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倾城

　　第三章以身相许
　　我原本以为我这次回来的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什么人，正打算跟楼下的掌柜说一声我以后都不会在这里住了，这间房子可以营业了，准备叫尹玲进来收拾我的东西，赶紧搬走，到镜湖去住几天，然后回竹园的。
　　我打开门的时候，差点跟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撞在一起。我退后一步，脚被门框绊住，差点摔倒，而他却看得分明，迅速揽住我的腰。我立刻尖叫起来：“啊！你干什么？”就算我假装了足足十年的男子，拥有英气俊秀的外表，可我的心里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男女还是授受不亲的。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话，当然那句话根本不用回答。所以他很认真地撇过头去，我正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过头来，我立刻向后退了两步，这回我没有摔倒，我们两个的脑袋差点撞在一起。
　　他终于恢复正常，闲闲地看着我，对着我的左眼，看了几眼，皱眉，又松开，字正腔圆地问我：“杨儿，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把额发都翻起来了？”然后他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斟酌着怎么才能不打击我，但是我错了，“丑成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果然，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
　　我无奈转身，进了房门。将手上的茶杯甩过去，花了我五分的力，他轻轻松松就接住了，动作没有半点迟缓，顺着手势，喝了一口，啧啧有声，然后赞叹一句：“真是好茶，杨儿手劲儿不错啊！”
　　以为我听不出来话里的讽刺？哼，我又不蠢。
　　我懒得理他，身手好了不起。我正别扭地抬头看他一眼，他正歪着脑袋看着我，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看得我有点心慌，这人的面容，比起聂溪枫来，更阴柔些，我觉得可以用美来形容，哪个公子，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细鼻梁，樱桃小红唇的？这么一张妖艳的面容，却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头发不用冠束起来，很是随意地用白色的发带将半片头发系在脑后。真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看得有点蒙。
　　他却突然笑了，这笑声惊醒了我。我别开脸，找个话题：“宋逸，你来我这干什么？”这是我一直都想要问的，我忍不住问他。
　　这人很神奇哎，无论我去了哪里，之后几天我都能够看见他，自从一年前我因为火灵芝差点死在暗阁手里，被他救了之后，他就开始阴魂不散，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没搭理我，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我夺过他手里的茶壶。用我的右眼逼近他，与他的距离近的呼吸可闻。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一呼一吸都很有节奏。我想了想，或许得从第一次见面问起，没准还能摸索出点什么，我问他：“你那天究竟是为什么要救我？”
　　回想那天，我带着火灵芝从霍月山十几个杀手组成的包围圈里面杀出来，一路往崇州奔，没有骑马，却在崇州城外的荒野遇上了新一批杀手。
　　暗阁有头有脸的，我也认得几个。那天拦着我的，正是影凰，别以为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杀手团，一共五个人，听着名字就觉得不是吃素的，他们几个向来配合的相当完美，清河作为一个首领很是心狠手辣，但凡被她盯上的人，没人能够逃过肝脑涂地这种死状。
　　其他四个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我当时的状态，别说他们几个配合着打我，就是一个个单挑，我也未必能够赢他们。
　　正当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才将盒子里的火灵芝放在旁边的树丛里，留下了自己的信物，作了记号之后，准备跟这堆混账的杀手决一死战，提着我的软剑，跟清河纠缠在了一起，提着剑辛苦地跟他们盘桓了许久，我没在他们身上讨到什么便宜，但是他们一个人刺我一剑也是足足五个伤口。还好我也不是太烂，没有被他们击中要害，又因为我喜欢穿灰色的衣服，顶多是看起来脏些。
　　我在最后身受重伤，终于抵挡不住的时候，下定了决心，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软剑缠上清河的腰，扣着她就要将她一起拖着向我身后的深谷跳下去。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衣人出现了，一手打掉了我扣着清河的手，我重力不稳向谷中掉下去。我只有一只眼睛，那人身形太快，我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身影，他拉着清河，而我已经掉了下去。白玉的冠，银色的面具，一身阴狠的杀伐之气却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那是暗阁之主。
　　而我醒来的时候，正是夜晚，躺在深谷里面。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发丝用丝带系住，背对着我，乍看之下以为是暗阁那位主上，细看这人的气质却是雅致的。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动静，他突然转身，带着笑，身上的气息，如那时的月光，皎洁而明丽。这张脸比起聂溪枫来，真是好看了不是一点点。那年我十六岁，阅男无数，这无疑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醒了就好。”他说话却一点都不讨喜，身形移动得很快，一下子就蹲坐在我的旁边，低沉着嗓音，很是好听，温温润润的，问我，“我救了你，你不准备以身相许么？”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向我胸口瞥了一眼。真是下九流。
　　我脸上一红，立刻抱住自己的胸。颤抖着问：“谁能证明你救了我？”我刚醒来，看到那么美的一张脸，正要惊叹一下。我刚醒来，正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凭什么我才刚坐起来，他就立刻蹲在我身边了？那么快真的好吗？他一时打断了我的思路，导致我竟然没有反驳他。
　　他又抢先一步问我：“我叫宋逸，你呢？”
　　我被成功从“以身相许”的话题转移到新的话题。
　　我没好气的回答：“聂溪杨。”
　　“原来是二公子。失敬失敬。”刻意强调了公子两个字，而嘴上说着失敬，右手却捏住我的
　　下巴，盯着我的右眼认真地看，又看看我厚厚额发遮住的左眼，这是哪门子的敬。这都算敬了，我天天这么敬他得了。在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有些呆愣的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脸上越来越热。
　　我赌了赌气，拍掉他的手，背过身躯。“知道就好。”然后我起身，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拖着自己被清河砍了一剑的腿，一瘸一拐地向着山谷外面走。他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双手抱胸，这个样子其实威仪十足，一点都不洒脱。
　　“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去哪里。”然后，他上前来，拉住我的手，指着外面说，“你看看，现在天那么黑，而且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得好好休养，再则，你看看这里是万丈的深谷，你除了爬上去还有别的办法么？”他又深深地看我一眼，挑衅地问，“你能爬上去么？”我想了想很有道理，我还真爬不上去，第一我恐高，第二岩壁很陡。于是我坐回去。
　　他走过来在我旁边站定，弯了腰，对着我笑得灿烂。他说：“杨儿，明天再出去吧，今天我们温存一下。”
　　我脸上一热，他已经走到另外一边坐下拾柴丢进了火堆。看似随意，却是正好加在烧断的那一根上面。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却很正人君子地一直站在远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再说话，只是不时将火堆拢了拢。
　　直到将烤好的兔肉递给我。
　　我咬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真的很难吃。而他却很优雅地细细地嚼着，仿佛那是什么美味。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竹筒，我接过。
　　他想给我顺顺气，手伸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我瞥到他的手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齿，一副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咬死你的架势。
　　他却突然嗤嗤地笑了。
　　我后来想想，他那个时候的样子，很纯真，很温暖。
　　那天晚上，我发烧了，拜清河的剑所赐。里面喂了毒，我那个时候想着一了百了，没有理它，据宋逸说，他帮我把毒吸了出来了，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后半夜我会发烧而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想到自己的腿被他抱着吸血，突然觉得他很不容易，那么美的一个人，做这种事情，太为难他了。
　　我第二天问他，后来他怎么办的。他没说。后来我都懒得问。
　　第二天，宋逸一手抱着整个像废铁一样的我，借着山谷峭壁的纹理，慢慢跳上了荒野的谷顶。
　　我将东西取出来，放进自己的心口，好好的保存起来，转身。
　　宋逸已经不见了。真是神出鬼没。
　　我将东西交给聂溪枫，他皱眉看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任由我转身离开。第二天却杀到我的住处来，差点没揍我。我那时候正在敷药，身上的纱布还没有缠好，外衣还没有穿好。他就那么闯进来，真是一点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妹妹看。
　　我很无奈，我至于拿假的火灵芝，把自己折腾得那么惨去戏弄他吗？他看到我满身的伤，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转身离开了。我盯着敞开的房门看了很久，有点难受，不知道为什么。
　　而那，就是我跟宋逸的认识，已经一年了，这个人依旧是神出鬼没，依旧是我在一个地方停留上三五天，他必定会出现，依旧是一出现就要吓一吓我。
　　“路过，顺手就救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皱眉，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我的右眼，伸手抚了抚我头上的冠，力气有点大，我疼得龇牙咧嘴。他笑着说，“杨儿，什么时候扮个姑娘给我看啊？”
　　我蒙了。
　　然后，我怒了。一巴掌就想拍在桌子上，被他握住了我即将接触桌子的手。他就笑了，笑得很是灿烂，他说：“逗逗你就上当，”伸手一推我的脑门，“怎么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个性？嗯？”
　　我很顺口地回答：“干嘛要收敛。”
　　“听说你们家要跟慕容家结亲？”
　　我好像明白了他这次来究竟是什么目的了。还没等我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而且还八字只有一撇的事情的。然后他又来一个问题，很打击我：“该不会是你吧？”然后那双眼睛就像刷子似的在我身上扫了好几遍。我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他的眼睫毛一刷一刷地扫着我的手心。我只好放下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
　　我低头。
　　我再抬头，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弱弱地问他：“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他难得惊讶，只是惊讶的神情稍纵即逝，他问：“真的是你？”
　　“嗯，入赘。”我无奈点头。
　　他再次打量我一眼。悠悠地来一句：“ 你家里人脑子进水了？” 君子所见略同。他说完探手摸我的额头，我气得一手拍掉他的手，但是这人动作向来很快，我才伸出手，想拍，他就放下了。
　　我懒得跟他理论，只是不耐烦地问他一句：“爱去不去。”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开房间，被他抓住了手腕，我得意地说一句，“赶紧跪下求我带你去。”
　　“你可别后悔。”宋逸声音幽幽地跟我说，“我有一个条件。”
　　然后，门口出现了聂溪枫，他盯着我们连在一起的手腕，脸上那种坏坏的笑终于挂不住。淡淡的跟我说，那个语气是我听过最恶劣的：“二弟，收敛一点，男男授受不亲。”
　　我低头，敛目。声音细弱蚊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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