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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十年(二)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地一向苦寒,此时虽然还没到白日飞雪的时节,温度也迅速地降了下来。青葱广袤的草原眨眼间就被更北方刮来的寒风收割成一片荒原,大片黑褐色的土地暴露在天空下,像是大地的伤疤。剩下的零星牧草也被牧民迅速地储存起来,变成牛羊过冬的草垛。
天刚亮,头上还是大片大片阴沉沉的黑云,只有天尽头有一抹鱼肚白。一支商队熄灭了篝火,踏着草地上结出的一层白霜启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装卸货物的声音,连绵起伏的人语声和牛马哒哒的蹄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富有生活气息的音乐之海。
首领格萨尔的马是一匹四肢修长矫健,两耳竖起,性格凶悍的乌孙马,它是整个商队的马王。只要听着它脖子上的銮铃响声,不用人驱使,整支马队都会自动跟着它。
现在它正有些忐忑地一步步迈出蹄子。这几年的草原格外不太平,到处都有厮杀和流血,勇士的血和奴隶的血浸满了土壤,让土里总是散发出一股血腥味。今天的土壤还是像往常一样柔软而冰冷,黑褐的泥土里混杂着黄白色的草根,表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踩起来“咔擦咔擦”的,然而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形成的灵觉令它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
马王的状态影响了整支马队,一百多匹马都躁动起来。格萨尔注意到了自己坐骑的暴躁,扬起手让马队停下。整个商队的人都停了下来,警惕地四处环顾,有人爬到了大车的顶上,一手按着腰刀一边向远方远眺。
风中传来隐隐的腥味,商队眼睛最好的人看见远方有一群不祥的黑影迅速接近。它们蠕动着,狂奔着,由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扩大成铺天盖地的乌云。
格萨尔刷地拔出了自己的弯刀,不用他提醒,商队里的人们迅速聚集在一起,有的同他一样拔出了刀,有的正调试弓弦,还有的正在点起火把。
是狼群,还是很大一群。格萨尔泛起不妙的感觉。
狺狺的狂吠越来越近,昏黑的晨光里,几乎能看到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那团乌云里晃动。
第一条狼扑上来,格萨尔还没来得及挥刀,就被他的坐骑连踢带咬踩碎了半边身体。
第二条狼被他从肩胛骨斜斜劈成了两半。
第三条第四条狼一起扑上来,格萨尔在马上一个铁板桥,刀尖向上竖起,一条狼被他开膛破肚,冒着热气的五脏六腑淋了他一身,他顾不得擦,反手一刀把另一条狼拦腰剁成两节。但是第四条狼在他的皮甲上划开了一道长而深刻的伤痕。
又有无数条狼悍不畏死地扑向他,格萨尔在斩杀大半的同时,身上也绽开了几条鲜血淋漓的伤口。格萨尔渐渐感到体力不济,手上弯刀越来越沉重,然而狼群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仍旧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狼血溅了格萨尔一脸,可是他并没有时间去擦,只要手中得弯刀舞动再慢一点,再无力一点,就可能丧生狼口。格萨尔连连后退,弯刀谨慎地舞出圆弧,护住要害。狼群狂热地向他咬来,绿色的眼睛满是疯狂。
身为商队首领的格萨尔处境如此危急,其他人的情况只有更糟,商队的圈子不断在缩小,所有人都在后退,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扑倒在地上,被狼群分、尸。
鲜血肆意流淌在裸露的土地上,分不清是狼的血,还是人的血。兵器砍进□□的声音,牙齿咬住□□的声音,狼和人临终的惨叫,混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宁静的早晨眨眼间就变成人与狼的炼狱。
格萨尔沉浸在狼群狂热地吠叫中,恍惚听见了有骨笛刺耳的尖锐声音。
最开始是从容不迫的,猫戏老鼠一般的笛声,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变得杂乱起来,甚至夹杂着一丝慌乱。狼群的攻势开始放缓,阵型开始出现混乱,格萨尔抓住机会劈死了好几条狼,赢得了一刻喘息时间。
骨笛声越来越响亮,狼群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头也不回地往来处跑去,丢下一地尸体。
笛声陡然飙高,仿佛刺入灵魂一般,听者无不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半空升起一朵袅袅紫莲,随风摇摆,似真似幻,倒过来往下一扣。对面响亮地“啪”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和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一起传来。没了骨笛操纵,狼群乱糟糟地长嚎了一阵,分裂成几个小团,匆匆消失在凛冽的晨风中。
格萨尔本以为是拯救了商队的是北地的边军,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孤身骑马,一位年轻的少年。
他实在年青得过分,也干净得过分,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银白色高头大马,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拿金线勾了边,绣着暗红的凤鸟纹饰,一只翠羽红嘴的鹦鹉停在肩上。
他从茫茫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嘴角还带着温柔和煦的微笑,熹微的晨光随着他的脚步渐渐展开,就像是从远古走出的神祇。
商队所有人感激而畏惧地看着他,沉默地让开了一条足以通行的道路。格萨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跟前。
“孤身一人的强者,我——这支商队的首领,格萨尔,对您拯救了我的商队而由衷的感激。请您到我的商队来做客,让我恭敬地奉上我感激的谢礼。”格萨尔卑微的弯下腰,语气是尽可能的谦恭。最近狄人是越来越疯狂了,不分白天黑夜的挑起争端,也不知道从他们的狼神那里学了什么奇怪的法术,竟然能够驱使狼群。
从狄人开始疯狂以后,草原人都要结伴而行,免得被狄人杀掉献给他们那些该死的狼神。一个孤身出行,还安然无恙的人,绝对是草原中的强者。或许能够拉拢一下?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能够和他结怨。
“起来吧,我只是个路过的旅人,随手帮了一把而已。”响在格萨尔耳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十分年轻,并且悦耳动听,就像是春天草原上流动的雪水。
格萨尔愕然抬头,见到一个年轻俊秀,气度高华的少年坐在马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格萨尔认出来少年身上穿的不是草原上常见的皮袍子,而是来自中土更加华美精致的款式。格萨尔不禁想起从前到中原经商时听到的传闻。
于是格萨尔更加卑微地请他到商队里,并亲自为他倒茶。
商队被狼群袭击后迅速转移了地点,以免被秃鹰野狗等循着血腥味找来。由于损失了太多人手,在走出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后,格萨尔下令商队原地休整,恢复体力,照顾伤员。
荀兰卿坐在帐篷的上首,下面坐着满脸赔笑的商队首领格萨尔。格萨尔是草原上的白戎人,半长的浅棕色头发微微卷曲,铺在肩膀上,耳朵上带着两个赤金耳环,一身棕色的皮肤泛出健康的油光。
荀兰卿转着手里的银杯,正一条条把脑子里的线索归位。他直接把周国的政务甩给了长史,又用了个替身,偷偷溜到北地来看师弟。反正穆王常年抱病不出,就算是病的严重点也无所谓。
这一路游山玩水,行走天下,他用河洛图记录下沿途的风景,拓印进图中。沿途的山川形胜,在星辰河洛图展开的一刹那,全都化为一串串玄奥难明的符文,飞进图中,河洛图中的山川大地隐隐成形。
草原的风景果然是他从未见过的雄奇壮美,望之令人心胸开阔。草原上的夜空,也像穹庐一般,和中原比起来,天空仿佛更低一些,星宿也更大更亮一些。
荀兰卿用河洛图勾连天上星辰,以北斗七星指路,规划出道路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见人影,一路上甚至还发现了不少被污染得寸草不生的草地和水源。
“我一路行来,发现不少被污染的湖泊和草地,到处见到白骨,这是怎么回事?”
格萨尔眼中闪现出一丝悲哀,低沉地说道:
“原本草原不是这样的,虽然狄人和中土的庆国有点摩擦,总归还是平静的,边关上还时不时有牛马互市。我们这些白戎,红戎,虽然活得不那么滋润,好歹还是能过得下去。自从狄人得到了那什么狼神的恩赐后,就开始不停进攻中土的庆国,同时在草原上大肆挑起战火。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戎人日子就难过了,生意也做不成,就连放牧的草场也被他们污染了,连水都是有毒的。”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再弄点东西卖给庆国边军来换点吃的,至于会不会被狄人捉住,那就看运气了。”
荀兰卿点了点头,他大概已经了解了北方的局势,狄人得到了神秘“狼神”的赐福,不断攻击庆国守军。其他小部族夹在两大巨头之间艰难求存,勉强争一口生机。转念想到温重黎就是去了边军,又问道:
“北地边军情况如何?”
“最近几年被狄人追着打,要不是还有一个北中郎将,恐怕会被狄人打垮吧。”
“北中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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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章画风有点不对。
签约申请通过,好开心,然而并没有加更。
因为蠢作者出去打工了。
北中郎将,这里取汉代官职,四品武官,四中郎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