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醉酒
清欢没承想自己比了个武居然就收获了贴身高手女侍卫一枚,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每天和稚儿在学书楼里上蹿下跳地比武,烟雨则搬张小板凳,坐在廊下绣花。
日子过得很安逸,安逸得让人不安。清欢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她脑中思绪漫天乱飞,手中木剑一个不慎被挑落。
稚儿剑指清欢胸口,脸上并没有赢了的喜悦,“主子,你有心事?”
清欢往地上一瘫,脱了绣鞋,答非所问地在地上写:“稚儿,你会喝酒么?”
稚儿答:“会啊,好小的时候,茴香主子就教过我了。”
清欢眼睛亮闪闪,“那我们喝酒吧。”招来烟雨,豪气地一指地上的字,“烟雨,备酒。”
烟雨:“啊?”好想拒绝,可是小主子你能不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么,看得我好像不答应就是个十恶不赦地大恶人一般。
好吧,她去备酒。去年酿的葡萄酒喝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事实证明,有关系有很大关系。
烟雨和稚儿看着喝得大醉和小灰一起满地打滚的清欢,两人默契地交换一个悲戚的眼神:大难临头了。
***
宁书涵和茴香回到学书楼的时候,听见小楼里烟雨和稚儿着急的说话声,两人一对眼,直接纵上二楼,推开门一瞧。茴香失笑,宁书涵冷了脸色,瞥见桌上的酒壶,有些动怒地看着旁边垂头的两人。
“你们给她喝酒了?”
稚儿不敢抬头,烟雨鼓起勇气道:“是小主子要喝的。”早前她就声明过,她既跟着小主子了,就只听小主子一个人的话。
宁书涵冷着脸将兔子拎开丢到茴香怀里,挥手清场。门合上后,他蹲下身,看着地上没了兔子仍旧自娱自乐打滚的人,沉沉地唤:“乖宝,起来。”
清欢听到声音,撑起身子,迷糊着朝他看去,小爹爹?张开双臂,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要抱抱。
宁书涵却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喊她起来。
又是一年夏,屋里并不冷,清欢身上只穿着浅绿色的圆领中衣和绸裤,及腰长发散散地披在肩后,蜿蜒至白色的绒毯之上。此刻她看着他,仰着一截纤细白嫩脖颈,脸颊酡红,双目迷离,朱唇微开,右脸现出一个小小酒窝,娇柔妩媚。
宁书涵瞧着这样的清欢,心下颤动,似苦又甜,微微泛酸。
他家小姑娘好像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了。
他探手将人捞进怀里,如瀑长发散在他盘起的膝上,垂头,是她痴痴醉笑的模样。他突然想起前年午后,阳光很好,他抱着她半卧在软榻里,他闭眼假寐,她胡乱翻书,突然他衣袖被扯动,睁眼,小小手指指着书上一句话,看着自己。他定睛去看那句话,哑口无言。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想到这句话,宁书涵心下大骇,拎起桌上小丫头喝剩的大半瓶葡萄酒仰头灌下一大口,心底诸多情绪翻涌而出。
这段时间,北疆不太平,北越国借口其二皇子在晋国无故失踪一事屡屡来犯。说起来,这是桩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当年还是太子的北越帝乔装来晋国游玩,惹出了风流债,拎上裤子走人后,却不想姑娘为他生下了个儿子。不过这姑娘也是个坚贞的,背着一身的闲言碎语,独自一人将儿子带大了,这就是北越帝的二儿子,北越国的二皇子。
后来北越帝知道了这事,就派人出来找,但太子不干啊,你找个儿子回来是什么意思?跟我抢皇位么?这么一闹,北越帝的这位儿子就没找着,彻底失踪了。
本是桩陈年旧事,说出来还不是你北越帝自己惹得祸,牵连无辜算怎么一回事?但北越帝就觉得是你晋国的错,你晋国没有保护好我的儿子,恰巧两国就三里镇的归属问题一直在争吵,既然如此,大家修生养息这么久了,那就打一架吧。
于是,北越帝就开始派人在晋国北疆小打小闹,但近来,这小打小闹却变了质。晋国不得不认真应对,可是,军饷呢?前几年为应对北越的小打小闹特地留出的一部分军饷哪里去了?
宁书涵心里清楚这事都与谁有关,夜半这几年查这事可不是白查的。但苦于证据尚不齐全,还不能动手。有些刺,要拔就要拔个干净,不然春风吹又生,这朝堂和国家就不得安宁了。
所以,只能先筹军饷。左宰相跟何尚书在这事上可没少花心思,金陵城别的不多,土豪却不少,不说别的,就说那陈家,富甲天下,家财或许比国库里的银子还多。
这些土豪最怕的就是与官家交恶,所以一听朝廷要筹军饷,当然乐于奉上银子,以求日后多多照应。
陈家一出,赵家和贾家等富匮也紧随其后,前后不过小半月,军饷筹集完毕。皇帝晋明威将军宁书涵为宣武将军,择日领兵出征。
上次宁书涵拒绝出征一事引得皇帝不满,以宰相为首的文臣纷纷上奏弹劾宁家拿着朝廷饷银却不办实事儿。气得宁将军脸色铁青,一口气憋得差点吐出血来,紧接着夜半就来了命令,要他去办件事儿。
那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夜半不得伤人性命,他剑下必须处处留情,惹得自己重伤而归。但好在,他是不用出征了,可以安心地守在清欢身边。
可是,这一次,他无法拒绝。北疆百姓深陷战火之中,他岂能再度袖手旁观?让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的混账东西枉送数万人的性命?
所以,他早早做了打算,安排茴香过来,让稚儿陪着清欢日夜练武,恨不得她一夜之间就成了江湖高手,那样,他才能安心北去。
清欢天赋极高,这段时日的勤加练习,武功精进不少。但是......此刻,宁书涵有些痛恨自己骨子里的这些大义。
这样的清欢,他舍不下。
深夜清冷,酒水穿肠而过,宁书涵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
***
清欢宿醉醒来,头疼欲裂,习惯地打滚,突地被一只手臂禁锢住,心中一顿,挣扎许久,抬头看见蕴含怒气的一张脸,讨好地撒娇,无声唤:“小爹爹。”
宁书涵瞪了她一眼,努力紧绷着脸皮,“为什么喝酒?”
清欢很老实地“答”:“心情不好。”
“谁敢惹我家乖宝?”立刻叫他滚出金陵。
清欢小手毫不含糊地一指:“你!”
宁书涵觉得冤枉:“我哪里敢惹清欢姑娘?”
清欢开始细数宁公子的罪过:“说话不算话是为其一;隐瞒伤势是为其二;花天酒地是为其三;夜不归宿是为其四;不侍父母是其五。”
原来他罪孽这么深重,宁书涵听得好笑,挑眉问:“没有其六?”
“不关心乖宝是其六!”清欢愤愤比划完最后一笔。
“不关心乖宝?”宁书涵捏捏她小鼻子,“某只小猪昨天晚上喝得满地打滚,是谁给她沐浴换衣暖被窝的?小没良心的。”
清欢拍开她的手,翻身要起来,被宁书涵又给拖进被窝,“今儿还早,陪小爹爹赖会儿床。”
“你不用上朝么?”
“小爹爹告了三天假,留着关心我家乖宝。”
清欢突然就安静了,抱着他的手臂,听他说话。
宁书涵揽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额头,“清欢大人,小的要鸣冤。”
清欢挠挠他的手,准了。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清欢在他身上写:“你说过不离我半步的,最近却丢我一个人在家练剑。”
“最近在筹军饷,得到处应酬,你不是最不爱那些?我看你和稚儿闹得欢,也就没带你去。”
“所以,你承认你花天酒地了?”
宁书涵哭笑不得:“乖宝,我只有喝酒,真的没有花。还有,隐瞒伤势又是什么?”
清欢撸起他的袖子,上面一道新添的疤痕。上个月他夜里归来,她半夜梦醒,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岂能瞒过她?
“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不碍事。”宁书涵抹掉她脸上的泪,“怎么越大越爱哭鼻子了。”
清欢将眼泪在他衣服上蹭干净,方继续写道 :“小爹爹,以后别穿玄色袍子了,不好看。”自他那回重伤后,他就总是穿着一身玄衣,再不是从前光风霁月的模样。
“好。”宁书涵应下。
告假三日,宁书涵又开始带着他家小姑娘走街串巷专心于各种美酒佳肴,木小五舔着脸跟着,顺便揽了阿临的活儿,负责拎东西。清欢看中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抢着付银子,依旧咋咋呼呼:“给未来小媳妇儿付钱,天经地义。”
通常这时候,清欢望天翻白眼,宁书涵则心安理得地将银子塞回袖中,有人乐善好施,何而不为?
第二天晚上,宁书涵收到拜帖一份,有人在秦淮河畔画舫内设宴为清欢姑娘庆生。后日才是她生辰,却要提前过?清欢稍作打扮随宁公子出席,华荣道口偶遇木小五,清欢着实愣了一愣。
金陵城木家小五,今儿打扮得颇为隆重。头戴镶金紫玉冠,明珠抹额,身穿金菊滚边牡丹争艳的云锦紫袍,束同色串金锁丝绦,脚蹬青缎黑底锦靴,手执一柄玉扇。瞧见清欢,指间一错,玉扇打开,羞怯一笑。
清欢忽然就想到了前几日拍死的那只大头苍蝇。
一行三人到了秦淮河畔,宁书涵和清欢直接轻功飞上画舫,赢得一片惊叹。木家小五原地跺脚,招来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划过去。
今儿的晚宴有些奇怪,这群京城官家子弟先轮流敬了清欢一杯酒,接着依旧胡天侃地,宴席过半,开始轮着敬宁书涵和木小五,话也不多,只一句“珍重”。
清欢的盘子里虾肉堆成一叠小山,宁书涵剥的,木小五剥的,还有其他人给剥的,一个两个地都说,以后清欢就是他们亲侄女、亲妹子,就算将金陵城闹翻天,他们也会给顶着。
清欢听着略感动,拿起酒瓶一一给他们倒酒,到了木小五的时候,他扯着清欢衣袖喋喋不休地问:“小欢,小欢,你可会想我?”
醉酒的苍蝇真烦人,清欢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手,慢慢写:“会”。苍蝇登时就不吵了,让清欢给斟满酒,举起来对着一众损友:“你们几个小子,这杯酒,当少爷我先谢过了。”谢什么,大家都懂。一个两个地嚷嚷:“木家小五,你想当金陵公子的女婿,咱宁公子答应了么?”
宁书涵也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闷下,话不多说。众人见之,皆爽快地干了杯中酒。
今日一别,为君践行;他日扫榻煮酒,待君凯旋。
木小五喝得烂醉,被木府小厮抬了回去。
宁书涵牵着清欢的手,沿着秦淮河畔慢慢往回走,他话不多,这一路便显得太过安静。等到了华荣道大大的牌坊下,他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好似风一吹就散。
“乖宝,小爹爹要出征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