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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左墨镜脸颊都抽起来了,好半天哼哼了两声说,不做就不做嘛,哎,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颗树上,还是颗根都要烂了的树。你别告诉我,要是那瘫子这次手术不成功死了,你就打算做接盘侠了。
阮荀说,我没那么伟大的情操。
左墨镜冷笑一声,说,那你忙活什么?
阮荀把烟杵灭,说,犯得着向你汇报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了,我送你回学校。
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左墨镜瞟了我一眼,两道眉毛弹了弹,拍了我一下说,跑腿的,我才发现你长得有点像那谁啊,我忘了叫啥了,就那玩音乐的。哎,丁彦祺那傻逼见了你不得高兴死了?
周敖说,你也适可而止点吧。
左墨镜切了一声,说,走咯,阮荀顺便翘我一路,我没开车来。
阮荀说,好,路边上等我倒了车。
左墨镜站在路沿上,阮荀调了头让我上车,墨镜也跟着往这边走,车直接对着墨镜冲过去。
左墨镜一边骂一边往里面跑,他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阮荀你这只傻狗,艹!
国强哥真的骂得很难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咋听得这么受用呢?
阮荀把车子从街沿上退下来,一路疾驰,虽然晚上车少,但是他的车速也真的是够快了,他以前开车从来很稳。
我说,狗哥,你走错路了吧,刚刚该左拐。
阮荀说,没啊,带你去个地方。想睡觉了吗?
我满脑子的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恐怕很难安然入睡了。
我说,不想。去哪里?
他说,到了就知道了啊,怕我把你拐了啊。
我心想,你倒是拐啊,我就等着你拐呢。
中途阮荀下车去了一次便利店,然后我们一路沉默的往郊区开去。
进高速口的时候阮荀说,对了,你要听歌的话自己开。
我说,不了,影响你开车。
阮荀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冷不丁说了句,听不听都已经很影响了。
我说,啊?狗哥,你可别赖我啊,我什么都没做。是我把窗户打开外面噪音太大了吗?那我关上好了。
我关上窗,车内的气氛就更沉默了,连轰轰的汽车行驶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我玩了会儿手机游戏,我们还在高速上。
有时候隔壁路的车灯照过来,晃眼得很。
但只有灯照见的地方才是亮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巨大的黑暗。
对于我所了解的阮荀的一切,也是这样,只有那些被人说出来的边边角角,才是我唯一了解他的渠道。
有太多的不了解,哪怕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下了高速出口,我们已经到了周边的一个临市,P市。P市有座山,近几年流行起来温泉和度假山庄,还有半山腰的清凉别墅。
阮荀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上山的路上车辆几乎没有见到,只有风吹过树林还有山谷间留下的呼呼声。
有几个转弯的地方还是比较急,晚上开山路还是很险的。不过阮荀似乎挺熟悉这条路的,速度也不是太慢。
我说,狗哥,你经常跑这条路吗?
他说,有时候过来。
我说,我以前看新闻报道过这条路上出过好几次车祸了。
他说,是啊,有几个弯带着下坡。不过我们已经要到了。
果然半山腰的别墅群,阮荀带我进了屋,里面很整齐,不过还是稍微有点灰尘了,应该是隔一段时间才有人会来打扫。
他把从便利店买的东西拿出来,一些面包,几盒泡面,有点零食,还有两提水。
他问我饿不饿。
我说,有点饿了。
他说,那你烧水泡面,我去楼上架望远镜。
四楼上是一个很大的阳台,两边没有遮蔽物,中央架着三脚架,上面放着一台大口径反射折射式天文望远镜。
我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望远镜,也有点好奇。
阮荀开始给我讲,关于他看看星星的故事。
他给我带我看北斗,看黄道十二宫,看更远的猎户座,仙女座,乌鸦座。
我说,狗哥,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
他说,我爸以前很少落家,我小姑给我讲故事,就说死人呢要变成星星,长大了当然不信了,不过后来我倒是喜欢上这种观测了。会觉得人渺小,烦恼就不是烦恼了。
他说,你看见北斗指向了吗?
我说,在西。
他说,今天五月初七,夏至。我是这一天生的。
我抓着望远镜的手顿了顿,想了一下,今天是6月22号。
我说,狗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他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礼物送不出去,我从来没过过农历的生日,按公历算的话,还有十来天吧。
我说,狗哥,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说,要什么你就送什么吗?
我说,太贵了你把我卖了我都送不起。你省着挑吧。
他抬眼看着我,说,干脆点吧,封个红包,金额你看着办吧。
我说,好。
他笑了一下,牙齿白白的,像流星。
后来坐在大阳台上就觉得冷了,可我一点不想进屋,我想就这里这样呆着,听他说话就好,看他看过的星星就好。
我都舍不得眨眼,怕多眨一次,我就少看他一秒。
我也舍不得多说话,怕多说一句,我就少听他一秒。
天都蒙蒙亮的时候,阮荀说,进屋吗?
他推着我往里走,碰了碰我的手背,说,你喜欢说反话吗?冷就说不冷,热就说不热,累就说不累?是因为废材的大脑神经天生反着长的原因吗?
我干笑两声。
他说,手腕痛不痛?
我赶紧说,痛。痛死了。
他说,那我该怎么补偿你,这算工伤吧。
我说,狗哥,不痛。
他看了看时间,说,还能去睡三个小时,快去补觉,补完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睡,站在房间边角上靠着,贴着耳朵听隔壁的声音。
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回去的时候阮荀问我什么时候放暑假,我说下周就考试了,考完就放。
他说,暑假想实习吗?
我要准备升本科,我选择参加考试,有钱的因素,也有一部分与钱无关。
而且我报了驾校。
我说,不了,想多做点题。
他说,是打算升本科吗?
我点点头。
他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睡好觉知道吗?酒吧这边可以请假,或者再缩短时间。
我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说,狗哥,你对人真好。
我以为他会笑着说,现在才知道啊。
可他没有笑,反而是皱皱眉,反问道,我好吗?
我说,好。以前他们说你好,我不承认,现在我承认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点复杂。
我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了什么,但是那种眼神令我很不舒服,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样。
我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倒回去,说,狗哥,你记得过生日要请我啊。
他说,一定。
考完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不枉费我这一学期坚持不翘课的成果。
有点意外的是我的成绩算下来还是年级前30,领了500块钱的勉强算是奖学金的东西。
我爸带着我去拜寺庙,他说,文文啊,你终于开窍了。
我虽然对他的举动感到有点土里土气的,但心里也隐隐有种小日子越过越红火的感觉。
我说去报驾校,我爸可支持,他说该学,现在小车也不贵嘛,几万块就可以买一个,等你拿了驾照,咱们去看看,也买个来开开。
我给我爸说了升本科的事情,他想了几天找到我说,文文,我看要不就直接转成预科吧,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只要你读得进去,多几万就多几万,爸说什么都供你。
我说,爸,你不操心。我自己存钱呢,考试我也去考,肯定过,何必白花多余的钱。
我爸说,别舍不得那几个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你能学好,学到东西,就成。咱爷两也没啥其他花销,除了这个,就是给你攒老婆本,你甭担心,房子钱爸给你算着的,你爷爷死的时候给我留的最多,你几个姑妈也照顾我家,那套老房子分下来,还有个四十多万,我都给你留着的。
前几天,你大姑妈还说郊区新起的几个楼盘不错,我周末就和她去看看,差不多要给你买了。
我喉咙涩得难受,我以为我已经能为他做一些事情了,为这个家做一些事情了,可是他已经开始为我的下一个家考虑了,倒头来,我的贡献一直小的可怜。
我说,爸,你信我。我都是大学生了。
他看了我好久,低低的笑起来,笑声淹没在胸腔,像废旧的机器。
他说,好,好,信你,信你。
我想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一个男人的路的问题。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那都是经历来的,不是看来的,也不是说来的。
我是一个大学生了,我从他的羽翼下走出来了。
我就该有拼搏的勇气和披荆斩棘的毅力。
晃哥说,打架,有一种情况你必须往上冲,硬抗也要上。那就是挑战了你男性尊严的时候。
我想是时候了,从溪流融入澎湃江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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