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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之梨花飘香
“月姐姐,我长大后一定要做晟哥哥的皇妃。”幼时的我经常都会一脸天真烂漫地对着月姐姐说着这句话。
而月姐姐只是温柔宠溺地说我还小。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到了快要及笃的年纪,迎来的却不是晟哥哥期待的目光,而是一场筹备已久的婚礼,晟哥哥和月姐姐的婚礼。
他们大婚之日,整个皇宫都被覆上了喜庆的红,铺天盖地的红在我的四周蔓延开来,红了我的眼。
所有人都说晟哥哥和月姐姐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纷纷都恭喜着早生贵子之类的话,我听着心里堵得慌,一个人跑去了后院的荷花池。
“天作之合。”我小声地嘟囔着这个词,扔了一个小石块投进了池子里,我一直都以为这个词有一天会是别人用来形容我和晟哥哥的。
“佳偶天成。”我愤愤不平地继续扔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一点儿也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初七。”晟哥哥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嗓音一如往昔的温和而低沉。
我像是做了坏事被逮了现形一般,错愕地转身望着他,晟哥哥衣冠穿戴整齐,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深邃,英眉入鬓,瞳孔里像是藏着一片潭水,清澈无比,领口刺眼的红让我心口窒息起来,我曾无数次幻想晟哥哥穿着一身喜服与我并肩而立的样子,他和我无数次幻想中的那个人一样,英气逼人,风华绝代,只是那么遗憾,和他并肩的人并不是我。
“初七,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外面有那么多好吃的,都不合你这个小馋猫的口味吗?”听着晟哥哥满是玩笑的口吻,我藏住郁闷的心情笑呵呵地望着他。
“晟哥哥你今天可是新郎呢,那你怎么在这里,不去外面和月姐姐陪客人啊?”晟哥哥听到“月姐姐”的时候,眉间微微皱了皱,嘴角依旧含笑。
“有些累了。”晟哥哥唇间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望着我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绕过了我走到了池边,观赏起水里正盛开的红莲,我也转身站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红莲,只是我的心思并没有完全在红莲上,而是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问那一句在我心尖上盘旋过很久的话。
月光朦胧,洒在了我与他的身上,时光至此,仿佛静谧了许久,终究我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晟哥哥,你爱月姐姐吗?”
晟哥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纠结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对于晟哥哥,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问题,晟哥哥看着我的眼睛晃了一下神,眼光飘向了别处。
“爱。”晟哥哥的语气里有坦诚、有叹息、还有我听不出来的情感,但是只要是承认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我失望地撅了撅嘴,哼了一声,赌气跑开了。
晟哥哥和月姐姐的大婚之后不久我就大病了一场,我每日也无心学习音律琴谱,爹爹也没有逼我,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学音律乐器的好材料,哪怕爹爹是当今齐国第一乐师,我觉得自己一点也没能遗传到天赋,其实在我心里,我不爱这些音音调调,学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过半分的热爱,也真是废了爹爹的苦心。
“二小姐,老爷说叫你今天打扮漂亮点,晚些时候会带你进宫去为皇太后祝寿。”绿霁端着些桂花糕进来,放在了桌子上,转眼望着正在看小人书的我。
“哦。”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绿霁转身欲走。
转念一想晟哥哥和月姐姐也会去,立马改口道:“我、我还病着呢,我不要去,免得破坏了大家的兴致。”
绿霁停下脚步,斜视着我,像是一眼看出了我的想法似的说道:“二小姐,你不会是因为九皇子和九皇妃不去吧?”
“我当然不是。”我嘟了嘟嘴乱翻了几页书。
绿霁坐在了我的身旁,玉手覆盖住了我的手,耐心地劝说道:“二小姐,我和你自幼一起长大,你在我面前不知说过多少次要嫁给九皇子的话,你现在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这次皇太后的大寿,极为关键,我们是皇妃的娘家人,皇妃出嫁后的第一次盛宴,若是你不去,传出去对乐府和皇妃以后的路都不好走,尤其最近常听人说端木乐师在宫里的地位大不如以前了,这次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不去的。”
也不知道绿霁这番话是出自自己内心的,还是爹爹的说客。
“绿霁,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我不想去。”我放下了书,板着一张脸。
“二小姐,若是你不去,九皇子肯定以为你还在对他念念不忘的。”
对他念念不忘?
我鄙夷地蹙了蹙眉,别扭地移开了被她盖上的手,纠结地开口:“好啊,去就去。”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布置着各种种类的花簇,桌角雕着精致纹路的木桌整齐的排列在大殿之内,皇太后一身绣满繁花的金丝华服坐在大殿之上,然而殿中并没有皇上的身影,出席的皇子也没有几人,九皇子携皇妃坐在了离皇太后最近的位置,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百官,大概只有我们乐府一家才携带了女眷,我不禁在心里忐忑起来。
皇太后神色愉悦地望着台下正在跳舞的舞姬,目光顺着歌姬望向了我们这边,我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探究,疑惑地看向了爹爹,爹爹只睇给我们姐妹一个眼神,镇定,一种不妙的预感在我的心里升起。
舞姬的舞步步步生莲,身段柔软,身姿妩媚,个个面容都是绝色,舞曲停住,她们也灵活地随声而止,先是摆成了一个绝艳的姿势,再规矩地站在一起,低眉颔首等着皇太后的训话。
皇太后依旧神色愉悦,笑容慈祥,开口道:“汝洹,你通晓音律,你觉得她们的舞跳得如何?”
爹爹听到皇太后的问话,面容镇定地起身走到大殿之中,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回道:“臣知晓音律却不通舞艺,恕臣不敢断言。”
皇太后轻笑出声:“汝洹,平身吧,哀家素来和善,这是哀家的生辰盛筵,大家都不必多礼了。”
“太后仁慈,谢太后。”爹爹又行了一个礼,起身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爹爹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眉头深皱,以前爹爹不论何时面对何种刁难,永远都是一幅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一次却特别不同。
“舞跳得不错,都下去领赏吧。”太后下令道。
舞姬们听完微微行了一个礼,退出了大殿。
“山儿还没有进宫吗?”太后思绪飘向大殿之外。
“回太后,大将军已到殿外。”太后身旁一个侍卫小声地说道,随后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去传唤。
“儿臣来迟,恭祝太后娘娘金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人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在侍卫禀报完后不久踩着稳重的步伐进来,到了大殿中央行礼。
“山儿快快平身,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一声令下,他立马站起了身。
他应该就是那传说中镇守边关数年,叫敌军听到他名字都会瑟瑟发抖的我朝第一大将军吧,看着高大伟岸的他,实在是不能跟“山儿”这样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我不禁想笑,他似是感觉到我这边的欢愉目光,向我斜了一眼,他眼里的煞气立刻将我震慑住了。
“瘦了。”太后眼里似有泪光泛起,溢满了温情,“快快入席吧。”
“谢太后。”大将军毕恭毕敬地答道,随后入座。
座位竟安排在了我的旁边,我顿时感到身边笼罩起了天神降临的气场。
“汝洹,你乃我大齐第一乐师,你的琴艺技压天下,听闻你的二女儿自幼便跟你学习音律琴谱,你的女儿定然也是尽得真传,不如现在献上一曲,可否?”太后询问着爹爹。
得,是哪个王八羔子乱传谣言,被我知道了定要他好看!
我默默地望向爹爹,我都能感觉到我的眼睛里快冒出了炽热的火焰,心里一直大声呐喊着爹爹别答应。
当然,最终我还是端坐于大殿之上扶了琴。
那大概是我活了那么久的年岁里最尴尬的时光,一直都没想通为何自己不爱音律,一如想不通连弹了最久的琴,只不过才放下一段日子,我竟能弹出如此花哨的调子。
看着台下文武百官都听得醉生梦死的表情,我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眼神牢牢地看着地上,真怕一抬头就看到爹爹那双发出万支箭的眼睛。
“恩……山儿觉得如何?”太后语气里带着勉强地问道,她居然没让我爹爹先评价,心里松了一口气。
“二小姐是自己做的曲吗?”大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
“臣女……”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他探寻的目光,心里腹诽着他难道没有听过《荷月调》这首曲子吗?一边干笑着回道:“回将军的话,不是的,臣女只是做了一些些改编。”
“启禀太后,小女学艺不精,实乃臣之过错。”爹爹站了出来说道。
“汝洹,哀家在让山儿说。”太后望着爹爹的眼里透露着些许不满,爹爹只好退了回去。
大将军的目光深邃如一汪猜不透的深潭,刀斧神刻的脸上带着阴暗不明的神色,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握着流觞的手指泛着白,微微动了动,似是更用了几分力,开口问道:“敢问二小姐芳名?”
我察觉出爹爹的异样,迟疑出声:“回将军的话,臣女姓端木,单名一个黎字。”
大将军赞许地点点头,看向太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名字。”
“端木黎,你可愿跟随山儿长驻大漠?”太后的话问得我心里一惊,脑海里一片茫然,我惊讶地看着姐妹和爹爹,爹爹眉间透着隐忍,无奈而心疼地看着我。
“端木黎,你还要哀家问第二遍不成?”太后好像不愿给我拒绝的机会,严厉地说道,我不知所措地站到殿中跪下,慌乱地望着太后。
“臣女愿意。”我本想挣扎,目光瞄向了九皇子的方向,他的位置上没人,可脑海里还是浮现出晟哥哥和月姐姐恩爱的画面,如今,我已无枝可依。
“好,皇上今日不在,那就由哀家代为赐婚,端木黎品行淑良,赐予大将军封为侧夫人。”太后宣布着旨意,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谢太后。”不知何时,大将军也跪在了我的身旁,我懵懂地看着他,和他一并像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一回到府中,我便直奔床上,催眠着自己快一些入梦,我想这一定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当我睡醒了后,不得不接受眼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现实,绿霁早已收拾好我的行李站在床边等我醒来,“二小姐,宫里传话说,大将军要启程回漠北了,这成婚的礼节依照皇太后和大将军的意思,可能是办不成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眼泪禁不住流下,可怜兮兮地说着:“我不想离开乐府。”
绿霁被我这么一说也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走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安慰地说道:“二小姐不要伤心,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去大漠的,多远我都陪着你的。”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失声。
送行的时候,乐府的姐妹都哭成了泪人,爹爹抱着他最钟爱的那架古琴递给了我,我知道的,那是娘亲生前最爱弹的琴。
我抱着古琴坐上了马车,“轱辘”“轱辘”的车轮声此起彼伏,我不敢抬手打开帘子看街道两边的热闹,我想此时的长安定是热闹非凡,我若看了定是不肯走了。
大将军上了马车,穿戴依旧如昨晚一般整齐严谨,浑身都散发着压迫性的气场,只是深潭一般的眸里望着我的时候多了几分柔色的光,他坐在了我的身旁,我便向一旁靠了靠。
“你很怕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我本没打算和他说话,只是他倒是先开了口,我便开口问道:“我知道你是晟哥哥最亲近的叔叔,你为什么要选我?”
他沉默了一阵,伸出手覆盖上我的手,大手温暖而厚实,粗粝的茧在我的手背上摩擦着,我想抽手,却被他抓紧,握得我有些疼。
“做好本将军的夫人,本将军定护你一世长安。”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扬起眼角斜睨着我,墨色的瞳孔温润如玉,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映下一片侧影。
我恨恨地望着他,默不作声。
到了大漠,我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还存在如此贫苦的地方,百姓大多是衣衫褴褛,脚穿敝履,街道上远不及长安的繁华,一条长街上饭馆都很少。
“是不是开始担忧以后你要如何在这里生活?”大将军与我同行于长街之上,他的神色漠然,似乎是知道了我现下心里的想法。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贫苦的地方。”我发自内心地感叹出声。
“漠北与长安相隔千里,你整日都在乐府里安于享乐,自然是不会知道。”听着他说的话,我白了一眼他,安于享乐?我每日在府里都是在学些费力的音律琴谱,他说的乐子我还真是没享过。
“可你仔细看看,他们脸上写着痛苦了吗?”大将军颔首看着我,我疑惑地望着街上来往的人,好像他们脸上都写满了欢愉,似乎对日子的清苦并不在乎。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日子过得快不快乐与生活的条件没有太大关系,你在这里生活久了自然会明白。”大将军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将军府邸在这样环境里也显得简朴了许多,并没有玉制灯盏,也没有华贵绫罗,下人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粗布衫,一如将军一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把整个将军府整理得井条有序。
“夫人,我把你和将军的房间布置好了,你快随我来看看。”绿霁拉着我进了厢房。
厢房里的一切装饰都是从长安带过来的,费了绿霁好一番苦心,而布置出来的厢房,在我踩进厢房第一步的时候,就想仓皇而逃,绿霁太了解我了,我曾告诉她我想要一个怎样的婚房,想不到她还记得,可感伤的是,我想象中的婚房是为我和晟哥哥设计的。
“谢谢你,绿霁。”我感激地对绿霁说着,这是她的一番苦心,我实在做不到辜负。
漠北的夜比长安要冷上许多,加之这几日来的舟车劳顿,我早早地洗漱完就到床上睡觉了,朦朦胧胧间好似感受到身旁的位置压了下去,我不明所以地伸手摸索着,也不知摸到了哪里,只感觉一阵炽热灼烧着我的手心,一只手抓紧了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口上,起伏的心跳在我的手心下震动着,温暖的气息让我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我翻了个身贴在了他的身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早已没有了人,只是身旁的位置上还残存着几分杜若香气,往后的一个月里都是如此,每当我快要入梦的时候,他才到床上,而我醒来的时候,他早已没有踪影,今晨也一样,我云里雾里地起了身,披着狐裘准备到外面看看。
“夫人,外面寒气重,小心身子。”绿霁端着热水进来,一放桌上赶紧把门关了个严实。
“那个人呢?”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绿霁面露笑意地说道:“夫人说的是将军?将军戎马倥惚,寅时的时候,有人来报了军情,将军急忙穿好衣裳就跟着去了军营。”
“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迷糊地问着。
“那还不是你睡得沉啊,将军让所有人都别惊扰到你,自己蹑手蹑脚地出了府。”绿霁好笑地说道。
听着绿霁的话,心上莫名地淌过暖意。
将军是过了七日才回府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一身戎装的样子,甲渭加身,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挺拔伟岸,英眉入鬓,气势凌人,天人之姿,一进院子,好似整个院子都多了几分生气。
肃杀的表情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柔和起来。
入夜的时候,我早早地到了床上躺好,感受到旁边位置的陷下去,小声地说道:“将军难道打算一直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到床上睡觉吗?”
将军僵了一下,轻咳了一声:“你还没睡?”
“若将军真当我是夫人的话,应该堂堂正正地到床上来睡觉,而不是故意等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再偷偷摸摸地到床上把我扰醒。”我嘟了嘟嘴,看着眼前的夜色不满地说道。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思忖了良久,幽幽地开口:“我是怕……怕夫人会不习惯。”
“不习惯?我是你夫人,怎会不习惯夫君在自己身边睡觉啊?”借口,绝对是借口,这个理由一点也不能让我信服。
他忽而一个翻身,欲要期身而下,我赶紧伸手撑住了他的肩膀,紧张地问道:“你、你、你要干嘛?”
将军似是低低浅笑了几声,戏谑地说道:“夫人不是说不会不习惯吗?”
“我……”我故作镇定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一种微妙的气氛暧昧地流转在空气间,他渐渐地压下了身子,我慢慢放下了手,香气四溢的杜若弥漫在鼻间,花瓣一般柔软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我抚摸着他的腹间,顺势而上为他解开了衣衫,触碰到他的肌肤那一刻,我只感觉我脸颊的温度正飞速地上升着,不平滑的肌理在我的手心上摩擦着,我知道那是伤疤,应该是他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害怕吗?”他贴在我的耳边轻呵着气。
“不怕。”我知道这一刻终究是要来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双手攀着他的身子,亲吻起这些伤痕来,将军也附在我的 用力地亲吻着。
巫山云雨。
那一夜,他让我唤他为“照山”。
我亦告知他我的小名“初七”。
清晨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早早地离开去了军营,我则是起身洗漱,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绿霁来为我绑发选衣衫。
“夫人,将军说他这次去了军营可能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绿霁为我端上了一碗粥,忧心忡忡地说着。
我很少见到绿霁这样的表情,于是开口问道:“前方的军情很紧迫吗?”
绿霁焦虑地望着我,似有踌躇地开口:“恐怕……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我听得心里一沉,转而笑着说道:“这天下变天了我们也不怕,我们家有齐国第一的琴师,有战无不胜的将军。”
绿霁依然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照山回府的时候头发高高地束起,面容冷峻,俊朗丰毅,他眼底闪着柔光靠近了我,我放下了手里正在浇水的水壶,好奇地看着他。
他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大把的小红花,我又惊又喜地捧了过来,笑着问道:“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看你整日在栽培着花苗,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花,漠北的冬天一般是看不到花的,正好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这一簇小红花,带了回来,喜欢吗?”照山柔声说着,富有磁性的声音此刻像是在山间的泉水,静谧流淌过我的心间。
“喜欢,很是喜欢。”我脸上张扬着满足的笑容,开心地望着他。
我心里知道漠北的冬天是不可能有花的,也并不想深究下去,也不知为何,这一刻明明应该喜悦却莫名有些想哭,也许是太久没有被宠过了,身在大漠,没有了亲人的庇护,但幸好呀,有了照山。
漠北的冬天一过,春天却姗姗来迟,只有墙角一隅偶尔冒出一小撮的绿叶子,大树上却依旧是光秃秃的枝桠。
“夫人,这是王奶奶送的小衣服,你看看多乖巧,小将军出生了肯定穿着刚合适。”绿霁手上拿着一堆小衣服走进了亭子,摊开摆在了桌上。
我坐在一旁欣喜地看着,开口问候道:“王奶奶的脚好点了吗?”
“夫人,王奶奶的脚好了,这大半年来你也是成了史上最体察民情的将军夫人了,现在你可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得好好养胎。”绿霁嗔怪着,瞪了我一眼。
“我这才刚怀上,离出生还有好远呢。”我轻轻地摸上腹部,一想到有个小生命孕育在我的身体里,禁不住地开心起来。
“咦,夫人怎么把古琴带出来了?”绿霁看着放在我面前的古琴疑惑出声。
我略显尴尬地支吾道:“我已经是个音痴了,我可不希望孩子也是……”
“哈哈。”我还没说完就引来绿霁无情地嘲笑,她笑得花枝招展地说着:“你就不怕小将军还没出生就被传染成音痴吗?”
我不满地嘟嘟嘴,不再理她,拿起古琴弹了起来。
“噔!”三根弦骤然在指间断开,鲜红的血洒在了古琴上。
“我去拿医药箱来。”绿霁声音里夹着哭腔,跑出了亭子。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让我一阵作呕,眼前开始眩晕起来,我费力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断弦,莫名强烈的恐惧感和窒息感涌上了心头。
回到了前院,我心里对断弦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将军回来了!”管家在门口迎进来了照山,照山一进门看着我的眼神微微发愣,随即大步流星地略过我进了屋,我对此很是疑惑。
没过一会儿,照山换了一身便装带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眼神飘向别处地对我说道:“太后薨了,我要去长安一趟。”
太后……我扬了扬眉,认真地说道:“带上我去长安吧,我想回乐府看看。”
照山踌躇了一会儿,握紧了手里的包袱,怜爱地说道:“你怀孕了,路途遥远,怕你受不了。”
“不,我要去。”我倔强地看着他,难得能回长安看爹爹他们,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照山似是恼了,用一种近乎轻蔑的口吻问道:“只怕你回了长安便不想回这里了吧?”
我惊讶地看着照山,不敢相信这是照山说的,惊慌失措地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问道:“照山,你怎么了?”
“在我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去。”照山甩开了我的手,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慑。
望着照山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的恐惧感开始扩大开来,我不安地站起身跑上前从他背后牢牢抱住了他,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我不可以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如果我肯听爹爹的话不学一手好琴也要学一手好字就好了,如果我那天在大殿之上能够鼓起勇气反抗一次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爹爹的境况就好了……
“你还有我。”照山搂紧我在怀里,沉声说道。
“卫鄞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被我这一问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一切不都是你们布的局吗?当日太后生辰,是他的意思让你求太后赐婚的吧?太后垂帘听政多年,皇上软弱,太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乐府向来深得太后的心,卫鄞晟想登位便娶了看似与乐府联姻的月姐姐,你也如此,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后信任你们是她的阵营的。”
“可我乐府早已失势,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诬陷我爹□□后宫串通敌国,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曾经那么爱的晟哥哥到如今先让我远嫁大漠,再让乐府满门抄斩,他非要看到我乐府一家如此境地是为了什么。
“初七……”照山压低了声音叹息着。
“我怎么会问你呢?”我嗤笑出声,挣脱了他的怀抱,冷冷地看着他:“你本是拒绝过好几次赐婚的大将军,却为了帮卫鄞晟娶了我,你怎么会告诉我原因呢。”
“因为与乐师大人私通的……是贵妃……”
贵妃……卫鄞晟的娘亲?
慌妙至极!
可他若说的是真的,爹爹或是……一早便知道了会有如此下场,所以才让我嫁给了这个在这场厮杀中,会是我的护身符的男人。
照山望着我的眼里透出痛苦的神色,轻轻地开口:“你不相信我爱你吗?”
“爱?”我对上他隐忍的目光,嘴角挂着浅笑地望着他,“你爱吗?可我不爱你啊,我和你在一起没有一刻是爱你的。”
“将军,夫人,到皇宫了。”侍卫毕恭毕敬地在外面传话道。
我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皇宫早已不复往日的生气,多了几分冷气和森然,来往的宫女都身着白裳,头戴白花,没想到,再回长安,会是此番景象,我掖紧了衣角,瞄了侍卫一眼开口道:“你下去忙吧,我想自己走走。”
“是。”侍卫便退了下去。
眼看着照山并没有跟过来,我便加快了脚步向桂沐园走去。
“连从小最疼自己的皇奶奶都杀的人,真是心狠。”我慢慢走进了园子,卫鄞晟正背对着我站在红莲池边。
他听到我的声音身形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惊诧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来?”
“你以为你不给我任何消息,我便会一直在大漠安生地过,就算长安覆灭,山河易主我都不知道?”我好笑地问着他,继而说道:“对了,利用我爹爹铺好的路还有多长啊?”
“初七,对不起……”卫鄞晟眼里难掩痛苦的神色。
我慢慢靠近了他,这个我爱得最多恨得最多的人,依然还是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只是那双曾经清澈无比的眼眸里多了太多我看不透的神色,我曾为了他想成为一个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女子,也曾为了他茶饭不思厌倦尘世,是我的迷恋,才轻易成全了他的江山。
“在你的棋盘里,我又是哪一步棋?”我冷冷地看着他,“还是说,我一直都是一枚弃子,在我爹爹要和你做交换的时候,你甘之如饴。”
卫鄞晟红了眼,“初七,我没有想过这样的,我只是想你嫁给大将军,远离这一切纷争。”
白玉无瑕的脸上开始淌下成线的泪珠,“可是这一切杀戮好像停不下来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乐师大人的,我没有的……可我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能停了。”
他慢慢走近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柔美破碎的笑。
“呃……”他轻哼一声,捂住了腹部,鲜血从他的指间泵出四溅,我无措地望着他,是我准备刺他别在腰间的匕首,没想到却是他拿出来刺了自己。
“初七,这一刀我先还给你,剩下的先欠着好不好?”他眼神迷离,语气是浓浓的宠溺,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不开心,他总是这般哄我。
匕首从我的手中滑落掉地,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受伤像是自己被刺般地难受起来。
其实,我应该是没有勇气杀他的,我只不过要一个解释,一个他没有想过乐府满门抄斩的解释。
“殿下,殿下……”一个穿着便衣脸上满是鲜血的人边喊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士兵。
“孔珲?怎么回事?”卫鄞晟望着那个人疑惑地开口。
“皇上驾崩了,但是中间出了意外,殿里殿外的人全部都被换了。”孔珲焦急地诉说着。
卫鄞晟紧紧地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忽而眼神凌冽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了我,随即徒手一摊,扬天长笑了几声顺着墙坐了下去,我和周围的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敢吱声。
“想不到我堂堂齐国九皇子,算计了那么久,都在为别人出谋划策。”卫鄞晟笑得凄凉,脸上淌过泪水。
“大胆逆贼,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还不束手就擒交出夫人!”不远处响起了喊声,我们都向那里望了过去。
一群人拿着弓箭整齐地排成一排,正对着我们,为首的人披着一身黑色锦裘,伟岸的身姿如天人临世,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深邃,墨黑色的瞳孔里似藏有一汪永世看不透的深潭,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一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要皇位的不止是卫鄞晟,还有照山。
照山没有跟着我一路过来,是因为想用我拖住卫鄞晟,亦或是,杀了他……
我蹲下身去挡在了卫鄞晟的身前,朝照山大声地喊道:“不要杀晟哥哥,求求你。”
照山冷哼了一声,“为什么?”
我摸上了腹部,幽幽地开口:“你要杀晟哥哥就先杀了我,你不是说过你要护我一世长安吗?现在,我的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是否在他的计划里是重要的,但既然刚刚他们喊的是“交出夫人”,那应该可以一赌。
照山被我的举动激怒了,眼里闪过压抑的痛色,问道:“你为了你的晟哥哥要挟我?”
一想到我和照山的曾经,我不愿意他误会,我的心早已属于他了。
我开口哀求道:“照山,我们回漠北吧,是你告诉我,漠北的人没有富贵荣华,没有名利江湖,可他们依旧过得很开心,这一年我们不也是过得开心吗?”
照山的嘴角牵扯起一抹冷笑,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拿过弓箭,上好箭对准了我,“江山和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哪个更重要?端木黎,你别高看自己了。”
我不再出声,朝他张开手,毫无惧色地看着他,我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地走进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心,赌输了就输了吧,我又何曾想过会赢呢。
“初七……”卫鄞晟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推开了我,脸色苍白如雪。
我心痛地看着他的伤,呜咽出声。
“你愿意用命护我,已经够了,我的初七,其实我很爱你,我为了保护月儿娶了月儿,其实我也想保护你的,可你唯有嫁给大将军才是万全之策,但却最终没能避免你卷入这一切,我想要你避开世间的一切凡尘,却落了你满身的烛灰。”卫鄞晟嗓音温柔如水,我仿佛看到了往昔那个陪我追风筝的少年,干净无邪。
正在我出神地望着他想着往事的时候,卫鄞晟捡起了那把匕首快速地捅向了胸口,喷溅而起的血洒在了我的身上,我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顺势扑向我,拥住了我,下巴抵住了我的颈间,双手渐渐滑落。
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好好活下去,我欠你的只有来生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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