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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
张芝树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看书了,食全消了,直接睡吧。
张芝树一进卧房,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外间椅子上放着衣衫,不是他的,那配色看着就像是刚才那男孩子的衣服。
掀开帘子,果然不对,小孩儿只穿着中衣坐在他的床上,好像是刚洗过澡,还冒着热气,带着水汽的头发撩到耳后,格外白嫩。
张芝树退了一大步,不对啊,怎么是自己害怕呢。
小孩儿正专心致志的捏着自己的一只白嫩脚丫子,身架一看就是男孩子,眉眼也并不像女孩子,自己刚才怎么就能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张芝树放下隔间帘子,也坐在床边,好在床大,少年坐床头,他能坐床尾。
福伯肯定是误会了,张芝树清了清嗓子,小孩儿抬起眼盯着他,张芝树靠近了一点,小孩儿没动,张芝树看到少年白皙的脚背上有一大块青,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张芝树又靠近了一点,小孩儿没动,张芝树心下想这有点像是小时候逗野猫啊,你悄悄地靠近,野猫就不动,只是一个劲盯着你,你猛地靠得太近,猫儿跳起来就跑。
张芝树大腿硌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好么,刀鞘。张尚书咽了口口水退退退,给自己留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张芝树低头,少年脚背上有一块淤青,初此之外脚背真白,白的晃眼,张芝树看的恍恍惚惚地想,不知道少年身上是不是也有许多伤痕,毕竟是从……正直的张大人连忙打住。张芝树还纳闷儿自己怎么能分辨不出男女呢,张芝树想问你几岁了,一溜口儿,又魔性了,只听见自己说道:“你技术好么。”
技术好么技术好么技术好么,张尚书脑海里响起了回音。
少年一下子眼睛瞪的溜圆,神色介于想哭和要怒之间。张芝树自裁的心都有了,张大人这回自觉自动跳到地上,欲哭无泪地一叠声叫道:“福伯福伯福伯……”
福伯又进来了,这次房里两人都只穿着内衣,福伯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坚决不抬头看。
张芝树念道:“福伯你怎么能让他睡我房里呢,福伯你怎么能让他带着刀呢,福伯麻烦你给他找个其他房间安置。”
福伯瞅了后面的少年一眼,道:“大人,院子里其他屋子许久不用,现在再拾掇,也来不及了。”
“且把他安置在外间吧。”张芝树头疼道。
福伯亲自给少年取了被褥,福伯站在一边,道:“刀……”
少年别别扭扭地掏出刀,福伯晓得,若非迫于无奈怎么会入了欢场,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个贫穷人家的小孩子。如今到了自己也不认得的地方,心里没底,也可怜。
少年双手紧攥着刀身,交出来。
福伯从胡子底下叹息道:“你留着罢……”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留着就叫他心安些。自己家大人也不是个脑瓜子清明的人,总犯糊涂。
少年笑了,露出小白牙,给福伯鞠了一躬,世上还是好人多。
福伯思来想去,想来他家大人有疯病这事情,京城人尽皆知,说出来竟也没什么干系了,才低声告诉少年:“大人他,这里——”福伯指了指太阳穴:“有些问题,有时候有些糊涂。但不是坏人,你……”
少年抱紧刀凑近了听,听了,神色又紧张起来。
福伯叹了口气,自己也真是老糊涂了,又怕小孩子伤着了少爷,又不自觉地可怜小孩子。
少年凄惨道:“谢谢福伯。”
福伯摇摇头,拍拍少年枕头,便退出去了。
少年悄悄探头望望珠帘内,只能瞧见张尚书躺平盖着锦被的身影,这个人竟然有疯病。望向窗外,一片黑暗,少年忽然不寒而栗,世界这么广大,漫漫长夜他独自和一个有疯病的男人呆在一个房间。
少年打了个寒颤,马上钻进温软的被褥里,抱紧自己的小刀。
四
灵台清明,张芝树一睁眼,天亮了。
少年比他起的早,已经穿戴妥当,估计福伯早已打来了洗脸水搁着,少年正面对脸盆发呆。张芝树看他那个木呆呆的模样,心里发笑。
张芝树走过去撩起水洗脸,洗净伸手拿擦脸巾,忽然有一个人把手巾交到他手上,他接过抹干脸,一看,少年就站在旁边。
接着少年踌躇了一下,四处看看,过去拿了他的外衣来。瞧着少年的举动有趣,张芝树不动,突然想戏弄少年一下。少年也愣住了,好像是思索了一下下面一个步骤是什么,少年神色别扭地提着衣服凑近一步,服侍他穿上了衣服。
少年竟然自觉自动地服侍起他来了。
张芝树盯着少年,他因为种种缘由没能说明他的本意,他不像欢阁买卖他的那些人一样,不把少年当做一个娈宠,打算今日就放他找他爹娘去。现在,张大人看着少年拧着眉头提着他的衣服,却变了主意。
就当是多了一个丫鬟,想到此处,张大人愉悦地“呵呵呵”笑了起来。
少年吓了一跳放开衣襟,有些怕,抬头看看,张大人一个人直视前方莫名笑得开心,少年白了一眼,果然是有疯病。
自己还不知道面前这小丫鬟叫什么呢,张大人想问问少年叫什么,张大人刚开口,忽然回忆起了惨烈败绩,连忙闭上嘴默念三遍你叫什么你叫什么你叫什么,事不过三,张大人终于话从了心,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吃惊,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少年说:“师父给我起名叫做信之。”
“哦,杏枝,杏枝啊。”张芝树一听师父,便认为是欢阁那些个师傅,因此不再问下去是哪个信哪个之,只想着欢阁的师傅尽会起一些俗艳的名号,实在讨厌。
信之盯着张芝树的嘴巴,较真道:“信。”
“杏?”张芝树疑惑道“杏。”
“嗯。”信之点头,想到师父,心头上涌过暖流。
今日张芝树回府实在是晚了,从偏门回来,一个人匆匆走着,看见卧房还亮着一抹橙色的光。映得窗纸薄薄的。
张芝树一进外间,外间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灯,信之已经钻进被子里,仰躺着,头发散在枕头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珠随着他转。看见他进来了,咻的一下子钻出被子,啪嗒啪嗒跑到他跟前。张芝树洗漱,他就跟着他道:“你吃过饭了吗。”
这问的生硬,张芝树想是福伯已经睡下了,教给他说的,关照自己一下。
张芝树配合小孩儿,脸上不由带笑,答道:“吃了。”
“哦。”信之又问道:“那你要喝茶吗。热的。”
想必福伯嘱咐他假如自己吃了饭,就让他喝些热的汤水。他这样照章行事,张芝树越想越觉得可爱,张芝树托腮点头:“好。”
信之斟好茶送到张芝树手里,寒暄戛然而止,少年自顾自跑到里间床前,把灯罩子摘下来,抱在怀里,用一旁的拨子把灯芯拨的亮些。
这就完了,一句也不多说,信之跑开,张芝树还有些失落,他还没享受够呢。
茶果然很烫,张芝树端着茶,扭身去看那个少年,少年郎像是抱着光抱着小太阳。
张芝树欣赏了一会儿,忍不住多嘴道:“小心别摔了灯罩子。”
“哦。”信之回头答道。张芝树看见信之回头,又紧忙照顾道:“小心别烧了头发。”
信之拢一把头发,小心翼翼地把灯罩罩好,做好福伯吩咐的这三件事,信之悄没声儿地迅速重新钻进被窝里。
张芝树放下帘子,两人分别睡下,张芝树一时还没睡着,坐在床上想事情。
安静了好一会,窗外秋虫此起彼伏地悲鸣格外清晰,信之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听了好一会儿,忽然张芝树唤道:“信之信之,快过来。”
信之想是方才没熄了灯,现在要睡了,叫他熄灯,信之跳下床,穿过珠帘那一边去。
张芝树一个大男人盘腿坐在床上,一看信之过来,兴高采烈地唤道:“信之信之,快来看。”多亏方才信之将灯挑得亮亮的,墙上清晰的有一个小兔子的影子,栩栩如生。
张芝树动动手指,小兔子动动耳朵,张芝树笑道:“像吧,小兔子。”
张芝树换个花样,比出一个鸟儿来,张芝树期待地望着信之:“像吧像吧。”
信之“……像。”半夜里的,就叫他看手影儿啊,这尚书大人果然不同于常人,是有些疯魔。
张芝树拗巴半天手指,映出一个蜘蛛来:“像不像,像不像,哈哈哈哈。”
信之单膝跪上床,靠近灯些,沉默地比出一个手影,一头巨大的狼影跃然白墙上,凸显出旁边的蜘蛛极其幼稚单薄。
信之整整袖子,用手臂比出一个云髻宫装的仕女月下沉思的侧影,焕然如生。
信之转转灯罩,立马变幻出一个美人赏花图。
“……厉害”
夜还长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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