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昨天抱着小猫站在宠物中心门口吹着风等开门的时候，我就有种强烈的感觉，很绝望的感觉。我流不出眼泪，只是听着小猫一直叫，看着它往我衣服上爬，又一次次把它幼小的身体拉下来裹在还算暖和的手掌里。我当时在想，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我照顾不好乌龟，照顾不好小猫。我不能让父母开心，我身体不好，心很脏，我什么都做不好。
　　回去的路上才突然开始哭，边哭边走到超市，买了纸巾，然后去图书馆。包里只有一本《洗冤集录》，我看着译文，摸摸书上提到的肌肉，想象书里提到的各种死状。我突然就想起露西，她从苹果树上掉下来，就跟书里说的一样，没有摔得头破血流，从外表上来看几乎没有伤口，但是内伤很重，重得致死。我就想，我是不是也该从苹果树上掉下来。
　　我相信虽然我强调了很多次，但是妈妈一定没有看《巴别塔之犬》。她不会知道露西其实不是不小心从苹果树上掉下来的。她是自己跳下来的。
　　于是我在想，我也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我离开图书馆，撑着伞去银行取钱。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打到卡里，但是我不急。走出银行的时候，我想起写《风暴眼》结局章的时候以魏琳的角度写过的一段话。死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可以在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一辆车疾驰而过，自己也往前迈出一步。多简单啊。我当时就在马路边停了一会儿，要不是脑子里一直徘徊着“露西从苹果树上掉下来”这句话，应该就会死在那里吧。
　　然后我回了寝室。我吃了买回来的卤菜，看了两集电视剧。心里很平静，特别平静。然后我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其实常常做噩梦的。最近看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想找到自己做噩梦的原因，再慢慢解决。但是也没机会了。我当时想着不要紧，反正不急了。没什么是要做的了，没什么了。
　　睡了午觉，起来洗澡。出去晚点名。晚点名结束以后，想着要去超市看看。走到图书馆门口，又觉得没必要了。所以回到寝室，慢慢悠悠收拾东西。我想走得干净一点。把书桌收拾了，把猫砂盆里的猫砂倒掉，洗干净猫砂盆。又把不要穿的衣服收进柜子里，整理了一下衣柜。给乌龟换了水，喂了饲料。发了微博，给小猫找新主人。一条条删掉了空间里的所有说说，把朋友圈关闭，把签名改成“露西从苹果树上掉下来了”。然后打了一壶热水，坐下来，看着坏掉的闹钟，思考晚上几点起来合适。后来想想，我其实半夜经常会醒，也不用特地调闹钟。所以把闹钟里的电池取出来，丢进走廊里的废旧电池回收箱。又把闹钟丢掉。擦干净了最近穿的鞋。
　　没想到收到了妈妈发来的微信消息。她叫我“比尔”，好久没听到这个昵称，那个瞬间真的很想哭。她问我在干嘛。我就和她闲扯。说着说着，她突然问我，怎么把签名改成露西从苹果树上掉下来了。她说她今天正好在看《巴别塔之犬》。然后她又问我，你不是想自杀吧。她说别吓她。
　　我就哭了。
　　我把签名改成那句话，也是想，不会有人看得懂的。我以为她不会看那本书的。但是她看了啊。她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我跑到走廊里，蹲到角落里哭。收也收不住。我告诉她没事，我只是今天刚好看到了这本书的书评。她就说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能吓我。我说好，好滴，好。还发了个笑脸。她发了个拥抱的表情给我。我真的哭得收不住。
　　我觉得好对不起她。也觉得好对不起你。我哭了好久，我不敢跟别人说。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说，我要告诉别人，才能阻止自己真的这么做。我跟阿尘聊了一会儿。好庆幸那个时候她在线。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
　　之后又匆匆忙忙从抽屉底下找出本子，翻到心理门诊咨询的预约电话。我在手机里输了号码，又捏着手机在走廊里来回走，走了好久。边走边哭，从这头走到那头，看到好多人迎面走过。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我不敢打电话，也不敢不打。我来回走，我觉得我已经快崩溃。我想起魏琳，真的，要自己走进心理咨询师，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我总是没有他们做得好的。
　　然后我想起心理学院的同学。我私敲他，问他有没有别的方式预约门诊咨询。他没有回复。我只好继续走，走了好久好久。
　　后来又回了寝室。洗了把脸，呆了一会儿。不记得是几点等到他的回复了，说是可以叫同学预约，填危机干预。我还是很怕。我也没办法，我告诉他我很怕。他就说但是你平时挺勇敢的。我看到这句话又开始哭。我觉得我是个胆小鬼，我从来都是个胆小鬼。我从没有勇敢过。我就是个窝囊废，我什么都做不好，还很胆小，心很脏。
　　最后早早睡了。晚上又做了噩梦，还是和以前大多数时候一样，醒来的时候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只记得很难过，很焦虑，很痛苦。
　　早上六点半就出了门，在食堂买了两个包子，一个甜的一个咸的。吃得很慢，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胃口，吃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吃完，然后慢慢走到教室，开始看经济学原理。上课的时候依旧难以集中，不过强迫自己，还是好了些。下课一个人走。不想跟别人有太多交流，想冷静冷静。中午下了课，一个人顺着小路走到南门，买了一份炒饭。我告诉自己没有胃口也要吃，要按时吃。买了炒饭，又在书店买了字帖。回到寝室吃完饭，就听古典音乐临摹字帖。
　　一天下来，感觉不再那么难受了。就是想起昨天，想起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死这件事，就觉得很愧疚。其实从很久之前就有这种想法，隐隐感觉得到，也担心自己真的会实施。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如果不是妈妈突然发来的消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好怕。我总是会忘掉很多事，很多不开心的事。但是不开心的情绪总是留在心里。很痛苦，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事痛苦。这两年，也一直找不到人说。因为不知道从哪开始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说。事情说过就过去了，感觉却一直留在心里。我很怕。我知道问题没有解决，我想找人帮忙，找人救我。救我啊，救救我啊。但是怎么救呢。找人倾诉的话，该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啊。一想到要开口，就想哭。哭啊哭啊，哭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有时候会记录心情，想把一些暗示藏在记录里面，以免自己再次忘掉。但是就算是这样，看到记录，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让自己感觉不好了。渐渐的甚至不想记录心情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很难受，很难受。
　　晚上强迫自己和阿咲说了这件事。又强迫自己发了说说。又强迫自己写这篇日记。我不能再忘记了。我不能再有那种想法了。
　　我加了那个同学的号。
　　我要去门诊咨询。
　　我会好起来。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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