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是吃货担当

　　周大夫人站在照壁后等两个女孩子归来，却没想到她们回得这么快。

　　“说完了？”周大夫人露出又好奇又故意不问的玩味笑意。

　　“说完了。”祁璐坦坦荡荡。

　　旭日东升，新一天在袅袅炊烟中徐徐苏醒。

　　周大夫人这天来了小日子，腰酸难受，恶心反胃，喝口水都费事，早饭也没用几口，仆妇便来祁璐这头送信，说今日就不去酒坊了。

　　郑芷霏兴冲冲地跟着周二爷去了武馆看人比拳，祁璐则在素锦的陪同下，又往厨房钻。

　　“夫人要给周大夫人亲自做粥？”素锦半拦着祁璐，“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祁璐笑着拂开她的手，“何况，我看上去像是能被一碗粥难倒累倒的样子嘛？”

　　大火烧水，水开了之后下米。祁璐盖上锅盖，嘱咐烧柴的帮厨以小火熬粥，接着挑出新鲜的白菜叶、胡萝卜，在素锦的指导下分别切丝，备用。

　　快切完时，祁璐提问道，“厨房有瑶柱吗？”

　　厨房众人目瞪口呆。

　　素锦侧过身子，悄然道，“夫人怎么开口就要贡品？这东西……京师的将军府倒是有一小罐，还是去年太后寿辰时赏给将军的……将军府大厨宝贝得不行，一般时候都不拿出来用……”

　　祁璐以手腕拍了额角一下，懊恼笑道，“看我把人家给难的。”

　　尽管瑶柱这东西不易得，但祁璐心中菜谱已经定下，她也不想改，那就只有拿笔走个后门了。

　　午间，周大夫人身子不爽利，不打算用午饭，祁璐是端着粥到她屋子里来找她的。

　　“娘亲，你尝尝我做的粥。”祁璐小心奉上。

　　周大夫人缓缓坐起，慈眉善目地望着她笑，“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哪。”

　　外边听里头出来的仆妇说周大夫人胃口大好，麻溜地跑去通知厨房把中午的鱼头汤热一热。

　　周家厨子挽袖要干活，见着前头的两个仆妇凑在祁璐刚刚煮粥的小锅边偷吃，心生不快，嘴里顿生嘲笑之词，“怎么？你俩没喝过粥？”

　　“周满！你上哪偷贡品给璐小姐做粥来了？！”一个仆妇边说边慌张地放下试吃过粥的小勺。

　　被叫到名字的周家厨子也是惊讶，“璐小姐不是说找来虾仁替代的吗？难道……”

　　他紧走两步上前看，握勺搅搅小粥锅，见到残碎的干贝，吃惊得说不出话。

　　“看来昨儿傍晚，未来姑爷说送颜料是假，送贡品是真。”另一仆妇笃定分析道。

　　祁璐为讨母亲欢心，斥贡品熬粥的事在周家下人里传开了。

　　后院某角，周雷氏凉凉地将茶杯一放，“这个祁璐到底自哪里钻出来的！”

　　丫鬟送茶果子上来，腆着笑脸答道，“不是表小姐带来的么？”

　　“要你在这儿废什么话！”周雷氏狠狠剜了丫鬟一眼，丫鬟的脸瞬间白了。

　　房里的仆妇上前来给周雷氏揉按脑袋，“少夫人不必生气，任她再如何喊得亲，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大夫人一时糊涂，难道还一世糊涂？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过两日她就碍不着少夫人的眼了。”

　　“可是扎我心里了！”周雷氏搭在桌上的五指蜷起来捏成拳，“你没看见我婆婆拿的什么给她当见面礼？那对白玉翠翘！她宝贝了二十多年呢！这么一下就霍霍掉了！再说这个祁璐也很是会花言巧语，才住进来几天，贡品都掏出来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么？”

　　这……

　　仆妇也不敢轻易接话了。怕惹恼周雷氏，她按头的动作也放轻了些。

　　周雷氏愤恨地虚看着房中的花瓶，咬牙道，“如今只是叫声母亲，白玉翠翘就送出去了……改明儿生了孩子，再喊一声外祖母，是不是整间酒坊都要倒手送人？！”

　　“少夫人莫动气，这必然不会嘛……”仆妇不敢笑也不敢皱眉，“家业到底是周家的，大爷、二爷、三爷才姓周，那个女子，姓祁！”

　　“我就是不放心！”周雷氏的拳头在木桌上闷地叩了一声，“我总觉得，她就是冲咱们周家的生意来的！……”

　　“少夫人！”一名丫鬟兴冲冲从外跑来，“听说今日酒坊生意特别好，伙计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雷氏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同时又添了几分狠劲儿。

　　接到消息的还不止周雷氏这头，才用完午饭准备消消食就休息的周大夫人也得了信。

　　“不止是老店顾客盈门，城南、城北两家店的货都卖光了！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人家下订金来订酒，小的离开时，老店后十日的份额全都被订光了！”老掌柜满面红光，骄傲地汇报道。

　　周大夫人轻拍床沿，“加！加人手、加材料，加量酿酒！”

　　祁璐放下手里的碗，插话道，“娘亲，我觉得，按照现在这样就挺好，不用加。虽然眼下看起来是供不应求，但物以稀为贵，酒酿得好，广受好评，人人喜爱，可是偏偏又数量不多，有钱也买不到，这才能让人一直惦记着。说不定，别人不仅惦记，还念叨，叨着叨着，就有更多人知道周记黄酒，更多人慕名前来……”

　　周大夫人和掌柜互看一眼，示意祁璐说下去。

　　“买不到的人自然羡慕买到的人，为尝一口酒，说不定就要出翻倍价钱来买。可一壶酒就只有那么多，总有人喝不到。人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如此一来，酒的价格会越来越高，赚得也就越来越多！”跟着掌柜同来的小伙计兴奋地总结道。

　　“可是我们不涨价。”祁璐看向周大夫人，“除非原料价格上涨，否则酒绝不轻易涨价，一个子儿也不涨。”

　　掌柜捋捋胡须，眼含赞许地打量这位初入周府的义女，内心默默佩服周大夫人的慧眼识人之能。

　　“要是涨价，同行就能逮着机会抹黑我们，说我们突然好起来的生意全赖我们自己虚张声势，目的就是坐地起价——要真是如此，我们前边积累起来的好名声就全毁了。”祁璐顿了顿，继而道，“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掂不出重量，可是谁又能不依靠它呢？好名声能为酒坊保驾护航，稳稳地赚钱才是长久之计。”

　　祁璐嘴里一个接一个蹦出的新词儿，周大夫人全没听懂，可这不影响她理解女儿的意思。

　　“那就这样吧。”周大夫人把心放回肚子里，“不涨价，也不加量，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认真做。订货的做好了就提前给人家送去，不得耽搁。”

　　“好着嘞。”掌柜笑眯眯这就要退下。

　　“慢着，”周大夫人叫住他，“你给我送一壶今日出的酒来。”

　　掌柜苦笑，“夫人，一壶……怕是都没有了，不过我想想办法。”

　　掌柜走后，周大夫人也没有睡意了，她坐着沉吟片刻，陡然笑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我连自家酿的酒都喝不着了？”

　　“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嘛。”祁璐抿嘴笑。

　　晚些时候，小半壶新酒送来，周大夫人尝了一口，顷刻露出复杂表情。她通知周大爷和周二爷也从各自的分酒坊里带一壶回来，小饮一口，更加讶然。

　　周家兄弟见此状，也先后试了酒，皆是惊奇。

　　“谁改过家里的酿酒方子？”周大爷低声问，看看母亲又看看弟弟。

　　周大夫人摇摇头，“若是谁改了，那变的也只是一间酒坊的酒。可一夕之间，三间酒坊的酒都变了……”

　　“娘，这是好事啊。说不定，是老天爷看我们周家人厚道老实，特意赏的呢！”周二爷嘻嘻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周大夫人显得有些惆怅，“你们都暗中查查，看看最近有什么东西是新换的，或者改过了。快去！”

　　两个儿子有些不解。

　　“娘，这明明是好事，您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

　　“让你去就快些去！磨叽什么！”周大夫人板起脸来。

　　待两个儿子走后，她扶着酸胀发寒的腰缓缓坐下，独个儿在前厅思考这酒提了味的事。

　　周家的酿酒方子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地制作、售卖。如今新做出来的酒，味道大体不变，但明显比之前更醇也更香。

　　味道好了，生意旺了，的确是好事不假，可要是不弄清楚这背后的原因，周大夫人的心就得一直悬着。

　　患得患失啊……谁知道这种来路不明的好事能维持多久？

　　祁璐不知道周大夫人添了新的头疼事儿，她正这会儿在自己房里呼呼大睡。

　　周雷氏派人给祁璐送了条手钏和一些小点心过来，都是素锦接着的。

　　“璐小姐怎么这时候睡下啦？”周雷氏身边的仆妇状似关心地打听道。

　　“中午回来之后似是有些风寒迹象，我就赶紧劝小姐睡一觉。这大喜的日子近了，可不敢生病呢。”素锦自如地应付着。

　　“那是。大喜那日更累呢，是该好好歇息，养精蓄锐。”仆妇陪笑。

　　待仆妇走后，素锦回到屋里，本想把那手钏收起来的，因为她一个将军府的婢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的手钏她看不上。可是仔细想想，周家人待祁璐好像还是挺不错的，就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东西摆在了桌上。

　　周雷氏以为祁璐正在美滋滋睡大觉，然而祁璐却睡得并不香甜。她总是在梦里一脚踩空，又或者突然溺水，再要么就是从悬崖之类的高处突然甩下，几度惊魂，偏偏还醒不过来。

　　不时进来看看祁璐情况的素锦每回都发觉祁璐睡得一头大汗，以为她是捂得太厚，可是一掀被子又摸到祁璐双手冰凉。

　　“夫人该不是真的要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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