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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阙上
夜晚冻人得厉害,星子藏着,若隐若现的一道月痕。阿眉一个人走着夜路,行色匆匆,因为与淼缈耽搁了许久,说了那样多的玩笑话,把时间都忘了,错过了末班车。
她想着淼缈方才拥着她晃来晃去的,抱怨着顾眉生你这个混蛋,我眼巴巴等着的是你来给我台阶下,你却把我晾一边,都快风干成小黄花了。这样亲昵的抱怨。她想着想着也觉得温暖起来。
季家的房子在高级住宅区那一片,晚一点人就变得稀少,况且还是入冬。她不免是害怕,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单薄的,萧瑟的。路灯昏黄,她心里的旧影子又开始喧嚣,阿眉不得不跑起来,疯狂地跑,驱散心里头嚣张的咆哮。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风声呼啸而过,心里翻卷着,绞痛着。
“阿眉。”
她听到这平静安稳的声音,像催眠一样迷惑了她,让她心里那些张狂的触手都缩了回去。她停下来,急急回头,却撞进一个气息熟悉的怀抱,一点被夜色浸透的冷寒味道也没有,舒适熟悉的让她无力挣扎,只能溺毙。
好像是自己的味道,好像是自己抱着自己。
暖暖的,催眠的味道。
“阿眉,”那个人把温暖的掌心贴在她后脑勺上,轻轻的,“阿眉,这里没有可怕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她想,自己确实是累了,刚刚那么紧张,现在却突然放松下来,像踩在云朵儿上,站立不稳,困倦不堪,动也不想动一下。
这些日子,夜不成寐,早就透支,现在才觉得一点气力都没了。
她额头压在他肩上,曲了膝,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浓浓的倦意。
睡过去,睡过去,什么也没有,对啊,什么也没有。
多年后她想起这一刻,只觉得荒谬,她怎么会那么乖巧的倾靠在别人肩上呢,她那样害怕恐惧的时候,又怎么会被人的声音蛊惑而不是惊觉逃跑呢。
只是有这样一个人,他用玩笑的姿态接近她,让她熟悉到无法设防,无法抗拒。
只是有这样一个人,用许多让人不耐烦的靠近,让她熟悉他的声音和味道,让她知道,当这个人在你身边的时候,她是安全的,无需慌张,无需逃跑。
只是,这不是爱情。
让她着了迷的,让她误会了的,不是爱情。
阮三说,顾阿眉,你真重啊,我背不动你。
她没力气说话,只是含混嗯了一声。
我说你丫傻逼吧,我说陪你你不让,现在害怕了吧。
嗯。
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困,上课也敢明着打盹了,可别说是我把你教坏了。
嗯。
你看看你那眼圈黑的,我都懒得说你。
没有回应。
只有浅浅的匀匀的呼吸声。
他说,傻子。
你这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人,钻在自己的套子里出不来。
有了问题,总要去面对的,干嘛老是逃啊逃。
他颈边依旧是痒痒的,温吞的气息。
长长的路,他一步步缓缓地走。
脚下碎叶窸窣。
可是呢,可是呢,人总是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的时候才会理直气壮,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当局者迷,若是自己设身处地,又能理智几分,又是否能全身而退。
话总是漂亮的。
遇到挫折的时候,遇到困境的时候。
所有人都会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有什么呢,所以你要坚强。
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一句多么空洞无力的废话。
人啊,只会拿虚话来安慰旁人,自己却一句也不信。
他沉默着,彳亍而行。
月亮把脸藏在云彩下头,也沉默着。
他的眼,是比黑夜更黑的黑色。
很轻很轻的声音,他说,阿眉啊,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总是要逃啊逃。
我也是。
月华漫出云堆儿,深深浅浅的冷。
他的眼底,是月亮沉没的深湾,死了,再也升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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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眉还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最近好像有做不完的梦,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只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似乎是在小船上颠簸,晃啊晃啊,在梦中也要盹过去了。岸线邈远,她既看不到出路,倒不如睡着了,不用想那许多事情。
半睡半醒间,她又好像一下子跌进了一个洞穴里,跌到了尽头,脑子疼得炸开,有人拿着明晃晃的灯照着她的眼睛,她大声地凄厉地尖叫着,拼命往后跑,跑着叫着,可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晓得为什么尖叫,不晓得为什么逃跑,心里是空空的,不害怕,也不悲伤,或许她只是习惯了这样毫无目的地发疯。
她跑了太久,脚痛得钻心,可却仍然自虐似的疯狂跑着。她看着自己的脚,停不下来的脚,套着一双血红色的鞋子,一脚一脚踩在积雪的地面上,洇开胭脂色的刺目的足印。
这红舞鞋太漂亮,就像小时候村书记女儿脚上的那一双一样,也许是粗糙单薄的,可那时候她却羡慕得不得了。梦境轮转,那红色渐渐苍凉起来,苍凉成母亲颊上花开的妆粉色,亦涸竭成母亲枯了的唇色,像是结了冷霜的蔷薇花瓣,是丑陋的凋亡的样子。
她的脚实在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可她却哭不出来。这里只有她一个,没有旁观者的委屈是廉价的,哭了也只能显得更加悲惨。可倘使有了旁观者,而他们却都不理她,她哭得那么大声,周遭也都是冷漠厌烦的眼神。
她只能不停的跑,不停地跑,冰霜冻住她背后的血脚印,也冻住她最难看的逃离的过去。脚实在太冷了,也实在太痛了,她忍不住叫出来,咬着牙齿叫出来,最后却都被风磨砺成了呢喃。好痛啊,好痛啊。
有人问她,阿眉,你是哪里痛呢?语气是安慰的,温柔的,也是熟悉的。她由不得就委屈起来,撒娇起来:“脚痛,脚痛,痛死了,痛死了。”
那个声音顿了许久,才又从远处飘过来,有点硬涩,又有点犹豫,可依旧是温柔的:“阿眉,这样还痛么。”
她突然觉得脚步停了下来,虚浮起来,像是被谁捏在手心。
可是这样突然就停下来,脚几乎冻得麻木,痛得钻心。她克制不住,泪水夺眶:“还是痛,又冷又痛,怎么办,怎么办?”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大声放纵地哭泣。
这果然是个梦,让她放恣的梦,让她忍不住要放弃过去那些小心翼翼的梦。她现在确实是越来越不坚强了,以前在梦里她也只能偷偷流一滴眼泪,连小声啜泣也不敢,现在这样简直放肆,简直不像她。
她哭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要怎么办呢。
脚上却瞬间有了暖意。
实在温暖,温暖到她冻住的脚都要融化。她的脚上还是附着那双薄薄的红舞鞋,可她却不想再跑了。
像太阳一样的暖意,
熙光渗进她每一根血脉,成了汇在心口一股暖流。还是有人问她:“阿眉,还冷吗,还痛吗?”她想要回答,但那光太暖,她困倦得说不出话来。
不痛了,也不冷了。
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睡在了另一个温暖的美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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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继续当志愿者了,最近忙到头晕了居然还会胖!!!
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