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无觅

　　那天喝了多少酒，程法自己也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上课脑子一直昏昏沉沉。
　　细心的李淼下课后跑过来坐在项晓锋座位上，拿了一兜水果和酸奶放在程法桌上。
　　“听说你昨天和吴绡他们出去吃饭了，肯定喝了不少酒吧。给你买的，多吃点，能精神精神，你这样迷迷糊糊地怎么上课啊？”
　　程法奇怪她消息竟这样灵通，疑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喝酒了？”
　　“吴绡说的啊。”她不以为然。
　　“吴绡？他和你说这个干嘛？”
　　“哎呀，看把你紧张的。他没直接和我说，是他给我同桌传的纸条上，我看见你名字了。”
　　程法忽然记起昨天吴绡说要追许婷来报复商逸恒，看来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哎！”李淼抱住程法趴在桌上，小声嘀咕，“你说吴绡是不是喜欢我同桌？”
　　程法越想越觉得别扭：“我怎么知道？那你同桌什么表态？”
　　李淼微微有些失望，指着不远处正在专心致志看书的许婷：“你看，她每天就知道学习，什么也不管，我看吴绡是没戏。”
　　程法皱眉，心里七上八下的。
　　“哎！你平时也不怎么和吴绡郑宇他们来往，怎么突然和他们去喝酒了。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女孩跟他一块多危险。”李淼略带责备。
　　“哎呀！说来话长，我有空跟你讲，快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不，我这节课想坐在这。”李淼倔强地晃晃肩膀。
　　“那我同桌坐哪？”程法看了看她身后站了半天的项晓锋。
　　“坐我那。”她迅速地拿出几何书转身递给项晓锋。
　　项晓锋无奈，拿着书走到李淼的位子上，刚要坐下，吴绡突然出现。
　　“同学，我这节课能和你换下吗？上节课没太听懂，这节课想离老师近点，方便吗？”
　　项晓锋见他一脸诚意，不忍拒绝，反正自己几何学得也还不错，这次就让了他，便欣然答应。
　　串座位这种事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心里都十分清楚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举动，不过也都默许，青春年少，谁还没有点小心事呢？
　　几何老师高分贝的讲课声音是很震撼的，教室里一些学生的窃窃私语，几乎可以完全被她的声音掩盖。
　　整整一堂课，李淼都在翻看项晓锋的书本上写写画画的东西，时不时还会问程法，这一举动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看那边吴绡和许婷，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程法心里暗笑，要是吴绡真的追到许婷，那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自从得知许婷是商逸恒的初中同桌，程法便逐渐与许婷走得更近。这种接近的目的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爱屋及乌吧，总觉得他那样完美的男孩应该有完美的朋友和回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越发觉得许婷是个极其美好的女孩。相貌姣好这是大家公认的，成绩优秀也毋庸置疑，平日不常言语，一旦开口好像每个字都很有分量和价值，不像她和李淼那样只知道嘁嘁喳喳没完没了。偶尔他们一起逛街买衣服，许婷的眼光总是成熟而独特，不失青春的活力也不会让人觉得稚嫩，吃饭时也甚是娴静有礼。如果是在旧社会，这定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而在这个充斥着无数新鲜事物的新时代，她同样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程法常想，如果自己是男生，或许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吧。
　　每个女孩子对自己心事的处理方式都不太一样，有的说给闺蜜听，有的付诸行动中，有的写在日记里，还有更多的是藏在心里，以为骗得过自己，却被别人轻易看穿。
　　圣诞将至，同学们都在忙着包平安果互相赠送。程法一向心灵手巧，会打很漂亮的拉花。班里同学都纷纷前来请教，她也乐此不疲，不惜放弃一切课余时间来帮同学打各式各样的拉花，并帮他们搭配好合适的包装纸。
　　笨拙的李淼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只好让程法帮忙一个个做好，但是有一张红色带桃心的包装纸包着的一个特别大的苹果，她却无论如何要自己亲手做拉花，做不出来气的直跳也不肯让程法帮她。自己跟自己较劲，懒得理她。程法便没在意。
　　终于等到圣诞这一天，程法早早来到教室，住校生基本都去吃早饭了，只有几个走读生在翻着英语书背单词。
　　这景象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同桌项晓锋的书桌堂里露出一小块包装纸，她好奇地往出拉一拉，这个平安果上的包装熟悉得很，正是把李淼气得直跳的那个，再一看歪歪扭扭的拉花，虽然不够精致，但其复杂程度可见其用心良苦。收口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圣诞快乐”。这字迹非李淼莫属。
　　见没人看她，赶紧把东西放回原处，脑海里像电影回放一般思考着李淼这段时间来的怪异举动，再配合这个平安果，似乎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好个深藏不露的丫头。
　　虽然大家都为这个节日兴奋许久，但真正到来时却也并没有太大变化，正如有些年华看上去极其曼妙美好，真正经历时并未觉得多么与众不同。
　　项晓锋像往常一样坐到座位上，两节课过去了，他一直没有看桌堂。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程法直着急，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快下课时，趁项晓锋不注意，把他的笔放在桌堂里侧。
　　老师宣布作业时，项晓锋果然开始找笔，个头略高，懒得低头，便直接把手伸进桌堂。程法捂住嘴生怕笑出声，偷偷瞄着他。只听里面哗啦啦的包装纸响了，继而从桌堂掏出那个硕大的苹果，他先是一愣，惊讶的表情极其明显，再看看上面标签上的字体，嘴角露出些浅浅的微笑，轻轻放回桌堂，拿出笔继续在书上画。
　　“同桌你那个苹果谁给的？好大啊，比我这大多了。”程法小声嘀咕，随便从桌堂掏出一个小苹果示意他看。
　　“都是苹果，大小能怎么样？”他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咱俩换好不好？”程法坏笑。
　　“拿大的换小的，你当我傻啊？”项晓锋瞪她一眼。
　　下课后，老师刚一出门，素来与项晓锋交好的张晓涛和他同桌就迅速赶来，想必他们也听到项晓锋上课碰到包装纸的声音。
　　“天啊！”张晓涛迅速从桌堂拿出苹果，捧在手里夸张地赞美。
　　“此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圣诞快乐’，这清秀的字体不知道是哪家美少女的墨宝。”张晓涛仔细看挂着的卡片。
　　“这么大个，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不咱俩尝尝？”
　　趁他们玩闹，程法偷偷看李淼，她时不时往苹果的方向看，明显紧张不安的样子。
　　程法故意走过去让她陪同上厕所，李淼心不在焉地跟着她出去。
　　正乐得飘飘然的程法一路低头，刚一出门撞到一个高个子男生胸膛，刚要说“对不起”，抬头一看，心里猛地一颤。商逸恒一张干净俊俏的脸正在冲她似有似无地微笑。
　　这一刻也不过一秒钟，仿佛整个世界都停住了。她从没想过这道风景如今竟然离她这样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整齐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神，下巴上极其清浅的几根胡茬映在这张脸上似乎也很合适。
　　“你好，同学，”商逸恒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能帮我叫一下你班许婷吗？”
　　程法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哦！许婷，稍等啊！”回头冲许婷大声喊，“许婷，有人找。”
　　许婷抬头看到门口的商逸恒，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程法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李淼拉她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便转身离开了。
　　跟着李淼往前走，她一个劲回头看，只见商逸恒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平安果交给许婷，许婷双手捧着，摆弄上面的包装，露出甜美的笑容。再往后就进了不远处的女厕，没有再看到。
　　刚刚一分钟前还在等着看李淼的好戏，这下轮到她心不在焉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忽觉胃不太舒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递全身。
　　回到教室时，商逸恒已经离开，看到项晓锋手里的平安果完好无损，李淼明显松了一口气。许婷回到座位捧着商逸恒送的那枚平安果，沉默一阵，直到李淼推了推她才缓过神。
　　桌堂里所有的苹果对程法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虽然那里面的有一些包装和样式都比许婷手中的好看，可她偏偏喜欢许婷的那个。此刻淡淡的忧郁就像夏日晴朗天空的一朵云，不会带来黑暗，却能在挡住阳光的那一刻让世界瞬间变暗。这点忧郁在下课之后的这一幕里烟消云散。
　　许婷的行踪早已掌握在吴绡手里，收到这么个特别的平安果，他当然看不过去。于是趁着许婷下课上厕所的功夫，他不经允许直接拆开，几口便消灭了，连包装纸都一并扔进垃圾桶。
　　李淼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只微微一笑便又回到自己座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许婷回到座位，立即发现异样：“咦？那个苹果怎么没了？刚才还在桌堂里呢！”
　　李淼支支吾吾地说：“吃……吃……吃了。”
　　“什么？谁吃了？”许婷吃惊地看她。
　　李淼用手指点点身后墙角的位置，吴绡一边嚼着没吃完的那一口一边调皮地笑着。
　　原以为许婷会大发雷霆，事实却恰好相反，她瞪了一眼吴绡，转身整理书本，嘴角露出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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