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围城

　　“青夏，青夏，秋葵家是不是在吵架啊……要不……我们过去劝劝？” 隔壁黄叔叔家一阵桌椅轰隆响打破了宁静，一对夫妻一声比一声高，但却听不清楚究竟在吵什么，我嘘声问青夏该怎么办。
　　“别人的家事我们干嘛多管闲事。”
　　“那秋葵不会伤着吧？”
　　“还记着你的秋葵妹妹呢？这样，我们去门口听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就冲进去英雄救美。”
　　“你老瞎说什么，我们这么多年邻居了，隔壁出事了我们能不管吗？”
　　“走吧走吧多事稞。”
　　我和青夏蹑手蹑脚走到秋葵家门口，木质的大门看起来根本阻挡不了严寒的侵袭，从门缝里透出几束微弱的灯光，似乎被屋主断断续续的嘶吼声吓得若隐若现，而这高低起伏的吵闹声于我就好似猛浪撞击着小石子，我的整颗心好像已经在这声音中游离，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却又好像只能随波逐流，我们家这么多年种不出青稞，似乎就是黄叔叔一家精心策划的。
　　“哥……哥……你还好吧……”青夏大概是看到了我身形分离的样子，轻轻摇了摇我手臂。
　　“小虾仁儿……我们……该怎么办……”我似乎并不太相信耳朵里面听到的声波，我甚至想，宁可我们家这辈子都种不出青稞，我也不想知道这个中原因了。
　　“敲门进去，问清楚动机，看看能不能原谅，再考虑把多少事实告诉爹。”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因为我早就猜到了，刚刚去找秋葵就是为了增强一下他们家的紧迫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吵起来了，那沈壮壮也没什么用了。”我看着一脸平静的青夏，不知为何有点恐惧，我们三人打小就形影不离，父亲与黄叔叔也是经常促膝长谈的好兄弟，为什么现在面前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会说出这么陌生的事情……
　　“青夏，我不是很想进去……要不……我们等等看？说不定他们会主动找我们说清楚……”
　　“哥，逃避现实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你不愿意承认的事，连一点青稞都面对不了，你拿什么保护爹和我？”是的，喜欢逃避也是我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之一，人就是这样，对某些事情很坚定，但是不知不觉自己就亲手摧毁了这些自己坚定的事，然后变成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自己却还不愿意承认。
　　“那好吧，我们进去问问。”不就是什么破青稞吗。
　　平时被风欺负得瑟瑟发抖的门此时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我还是敲门然后进去了，画面里面是黄叔叔惊讶又愧疚的脸，张牙咧嘴的黄阿姨和一直在哭的秋葵，我的心跳得很快，身体开始发软，脑袋晕晕乎乎的，我似乎问了一句“黄叔叔，我们家长不出青稞你知道为什么吗？”。接着便是沉默，很长的沉默。这中间好像有人转了个身，好像有人在平静呼吸，也好像有人耸了耸鼻子，可是似乎没人乐意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也一样，希望就这样沉默下去，可是总有冷静的人，和沉默是不相容的。
　　“黄叔叔，黄阿姨还有秋葵，我们刚刚在外面已经听到了，虽然偷听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但是以你们的音量街坊四邻估计都能听到只言片语，所以严格来讲我们也算不上是偷听，不管怎么说，你们应该对我们家的青稞动了手脚，我们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青夏说得振振有词，黄叔叔一家一直低着头，也许在找个方式开始。
　　“青稞哥哥、青夏，其实我和我爹也是才知道这其中原因的。”没想到出来回答这个问题的竟然是一向胆小安静的秋葵，她慢慢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脸上全是诚恳。
　　“也许你们觉得荒诞，但是原因就是这样的。我娘喜欢陆伯伯，所以做出了这样的事……”什么？！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是不是每个人都对八卦充满了好奇，不知父亲听到这件事该作何感想。
　　“秋葵，你这孩子怎么……”黄叔叔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却又强忍下来了。
　　“爹，他们已经知道了，你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难道一个个杵在这里事情就能够解决吗？算了，我带他们出去说清楚吧，你们两个继续吵，别说我妨碍你们吵架了。”我突然意识过来现在最难受的人应该是黄叔叔，我还没来得及说两句，秋葵就拉着我和青夏跑出去了。
　　我们沿着麦田跑了很久，我突然想到上一次三个人牵着手奔跑还是在青夏和秋葵刚考上城里中学的时候，一收到消息，我们三个人就高兴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在麦田里不停跑，跑得没力气了就随时倒在麦田里休息，三个人轮换着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片麦田就以这样的方式嘲笑着我们的变化。跑到了麦田的尽头，喘完了气，三人又开始重复沉默。
　　“青稞哥哥，青夏，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娘嫉妒塔拉婶婶所以每次陆伯伯播种之后她都悄悄去把种子换掉，其实我和爹也是才知道的，所以他们就吵了起来……对不起……”秋葵双手抱着双腿，抿了抿嘴说道。
　　“爹从来不会怀疑别人，所以肯定想不到自己的种子被掉了包，娘死之前他每年用半亩地来试验青稞，要是发不了芽就赶紧换了种小麦，所以要是有人动手脚，那也肯定是在播种期了，不过你娘能每年坚持换几万粒种子，也是很难得的。”青夏坐在了秋葵旁边，一本正经推理起来。
　　“青夏……看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秋葵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青夏。
　　“大致猜到了，小时候有一次在你家捉迷藏的时候我躲在了你爹娘床下面，一不小心撞撒了一袋种子，当时我还小，只能大致推断好像是青稞的种子，但是当时挺害怕被骂的，就赶紧把种子放进去摆好，也没有多想，我还记得当时你娘因为我们进了你爹娘的房骂了你好久，后来我推断播种期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你下午又告诉我青稞那节课取消了，看你那么慌张，我就更加怀疑了，不过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了，那我就先走了。”青夏有条不紊地说完这段话，起身拍了拍屁股就想走，秋葵也站起来拉住了青夏的袖子，脸上五味杂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好，秋葵，现在也不早了，明天你们还要上学，我们回去吧。”秋葵点了点头，我们三个人开始沉默着往回走，青夏在最前面，我在最后面，谁也不敢快一步，谁也不敢慢一步，生怕得有什么变化打破了这沉默，可是也许大家心里也像我一样希望有什么开心的事能打破这沉默，人总是时时刻刻活在自相矛盾中，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用做选择。
　　我数着脚步，很快我们就各回各家了，青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也神游着跟了进去，我开口叫了她一声，却被她打住了。
　　“哥，不用说什么了，我讨厌欺骗我的人，我也不会装什么好脸色给别人看。”
　　“我知道你，你爱咋办咋办，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选在这几天揭穿他们。”
　　“因为娘的忌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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