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 十步谣

作者:蓝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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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魄琴心



      那是一个延续至沧海桑田的故事。
      前缘如是,九玄之上,天帝因震怒于七太子墨绫与冷炎上神的不伦之恋,将其二人元神封印于疏影剑、无尾琴,流于人世历经五百年劫难方能重归仙籍。

      灵神教,凌霄殿,传言供奉着两件上古神器。剑曰疏影,琴名无尾。
      灵神教十数年前曾大肆在各地强掳近千名婴孩,蹒跚学步之际便加以极为严酷的训练,只为培养出能够执起疏影、无尾的武林至尊。于是,无数个暗无天日的黑夜如同挥散不去的噩梦伴随着少男少女一日日的成长。
      “教主,涵轩、步摇殁了。暗阁的孩子只活下了十二个。”护法月河如是说道。
      “何妨?”妖媚的红衣女子轻倚榻上,丹红玉口拈起金殇,笑颜迷离,“只待宵儿、铮儿三日之后盘龙大会夺得疏影、无尾,杀尽玄深宗一干反逆。”说罢神情愈冷。
      灵神教一门两支,教主为暮沉宗传人,长老师承玄深宗。两宗貌合神离多年暗斗,只待三日之后盘龙大会一较高下,决出疏影、无尾归处,成王败寇,一锤定音。
      长老白起世故冷漠、清心寡欲,唯有一名入室弟子——凤卿泠,内力深厚琴艺无双。教主拂魅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膝下一男一女一双弟子——龙宵忆、苏锦铮在其铁腕之下亦是惊才绝艳。
      十二人之争究竟只是三人之争疑惑早有黑马暗中窥探?长老白起静观梨花满天,挥笔作画无心胜负。教主拂魅笑望花落成泥,浅斟薄酒胸有成竹。一切似乎已有定论。

      梨芳苑后十里花林,翩翩少年遥望苍穹,久久无话。
      “这儿的天与暗阁的天有什么不同?”抱琴而来的凤卿泠坐到石桌边淡淡问道。龙宵忆转身,只见白衣少年将玉琴轻放于石案上,拨弄琴弦,神色怡然。
      “没有什么不同。”
      “世间除却夜的墨黑,血的绛红再无其他,自然没什么不同。”凤卿泠浅笑,“只可惜这梨园美景竟是收在我们眼中。”
      龙宵忆默然,许久才提步走到石案边坐下,看着凤卿泠悠悠说道:“师兄,弹一曲吧。”
      “宵儿,你可想离开灵神教?”凤卿泠不答反问。
      “离开?”龙宵忆握住酒樽的之间不露痕迹地一颤,出卖了他伪装的默然,“我早已断了这奢念。师兄想离开?”
      “我亦屈从命运,不再奢想。”凤卿泠轻笑起弦,“我奏一曲《双葬》,为你也为我自己。”

      三日之后,灵神教封神台,盘龙大会。暮沉宗、玄深宗左右分派而立。上席至中是教主拂魅的金座,左手顺位便是大长老白起,右手下座是一个空位,第二座是拂魅的二弟子——龙宵忆。
      二十年地狱般的磨砺,最初送入暗阁训练的近千名婴孩在盘龙会前活下了十二人。此刻,龙宵忆早已不负拂魅所望胜过所有对手,而战台之上两把琴两个人,还坐着未决胜负的凤卿泠和苏锦铮。
      凤卿泠低垂眼眸,带着比往日更甚的清冷疏离,旁若无人地将古琴上的断弦取下,再换上新弦,一袭白衣似将战台四周数百人的视线至若旁骛。
      以琴为武器,用音律战胜敌人,其根本在于拥有一颗凡世喧嚣之外的心,不被迷惑,不被左右。今日的凤卿泠,自踏上战台的那一刻起就将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清冷凉薄的气息,神色之中不可攀附的傲然之气,是掌局者的自信,也是杀戮者的血性。
      苏锦铮微蹙秀眉,拨弦调音的玉指显然有些迟疑。
      她与凤卿泠并不亲近,记忆中这个长老门下的师弟待人虽然亲和不足,疏离有度,却从没有流露过如此压迫人心的肃杀之气。锦铮不由侧目望向坐台之上,只见自己的师弟亦是蹙眉凝眸,而凤卿泠的师父——长老白起,神色虽与平日无异,握着白玉瓷杯的右手却久久停在唇边,没有动作。
      “卿泠师弟未免藏得太深,连最为亲近之人都对此刻的你感到陌生。”苏锦铮收回视线,垂眉轻语,“我知你与宵儿自幼交好,却从未向师父提及,只因暗阁之中以真心真情待人之人实在寥寥无几。”
      “我从未对宵儿虚情假意,更不曾有伤害他之心。”凤卿泠抬眸望向三米之外的少女,淡淡答道。
      “可宵儿秉性至纯,不该与你这般城府之人为友。”
      “宵儿秉性至纯,更不该一生被囚灵神教这只有冷漠血腥的地方。”
      苏锦铮闻言不解:“何意?”
      “师姐。”凤卿泠拂袖,正声,“请。”

      龙宵忆对凤卿泠的记忆,最初的一幕出现在六岁那年。那时的他天资尚未觉醒,所学种种都比不过自己的师姐,故此常受拂魅责罚。只是不知何时起,每一次受罚,总有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孩抱琴而来,坐在不远处弹琴。时而看向他,却不与他说话。直到有一天,他被罚跪在凌霄殿前,那个男孩只身前来,没有带琴。
      “你师父摔断了我的琴,今日我无琴可弹。”龙宵忆清晰地记得,那时的凤卿泠就比同龄的自己成熟太多。平和、淡然,还有一股令人倾羡的旷达之气,也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干净、温暖。
      “我师父,为何要摔你的琴?”龙宵忆并不介意这唐突奇怪的开场白,睁着水汪汪圆滚滚的眼睛抬头看向凤卿泠。
      “你师父与我师父争吵之间无意摔断的。”凤卿泠蹲下身,与跪着龙宵忆视线相平,“你我同教不同宗,本该相互敌对,可奇怪得很,从我第一眼见到你起就很喜欢你。我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
      龙宵忆很认真地看着同样凝视自己的凤卿泠,半天后不确定地开口:“即使,不说话,也想呆在一起……的感觉?”
      凤卿泠闻言恍然大悟般的睁大了眼睛:“对!没错!”随而紧抿的双唇终于勾起一抹明快的笑意,小小激动了一番,“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有。”龙宵忆点点头,澄澈明亮的双眸弯了弯,亦是带上了纯真的笑意。
      相识,相知,心心相惜,仿佛是命定的剧情,每一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凤卿泠生性偏淡,也只有和龙宵忆相处时才会流露出真正开怀的笑意。就好像每一次他为他的宵儿抚琴时,每一次他轻柔他的发顶时,每一次他听到不解红尘的他说出软言细语时……然而今日,从前的凤卿泠似乎只是某人假想而成的幻影。

      “宵儿!”拂魅起身喊道,声音低沉强硬,不若平时的妖娆撩人。
      龙宵忆下意识停下了冲向战台的脚步,也是这一刻,凤卿泠的最后一个琴音落地。那一边的苏锦铮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苍白的十指搭在尽断的弦上,久久没有动作。
      血,沿着刺穿她胸口的银色琴弦流下,在她荷色的衣裙上留下道道血痕。
      “师弟,你的心绪乱了。”苏锦铮苦笑一声,转头看向战台下被护法月河紧紧拽住的龙宵忆,对凤卿泠道,“我虽不知你为何变得如此执着于胜负,但是你那把当做凶器的琴,再也弹不出宵儿期盼的旋律。”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凤卿泠漠然抚摸这自己的玉琴,“宵儿或许不会有机会对你说了,我替他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守护。”
      当苏锦铮倒在那把陪伴了她十余年的琴上时,龙宵忆听到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低低的抽泣声,很近很远,他听到过无数次却无比陌生的声音。

      “白长老,盘龙大会明文规定点到为止,何时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伤人性命了?!”拂魅身边贴身侍奉的护法月息怒视着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的白起,愤愤道。
      “伤人性命的是我,月息护法何必如此质问家师。”凤卿泠走下战台,走向正中央拂魅的金座,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冷嗜血的气息,“教主,胜负已决,请开凌霄殿,让卿泠和宵忆师弟取出无尾琴、疏影剑。”言语之间全然不将月息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拂魅望着左手缠绕琴弦的凤卿泠,沉默不语,神色之中已然显露杀伐之意。
      那琴弦早已被染红,带着苏锦铮未干的血。拂魅转头看向下手的白起,只见后者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心中不知缘何升腾起一丝不安,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转头没有看到那人淡然而坚定的双眼。
      拂魅与白起的争斗,灵神教中人人看在眼里,前者步步紧逼,后者不问世事。然而只有当局之人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白起不过是在一味退让。他默默守护,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使在她最恨他的那几年,他依旧默默付出,宛如他们最相爱时。
      爱不得,有太多误解、无解;恨不能,有太多眷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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