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围城

　　“俞——！”我差点脱口而出“俞小姐”，但是我及时打住了，这么有钱的大小姐，估计不会记得我这个只去过她家里一次的运货小哥了吧。
　　“青稞哥哥，你认识她吗？”秋葵见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好奇地问我。
　　“我和大志哥去她家送过货，但是她应该不会记得我吧。”我一边回答秋葵，一边直勾勾地看俞小姐慢慢朝学校走来，还是那条长辫子，跟随着形单影只的主人像是个伴儿一样。
　　“诶，奇怪了，为什么她不和你们穿一样的校服？”我突然意识到她看着那么格格不入，可能是那套复古的衣服与现代化的学生装对比太鲜明了吧。
　　“她一直都这么穿，哎呀她奇怪着呢，每天的饭菜都是家里下人送过来的，从来不出那栋艺术楼，也很少和同学们交流，但听说她每天都按时上学，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青稞哥哥别看了，咱们快走吧。”我这才回头看见秋葵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就推着车子走了。
　　我载着秋葵出了城门口，秋葵嘱咐了我几句就跑着回学校了，我望着秋葵的背影，想着这些年她对我们家的照顾，心情很复杂，也许该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可是……怎么开这个口……
　　我快到村门口的时候，看见村门口的石墩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我一靠近村门口，父亲就迎了上来问我青夏的情况，我告诉他老人家没什么大事，今天晚上就能回来，然后我就推着车和父亲往家里走了，我才知道父亲到现在还没吃午饭，赶紧去厨房下了碗面给父亲。
　　“稞崽子，过几天你和小虾仁儿就满15岁了，准备怎么庆祝啊？”父亲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马上我和青夏都要过生日了，可怜的青夏，生日的时候都不知道病能不能好。
　　“到时候看看青夏病怎么样了再说吧。”
　　“小虾仁儿到底生了什么病？”
　　“好像是对虾过敏，话说回来，医生说这体质多数是遗传的，老爹，你不是好好的吗，难道娘是这体质？”
　　“哎呀妈呀，我怎么给忘了，你娘当年跟我说她只有小时候吃过青虾，后来身体不适合就再也没吃过了，馋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这么糊涂呢！”父亲说着突然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然后严肃的看着我说：“早知道就该让你去吃虾试试。”虽然我很愿意替青夏受这个罪，但是我又一次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了。
　　“对了，大志让你回来了有空就去找他，你们两个最近在策划什么好事呢，说给老子听听呗。”噗，早就说给你听过了，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年轻人的事儿老年人少管，我去找大志哥了。”我冲着父亲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这次奔跑的速度简直堪比我小时候和大志哥摸牛屁股被发现后逃跑的速度，因为昨天那件事儿我还是觉得没脸面对村里的叔叔阿姨，也许他们根本没怪我呢，哎不行，从小脸皮就太薄了，我还是赶紧跑别撞见什么人吧。苟叔叔家的酒真是名不虚传，隔着好几家都能闻到，怪不得那么多富人家指明要苟叔叔家的酒呢。我敲了敲门进了苟叔叔家，大志哥也从酿酒的地方出来了，招呼我去村门口石墩那儿说话。
　　“大志哥，该不会又是妞妞那事儿吧？”我一脸八卦地看着大志哥。
　　“嘘，小声点儿，什么妞妞妞妞的，妞妞也是你叫的？人家好歹也比你大3岁，身材丰满一点你就不叫姐了？”大志哥瞪了我一眼，我继续奸笑。
　　“好好好，妞妞姐，你到底有啥事儿？”
　　“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今天下午本来壮了胆儿去妞妞家准备表白来着，结果我听到他们家吵得很凶，好像是牛伯伯要用刚生下来的小牛给妞妞当嫁妆，找一门亲事，这个牛伯伯，给自家母牛配完种还没多久呢，现在又要给自己女儿找对象，妞妞才刚满18岁呢，说不定她是心水我才跟牛伯伯吵起来的，真是个配种狂魔。”大志哥说得义愤填膺，我却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就好像你不想给妞妞配种来着，再说了，就算妞妞心水你，估计也是心水你送的吃的吧。
　　“那你想怎么办？”
　　“我觉得表白刻不容缓，刚刚我还在亲手酿女儿红呢，我想带几个弟兄，母牛产奶的第二天拿着女儿红去表白。”
　　“为什么要第二天？”
　　“我要显示我并不是为了他家的牛奶才定这门亲的。”
　　“可是第二天牛不是还是在产奶吗？”
　　“就你话多，我说第二天就第二天，你就说帮不帮吧。”啪的一下又是我可怜的脑袋瓜子，有这个态度求人的吗。
　　“是不是兄弟就这一回了是吗？小时候摸牛屁股的时候也是这句话，行行行，兄弟我再帮你一回。”我摸了摸脑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们估计早就不是兄弟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5天后也就是这个周六，我们要有大动作，我这几天去多叫几个兄弟，咱一大早就行动。”大志哥兴奋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突然，我想到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诶，大志哥，上次你不愿意告诉我的地方是不是叫什么无冕城啊？”听我这么问，大志哥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今天中午去学校看青夏的时候碰巧碰到他们了，秋葵就跟我说了。”
　　“你碰到他们了？！他们去干嘛了？”大志哥更加吃惊了。
　　“他们抓走了一个小白脸儿，秋葵说那个人曾经吹嘘说他们家粮食可以翻倍来着，我也不知道具体，我还以为被抓的时候至少会反抗一下或者争辩一下呢，看那小白脸惊讶的表情，也不像是预先就知道会被抓啊。”
　　“不管他知不知道，表情最多也只能是吃惊吧，因为没有人敢反抗无冕城的警察。”大志哥说着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无冕城，那我就跟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我兴趣盎然地望着大志哥。
　　“我才开始往城里跑的第一年，也就是我还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去了一家欧式豪宅，他们定了很多箱啤酒，路上我还在想这样的富贵人家居然订的不是白酒或者红酒，到了之后那家的老爷和管家一起出来检查问我是不是搞错了，他们明明订的是几箱红酒，我当时吓得心惊肉跳的，以为是我不小心看错了订单，想着这下家里要亏大了，也不知道父亲和这家老爷会怎么处置我，但是我又回去仔细看了一下订单，发现这家订的就是啤酒，于是我就把订单给他们看，管家说酒是二少爷订的，老爷就让管家把二少爷叫了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发现确实是二少爷单给下错了，老爷付了我相应的钱，说下次还会找我们家订酒，管家让我赶快走，我假装把车开了一点路，又跑回去看发生了什么，我躲在大门口偷听，果然吵得很厉害，应该是夫人吧，一直在为二少爷求情，让老爷再给二少爷一次机会，但是老爷几乎没怎么搭理夫人，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事不过三’，没过一会儿，就飞来一辆车身上印着‘冕’字的车，出来几个袖子上印了‘冕’字的人进去把二少爷带了出来，我看见二少爷还被拷着手铐呢，差点叫出来，不就是订错酒了吗，这也要被抓起来？但是二少爷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这么被带上了车，后来出来给二少爷送行的管家发现了我，我就缠着管家问了一下，才知道有个地方叫无冕城，老爷家法特别严，绝对不允许自己管辖下的人犯错3次，为了树立威信，只好牺牲二少爷了。”大志哥说了这么多，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当时都吓破胆儿了，立马开车回家抱着我爹哭，求他老人家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抛弃我，这事儿当时被家里人笑了好多天呢，但是我是真的怕了，因为那时候我跟你一样玩玩耍耍的，经常送错东西，回家爹也最多说说我，生怕我爹自己记着次数什么时候把我给送监狱了。不过这事儿对我也有点好处，从那之后我做事都特别谨慎，街坊邻居都说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谁跟你一样玩玩耍耍了，我做事一向谨慎。”其实我听着也有点儿害怕，打个趣儿缓和缓和气氛，因为我难以想象要是没有亲情，还有什么能支撑我活下去。
　　“青稞，我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要是连亲人都不想保护了，那个城市是有多可怕。反正从那之后过了好几个月我都不敢进城，很怕哪天毫无预兆就被抓起来了。”我很赞同大志哥的想法，大志哥估计也是不想毁了我头一次进城的好心情吧。
　　“青稞，你知道城市可怕在哪吗？”我还在想象父亲把我送进无冕城的画面的时候，大志哥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难道不是亲情很淡薄吗？”这个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不仅仅是那个，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却连哭都不会了，这种不知道是屈服还是坚强让我觉得可怕。”我脑海中立马浮现了成金被抓走的画面，明明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这么乖乖跟着警察走了，一句反抗都没有。
　　正在我们聊这个沉重话题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校车嘟嘟的声音，我和大志哥都能准备接各自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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