瞥了眼手中的食盒,安逸尘伸手推门,门内那人身子不由往前一倾。安逸尘目光一变,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那门仍只是晃了几下并没有开。
宁致远咬紧牙,脸色惊慌中又有几分尴尬。这是安逸尘的房间,他锁哪门子的门,眼下是开也不是关也不是。
两人年纪相仿,皆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安逸尘忙了大半日,本以为这人会心生感激,没料到他竟将自己锁在门外,饶是他再能忍,此时火气也冒了出来。安逸尘猛的一拍门道:“宁致远!开门!”
宁致远本是心虚,想这人若是说几句软话他便开门,大不了被他数落几句,朋友间打趣几句也无不可。他没料到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竟会对他发火。他自小便没受过委屈,除了宁昊天,可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这脑中一热,暗想你给我耍横,这魔王岭谁横得过我宁致远,不由沉声道:“好你个安逸尘,谁给你胆子凶本少爷!”
安逸尘听他这话里意思竟是自己的不是,只觉得哭笑不得,冷声道:“你若是不开门,我可是踹门了。你可想好了,太白楼里都知这是我的房间,若是闹出动静来,我便说是你宁致远私闯民宅。若是传出去,让你落得个偷鸡摸狗的威名来,不知明日宁老爷可还愿让你进家门。那时,你若是无处可去,这房间你喜欢我便让给你。”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宁致远气白了一张脸。若说这嘴上功夫,宁致远自认虽不是舌灿莲花却也常将人说得哑口无言,怎得到了安逸尘面前便落了下风。他用掌腹揉着眉心,恍惚想起醉酒时那人按住他双肩威胁他的那段话。他怎得就忘记反抗,顺从听了他的话,想来是安逸尘那伺候人的手段太高明,才让自己迷迷糊糊着了他的道。他拧眉想了片刻,万不能再被他压了下去,强撑着道:“小爷我要风有风,要雨得雨,你一个穷大夫竟说我偷鸡摸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若是笑话,你是笑话你我。宁致远,你开不开门?再不开门,这粥可是凉了。”
宁致远不说话,他本就是准备去找吃的,此时听安逸尘提到粥,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安逸尘在门外听得真切,微勾唇想古人说食色性也,皆是本能,倒是不假。这世上最无法抗拒的便是本能,他便在门外静静等着,那人自会打开门。
宁致远兀自挣扎了许久,死命揉了几下肚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安逸尘看他仍穿着那件染了醒酒汤的白色里衣,微微皱了眉。宁致远说着他的目光看到胸前斑斑点点,不由嫌弃的一拧眉,龇牙道:“这怎么回事?安逸尘你泼了什么脏东西在我身上?”
安逸尘关上门将食盒放到桌上,走到衣橱处找了衣服递给他道:“你自己吐的不记得了?”
宁致远依稀有些印象,安逸尘逼着他喝那醒酒汤,被自己吐出来大半。他低着头接过衣服闷声道:“今天多谢你。”
安逸尘等这句多时,眼下听他说了却要装出几分不在意来,只淡淡道:“不必言谢,正如你所说我是个大夫,救你是医者本职。”
宁致远一片赤诚之心,没想到被他不咸不淡地打发了。要他说出这句谢言,已费了极大的力气,没想到这人还不领情,宁致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他豁然踏步要走,安逸尘一个侧身上前拉住他道:“你去哪?”
宁致远挥手将人推开,指尖直点他胸口道:“小爷要去哪还轮不到你管。”
安逸尘攥住他指尖,捏着指骨道:“按理说是轮不到我管,只不过我已差人去宁府送信,言明宁少爷今日要在太白楼与好友相聚,促膝而谈晚上便不回去了。”
他有意停了片刻,目光在他胸口一顿,微微笑道:“你的长衫已经让小二拿去洗了,这里衣也脏了,你还怎么回去?难不成魔王岭鼎鼎有名的小霸王要穿这一身狼狈的回去。你若是想也行,这个点除了更夫也没什么人,只不过宁老爷若是问起来,你准备怎么说。”
安逸尘见他不说话,又道:“先换衣服再喝粥。”
宁致远原本并不想与他闹僵,他是存了心思想结交这个朋友,奈何他少爷脾气上来便有些控制不住。再者安逸尘好心为他准备米粥,自己却将人锁在门外,也难怪他语气不好。
他躲在屏风后面换衣服,手指捏着纽扣有些心不在焉。
安逸尘看他磨蹭半天没出来,催促道:“你真准备喝凉粥。”
他一出声,宁致远也不好再耽误,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安逸尘给他选的是西式的衬衫与长裤,他学着安逸尘的模样将那米色衬衫塞到西裤里,显得腰细腿长,人亦较中午精神许多。他从屏风后出来,磨蹭着挪到桌前坐下。他垂着头,安逸尘只看到他好看的鼻尖。叹息一声,将粥推给他,安逸尘轻声道:“快吃吧。”
他心里亦懊恼的很,空腹醉酒最伤身,宁致远又吐了许久,实不该与他口上争锋。方才,是他失策。
他这语气一软,宁致远眼睛一亮,不由抬头去老头。两人目光一碰,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歉意,宁致远心情大好,搅着汤勺便准备吃。
安逸尘看他气色不错,心中稍安,无论如何,终究是救了他。
宁致远吃了一口便拧紧了眉,安逸尘眉不挑眼不眨,眼神如那深潭中的水,看似平静却是汹涌。宁致远看出他眼神中的意思,这粥必须咽下去。
宁致远皱起脸,痛苦地将嘴里的粥咽不下,一搁汤勺,气势汹汹地点着桌子道:“你给小爷喝的什么白米粥,怎么这么甜?”
安逸尘面色平静,一本正经的道:“你中午喝的太狠,怕是伤了胃。白米粥清淡养胃,你现在吃最合适不过。之所以加糖进去,是想让你快点恢复元气。”
他这样句句在理,宁致远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他一番心意。方才两人已经闹得不愉快,他不想再生事端,便埋头将那碗粥喝的干净。他揉着肚子仍觉得饿,安逸尘却道:“夜深不宜多食,况且眼下吃太多,你的胃也受不了。”
他一说,宁致远便想到自己醉酒的狼狈样,虽记得不全,却模糊有些印象,也不知隔壁有没有收拾妥当。
今夜,他是不愿去隔壁的,可让他开口说留下又是万万不肯的。这大少爷的架子要端着,心里免不了要受一番煎熬。
安逸尘看他一双明亮黑润的眼睛极快的眨动,余光不时瞥过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担心他又要耍些手段,做些恶作剧。
他细细打量宁致远,这人倒是养尊处优生得极为风流标志,特别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宛如流光璀璨偏又带一丝邪气,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打鬼主意。安逸尘摸不透他的心思,便好耐心的等他自己开口说。
宁致远想了许久,想着不如自己再去开间上房,就在这太白楼睡一晚也好。他把这想法一说,未想到安逸尘却说不妥。
他绷着脸听安逸尘道:“夜深了,方才我上楼时小二已经睡了,你又何必把人折腾醒?”
对于安逸尘说的折腾两字,宁致远心里是大为不满的。可他今日欠了安逸尘的恩情,总不能老因这些琐碎之事与他生气,只好咽下不满,一拍桌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安逸尘皱眉看了眼被他拍的直抖的桌子,对他这说来就来的脾气十分无奈,却仍是耐着性子道:“你在这睡了大半日,眼下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还想往哪里去?”
宁致远方才是顾及大少爷的面子不好开口,此时却是安逸尘自个开口,他也懂得审时度势,当即便又是一拍桌子,极为豪迈的道:“就这么定了。别说小爷欺负你,诊金和房钱明日给你双倍。”
安逸尘本想推辞,却又想若是推辞,宁致远怕又要疑心他另有目的,便道:“那便先谢过宁少爷。”
他这变换了称呼,倒是显得两人间极为陌生。宁致远不由撇撇嘴,想他这人真是奇怪,他们现在不是朋友了么,怎么倒越发生分起来了。
安逸尘将碗筷收进食盒,看那人眼角仍有红意,想他那酒怕是未能全解,便催促他去睡。
宁致远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盯着床幔上的柳叶看了许久。安逸尘坐在桌前,似是怕惊扰他,极轻地翻动书页。各怀心思的两人,在这黑夜中安然相处。也不知过了多久,宁致远倏然侧身,单手撑着额头道:“喂,安逸尘!”
安逸尘有认床的毛病,宁致远睡了他的床,他便没地方睡,若让他和宁致远真来个抵足而眠那是万万不可的。他虽不想伤害宁致远,却也不能毫无芥蒂的与他同塌而眠。他强撑着睡意找了几本医术来看,却早已眼花脑懵。此时听到宁致远喊他,下意识嗯了声,却透出浓浓睡意来。宁致远一听这声,笑了起来,一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朝他勾了勾手指,浓眉一挑痞气十足的道:“小爷我大方的很,请你睡一晚。”
安逸尘合上书,摇头道:“你睡吧,我再看会。”
宁致远看他方才头都快趴到书上去了,显然困得厉害,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看书。
安逸尘说完便又低头,宁致远见他如此,索性下床从他手上抽走书扔到一边道:“再看会天都亮了,你到底睡不睡!”
安逸尘瞥了眼地上的书,眉头蹙起十分不悦地一瞪宁致远。
宁致远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二话不说便将人往床上拽,两人力气相当,安逸尘竟真被他拽到了床上并排躺下。
安逸尘一躺下便要起身,宁致远四肢缠了上来压住他道:“安逸尘!我们结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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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天的剧情我能写个几万字停不下来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