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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快冰释前嫌
两点半开庭,四点从法院出来。基本就是走流程,比想象还顺利。时间不当不正,张律师回事务所办点事,约好晚饭。
“有事情吗?来家里坐坐?”
时间都过去很久了。再进来觉得房子比记忆里更宽敞气派。家具仍是之前红木那套,地板颜色稍亮,打了蜡反着光。因为层高远高过一般住宅,采光也好,不会显得压抑。到处都铮亮明净,只是房子里没什么人气。赵宇平说他也不常在这里,反而是留着从前的下人。
付子祺手搭在圈椅椅背上站了一会儿。赵宇平坐在对面,转着茶杯。
“听说你不申建筑了?”赵宇平忽然问。
“嗯……”付子祺收了目光,低着头。
“申呗。就是多准备点材料。申上再说。”
赵宇平抬头看付子祺,长发飘下来,遮住侧脸。上次见不过是半个月之前,比起那时候,付子祺对自己事情的态度显得更寡淡。说不上哪里,感觉并不好。
付子祺想了很久,才忽然答应。
赵宇平回房间,付子祺自己在房子里转转。赵衍夫妇的牌位供在楼上小厅里。付子祺上了香。又去赵衍书房。从前常常在书桌上排布的毛毡纸墨统统不见。付子祺发了一阵呆。再没什么地方去,转回从前自己的那个房间。
打扫得干净。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一点都寻不出来。其实想想也不过短短一年中零散的几个月。
付子祺不想再呆,出门时正撞到赵宇平。赵宇平拉开衣柜,里面挂着条白裙子。
“忘记拿给你了。放你宿舍里的。你们这届毕业那会儿我去拿的,还有你那把椅子,她们说是假的,你们宿舍有个小姑娘蛮喜欢,我替你做主送给她了……我记得你之前从家里回学校,来回都带着这件,又不怎么穿,就收起来了。”
裙子包在透明衣袋里,付子祺隔着袋子探手摸了摸。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跟樊如出去的时候,樊如看上的裙子。
“喜欢就换上吧。”
付子祺眼里难得地闪出一抹波动,“不要紧吗?三年前的衣服了。”毕竟这一晚是做赵宇平的女伴,过时的衣服,还是春装。
赵宇平笑:“难道你胖了?”
开业三个月的日料店,据赵宇平说近来出名,自然也很难定。店里只有两个包房,外间吧台有十几个位子。
开席不久,付子祺从包房出来。走廊方砖和枯山水的白色石子铺成道路,不算长,很窄。付子祺迎面碰到樊如姐弟和聂贞明,聂贞明还带着两个保镖。互相都愣了一刻。
付子祺硬着头皮走过去。
“聂先生。樊小姐。樊先生。”
聂贞明像认不出来,笑而不答。
尴尬地静默了一拍。
“付小姐。”樊如点头。
樊云恍然大悟似的,“好久不见,付小姐穿得很清凉啊。”
经樊云提醒,樊如觉出这套衣服眼熟,早上看付子祺出门时还不是这身。但要说来最奇怪的,房间是樊云订的,怎么能碰巧订到一家店。
付子祺看了看樊云。樊云一身西装,打着领带,相比较聂的polo衫,穿得太过正式了。
“这里空调很足。您不热吗?”
樊云一笑了之。
付子祺侧身相让。正这时,包间门拉开,赵宇平出来。
“聂叔叔。”
聂贞明回头,同赵宇平握了握手。
“真是好久不见了,宇平。”
赵宇平介绍付子祺。
“之前见过的。这就是樊如那个要好的小朋友,是不是?一直跟樊如说无论如何要请回家里见一见。”
付子祺略略躬身。
“聂叔叔难得在淞都,我该带她登门拜访才是。”
互相笑笑,就算寒暄过了。
付子祺忽然开口,“相请不如偶遇。聂先生,有些事情一直想请您当面指教。”
回到包间,茶换成酒,重新敬了律师。
樊如去洗手间,眼瞧着服务生托着两瓶烧酒往付子祺那个包厢送。樊如轻轻叹息。进到洗手间里装作漫不经心地把隔间的门一一轻推开。没有人。
樊如掏出手机。
“喂。情况有点变化。可能要多一两个人。付子祺要来。”
那一边接电话的阿曼沉默了一刻。
“好,没关系,计划照旧。”
阿曼挂断电话,对着装备齐整的章鱼和语冰。“付子祺和另一个人可能要来。”
语冰检查麻醉枪,点头道:“没关系,分散聂的注意力,也许不是坏事。”
章鱼忽地捏住语冰的枪管。“不行,对她用的话剂量太大了。”
语冰望向阿曼。
章鱼也盯着阿曼,“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愿意留下来吗?我送付子祺走的时候,她说拜托我照顾你。”
阿曼微微皱眉,语冰把枪放下。
“我问她凭什么。她说因为你的单纯是别人用命换的。”
阿曼深吸一口气。“能不用就不要用了。如果动作快,她应该不会有很大反应。实在不行就等走了再行动。一会儿章鱼留在楼下。语冰你和我上楼。”
等把张律师送走,再回包间。还剩小半瓶,付子祺倒出来干喝。
“你先回去吧。”
“别闹了。跟我走。”
“没什么事情,都说好了,我只过去看看。樊如在,你放心,不会怎么样。”
“那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不是说过了,和聂家有关,你不必管我。”
“你真是……荒唐。”赵宇平按住酒瓶不给付子祺倒。“我走也行。你不许再喝了。付子祺,你考虑考虑自己的前程,也替樊如考虑考虑。”
付子祺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但点了点头。
赵宇平去隔壁敲门打招呼,说先走了。没多久聂一行出来了。聂同樊云别过,付子祺搭上聂的车,一同驶往樊如那套高层。
“赵先生很照顾你呢。”樊如与聂坐在最后排,忽然说。
付子祺不知樊如是否用赵宇平来提醒自己不要做得过火。
“赵先生好心。我也惭愧因为私事拜托他。”
一路再无他话。樊如动作有些僵,聂贞明有意地把樊如搂进怀里。
转进小区,像从前每一个悄悄来去的夜晚,心脏全凭本能地颤动。还有监狱里无数难熬的夜晚。记忆被拆散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视频和一张张照片。欢愉和痛感交杂,沉积在胸口。
电梯四围巨幅镜子里,樊如站在聂身旁,表面上看是那样一派祥和。二十岁生日时,樊如小鸟依人在聂身旁的景象曾经一次次伴着心痛出现在记忆里,但现在没什么好难过了,这表面下是怎样暗藏汹涌地维持太平,已没什么好羡慕。
房间里除了电器稍有置换,换了窗帘,并没有太大改变。走进客厅,很打眼地加了一套组合音响。
聂也看到了,“新装的?”
樊如点头,“昨天过来装的。……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阿姨呢?”
“都说晚上在外面吃,我就叫她回去了。”
一个保镖跟着樊如进了厨房。
聂贞明回过头来,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付子祺。付子祺头一次迎上聂贞明的目光。
付子祺的目光很清澄,有一种野生野长的倔强。聂贞明心里一震。二十年,记忆都被时光扭曲撕碎,不可能再记起来当初年轻时到底彼此是个什么模样,但本能的感觉立刻被唤起,有这么个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带着你的影子,和你曾经心心念念又想要摆脱而不能的历史。
“樊如说你是学建筑的?我年轻时也学过一段建筑。”
天晓得樊如从没有在聂面前提过付子祺。
付子祺并没有坐,聂贞明也没有。平心而论聂贞明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算很不错,高大匀称,也没有明显的啤酒肚。付子祺踩着高跟鞋,依旧要略微仰视。
聂贞明又说道,
“密斯·凡德罗的less is more。年轻时我很信奉。但现在想想,多可以看起来少,少怎么可能是多。”
付子祺轻勾嘴角,“聂先生说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我没有研究过,也不懂。”
樊如端着茶具过来,手心里已经汗湿了。
“聊什么这么专注,先坐下来。”
付子祺没有动。
聂贞明深深看一眼付子祺,“我们上楼说,茶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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