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主GL

作者:万俟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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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


      皇甫瑾瑜没有留在田修元府里用膳,她在说完那句话后,便飞奔跑出田府。她庆幸有田修元这个人,独具慧眼,总能发现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懂她苦痛,识她哀愁,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压抑着承担所有,可她又觉得不幸有田修元,因为他的眼神太犀利了,自己内心的幽暗恐惧、鲜血淋漓在他面前都暴露无遗,自己所有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在他面前都将被无情地击破。
      皇甫瑾瑜低着头,漫步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待她见得眼前熟悉的一切时才猛然惊醒。原来从宫门到御花园,这段最熟悉的路,早已深深印刻在她脑里,不自不觉中左右着她的步伐。
      御花园中的精致与十年前并没什么变化,然而所到之处,所见之物,却让人心生恍若隔世之伤感。园中,红梅依旧、石亭如此,人却不再,皇甫瑾瑜叹了口气,信步上前,自地上捡起一枝零落成泥的红梅,将其轻轻放在枝头,却不觉自口中发出一声呢喃:“灵儿……”
      伤感之际,一阵自身后丛林起传来的急促的“咻咻咻”的声音,唤回了皇甫瑾瑜的思绪,她好奇地循着声音走去,只见林中有一人正在舞剑,那人身法剑招极快,以致于旁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然而皇甫瑾瑜知道那人必是五弟无疑,因为那人所舞的正是自己传授给五弟的剑招。熟悉的剑招让皇甫瑾瑜心潮澎湃,她按着自己起伏的心口,紧盯着林中舞剑之人,任由皇甫瑾珩狂乱、气势万钧的剑招将她的思绪带向了十年前的某一个夜里,那时她为大哥皇甫瑾琰之死哀伤烦闷,五弟为她打抱不平,不惜顶撞母妃,为了让她开心,还特意舞上一剑,而她感念五弟赤诚,也舞剑以应。那时的夜里,虽冷,却因兄弟情谊而温暖。
      皇甫瑾瑜看得出神,待她反应过来自己不宜在这里待下去时,已是来不及抽身了,因为皇甫瑾珩发现了她。
      “王大夫!”皇甫瑾珩唤住了她,昨晚母后手上的湿冷感,莫名让他对原本不屑一顾的王隐有了亲切感,直觉告诉他,王隐极有可能就是三哥。
      出于对三哥的敬重,皇甫瑾珩不愿意出动暗卫暗中调查王隐,他只想靠己之力查明,今早他原是要传召王隐试探清楚的,不巧还在休朝期的田修元偏偏这个时候拖着一条受伤的手臂进宫了,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于是主动提出让王隐过田府给田修元医治。如若王隐真的是大夫,那王隐便可治得田修元的伤,如若王隐是三哥,那田修元正可解三哥心里的牵挂,皇甫瑾珩心想,这么多年,三哥一定有很多想问却问不得的事情。于是皇甫瑾珩乐得成全,只是他没想到,他让出了一个试探清楚的机会,不觉中,王隐却主动送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收剑回鞘,用袖口抹去额上的汗水激动地向皇甫瑾瑜走近,“王大夫,也来御花园散心么?”
      “草民无意间走到了这里,惊扰了皇上练剑,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皇甫瑾珩爽朗地摆摆手,而后笑意盈盈地问道,“觉得朕的剑舞得如何?”
      “很好。”
      “那剑招呢?”
      “草民不懂剑法,不好评判。”
      “这剑招是朕最敬重的王兄传授予朕的,每当朕心情烦闷时,便会舞上一会,就如同王兄与朕同在,不觉也就心情舒畅了。”
      皇甫瑾瑜闻言,内心一颤,她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故意不去理会皇甫瑾珩口中“最敬重的王兄”,而是问道:“皇上心情烦闷?”
      “嗯嗯,有些,不过现在好多了。”皇甫瑾珩说道,因为王隐的出现,让他原本烦闷的心情一片大好,“对了,田卿的伤怎样?”
      “草民已经给田大人推拿了一番,并无大碍,休息些时日便可痊愈。”
      “哦,那就好。”皇甫瑾珩点点头说道,因想起一事,说道,“朕准备去看望母后,王大夫与朕同往如何?”
      皇甫瑾瑜闻言,顿了一下,拱手回道:“草民遵旨。”
      “走吧。”皇甫瑾珩说道,率先迈开了步子。
      一路上,皇甫瑾珩故意放慢脚步,有意与皇甫瑾瑜并排走,可无论皇甫瑾珩怎么煞费苦心地将俩人的位置调整为同一排,皇甫瑾瑜总能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如此几个回合下来,皇甫瑾珩也就不再挣扎了,他清了清喉咙,说道:“王大夫,此番母后能醒过来,朕真的得感谢你。朕以前不是个好儿子,与母后的关系很恶劣,三哥要是知道了估计要骂我。”皇甫瑾珩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听着“三哥”这一阔别许久的称呼,从皇甫瑾珩口中说出,皇甫瑾瑜的身子不由得为之一僵,随即是周身如灼般炽热,她心虚地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淡定下了。
      皇甫瑾珩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可惜直到母后病倒后,朕才幡然醒悟。人子之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幸而有你,朕才得以有弥补的机会。”皇甫瑾珩诚挚地说着,不管王隐是何许身份,他的这份感谢都是由衷的。
      皇甫瑾瑜不知道五弟在一个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家事,究竟真的仅是为了表示感激,还是别有深意,可她又不敢抬头去窥探皇甫瑾珩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只能低低地埋着头,听着皇甫瑾珩近乎忏悔的诉说。事实上,皇甫瑾瑜早料到以五弟的性子,在自己死后,定是无法与母妃融洽相处,虽然她极不愿意五弟与母妃的母子关系演变至恶劣的境地,但她无法指责五弟,毕竟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是她。
      皇甫瑾瑜低着头,以为可以掩盖自己的心境,殊不知她的惊慌、感伤早已落入皇甫瑾珩的眼底。
      “对了,王大夫你是神医周癫的徒弟,周老前辈名满天下,照理说他的徒弟声名自当不弱,为何这些年都没听过你的名字?”皇甫瑾珩问道。
      皇甫瑾瑜闻言,内心一阵咯噔,五弟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么,她赶紧敛神息气,回道:“草民不才,医术不及师父万分之一,且因貌丑缘故,多隐居深山,皇上未听过草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哦,那王大夫是在哪座山上隐居。”
      皇甫瑾瑜顿了一下,回道:“落霞山。”
      皇甫瑾瑜心想,落霞山在淮城附近,对南阳来说,不算太北,对北廷来说,亦非很南,如此不偏不倚的地理位置,正好适合她这种身份尴尬之人。
      皇甫瑾珩在听得“落霞山”三字时,怔了一下,他继续问道:“这几年也是么?”
      “是。”
      “哦,那王大夫隐居深山是在研究药理还是医术?”
      皇甫瑾珩的这个问题让皇甫瑾瑜觉得好生奇怪,她迟疑了,作为一名大夫,难道不是药理、医术均需精通的么?那为何还要分是研究药理还是医术?
      “王大夫?”皇甫瑾珩唤道,催促着王隐的答案。
      “回皇上,药理。”皇甫瑾瑜来不及去思考五弟问这个问题的深意,若仅是在药理与医术中二选一,她会本能地选择了“药理”,因为相比在医术方面的一窍不通,她在药理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毕竟她曾帮李思晗写过方子,抓过药。
      “这样,朕曾听说落霞山上,奇花异草众多,而且还极具药用功效,想必是真的咯?”
      “是!”皇甫瑾瑜回道,可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错了,她直觉五弟的几个问题有些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内心忐忑着,生怕五弟接下来会问出她无法招架的问题。
      然而,皇甫瑾珩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事实上,他此刻已是说不出话,他深吸着气,强迫自己忍住上前揭开王隐面具看个真切的冲动。
      皇甫瑾瑜知道落霞山是从周癫处得知的,可她并不知道落霞山是座荒山,根本没什么奇花异草,她亦不知道,三年前皇甫瑾珩为了缉拿烈焰门乱党,曾派人把落霞山翻了个遍,根本就没找到有人隐居的痕迹。
      王隐在说谎,他根本就没在落霞山隐居,更甚说,他根本就不叫王隐。皇甫瑾珩想着,不觉想起昨晚在母后手背上触碰到的湿冷。
      “皇上,怎么了?有问题么?”失神的皇甫瑾珩让皇甫瑾瑜心中隐隐担忧。
      “咳咳。”皇甫瑾珩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说道,“没什么,就是靠近王大夫时,觉得你身上有股药香味,原来如此,难怪!”
      “哦,可能真的是因为与药草打交道多了吧。”皇甫瑾瑜淡淡回道,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皇甫瑾珩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皇甫瑾瑜在假死后的六年里都是在药的陪伴下度过的,刚开始的四年,她成了药罐子,几乎是每天每天地喝药,后面的两年,虽然不用天天喝药了,可还是得隔三差五地泡药澡。这六年里,与药草羁绊太深,以至于经过了四年,依旧没能完全去掉身上的药味。皇甫瑾瑜自己是习惯了,没闻出来,倒是被细心的皇甫瑾珩闻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皇甫瑾瑜想着,药草的味道可以掩盖掉她原本的气息,对她掩饰真实身份也是有利的,可她却不知,她此刻的掩饰已然没作用了。

      之后皇甫瑾珩都没再说话,也不刻意与皇甫瑾瑜拉近距离,只是默默地走在前头,皇甫瑾瑜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想到不用再应付五弟莫名其妙的提问,皇甫瑾瑜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心想,五弟定是没想到他那无所不能的三哥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终于快到太后寝宫了,长廊拐角处,皇甫瑾珩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剑递予皇甫瑾瑜,他说道:“母后的寝宫就在前面了,朕衣襟有些凌乱需整理下,王大夫,你帮朕拿一下剑。”
      “是!”皇甫瑾瑜点头应道,伸出右手就要去接,然而皇甫瑾珩并没有把剑递到她手上,而是偏着头看着她,“王大夫,这可是朕十分珍视的宝剑。”
      皇甫瑾瑜尴尬地低着头,她知道五弟这是在斥责她的失礼,于是只好极不情愿地伸出左手,双手掌心摊开,去迎接那把皇上极为珍视的宝剑。
      皇甫瑾珩假装不经意地往王隐手上看了一眼,于是他的目光瞬间被王隐掌心那道粉嫩的疤深深吸住了,多年前的场景在他脑中迅速飘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将剑放到王隐手上。
      皇甫瑾珩在意思意思地整理完衣襟后,接过皇甫瑾瑜手中的剑,忍不住问道:“王大夫,你左掌怎么有一道疤啊?”
      皇甫瑾瑜闻言惊惧地缩回手,紧张地回道:“这是草民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划伤的。”
      “哦,真巧,朕掌中也有一道疤。”皇甫瑾珩说着,在皇甫瑾瑜面前摊开他的右掌,掌心中,有一道横穿整个手掌的疤痕,他继续说道,“不过这是朕自己划的,朕称这道疤为兄弟间的誓言,它刻在朕的掌上,更刻在朕的心里。”
      淮城外,迎风跪立的两人,鲜血染红的掌心,灼热的誓言。
      “我皇甫瑾琰向天盟誓,愿以我热血誓死守护每一位兄弟……”
      “三哥,我会守护你,亦会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皇甫瑾瑜的眼眶湿润了。
      至此,皇甫瑾珩已完全知晓王隐的身份了,三哥没死!虽然他气质变了、气息变了,可他就是自己的三哥,不会错的。只是不知他三哥既然没死,为何不与他们相认。
      皇甫瑾珩没问,皇甫瑾瑜亦没说,两人就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各自百感交集。

      皇甫瑾珩步入懿和宫,李思晗正坐在床头陪着太后说话,见母后与思晗聊得很融洽,皇甫瑾珩不愿打扰,便在帘外站着,皇甫瑾瑜也跟着站在一旁等候。
      “孩子,这几天可有回家看看?”太后关切地问道,由于身体虚弱,声音很是有气无力。
      “没。”李思晗摇摇头。
      “这些年,你都没回过家么?”
      “没。”又是一阵摇头,李思晗仰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娘估计不想见到我这个不孝女了。”六年前,父亲遇刺身亡,她的母亲嘶声力竭地劝说她留下,虽然她极不愿意抛下年事已高的母亲,可她还是决绝地走了,因为那时皇甫瑾瑜毒素未解,周癫前辈又已仙逝,若她置之不理,皇甫瑾瑜定是必死无疑。
      李思晗无奈的话语,皇甫瑾瑜在帘外听得真切,为之心痛万分,正是她累得思晗有家归不得的。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太后拍着李思晗的手说道,“瑜儿要是知道你这份情谊,定会很高兴的。”
      太后说着,不觉红了眼眶,她说道:“当年为了逼迫瑜儿就范,哀家曾命令李相将你带离瑜儿,甚至还因李相的无功而返生气,后面想来,哀家倒应该感谢李相没能把你带走,更应该感谢你义无反顾地留在瑜儿身边,她才不至于孤身一人。孩子,你对瑜儿的这份情谊哀家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
      “太后,您别这样,思晗承受不起。”李思晗说着,紧张地扶起太后。
      “孩子,回家看看吧,你娘一定很想你,天下没有母亲是不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的。”
      “嗯嗯!”李思晗噙着眼泪,点点头,说实话,她也很想家,很想家中的亲人。
      “作为一个母亲,哀家能理解你娘的心情,她一定很想你,很想很想。”太后说着,混浊的目光变得幽远,她颤抖着手,轻轻抚着李思晗的脸,“孩子,你怎么舍得丢下母亲?这些年,你怎么就不出现?你可知母亲很想你,很想很想……”
      虽然太后是摸着自己的脸,可李思晗知道,太后是在透过她的脸看另外一个人,她呼唤的是远方的皇甫瑾瑜,虽不忍心打断太后对瑾瑜的思念,可她更不忍太后陷入这种虚幻的遐思,于是她轻轻握住太后枯瘦的手,提醒道:“太后,我是思晗。”
      太后在听得李思晗的提醒,愣了一下,睁开眼努力看了许久,终才明白是她认错了,她才不舍地缩回手,失落地说道:“哦,思晗啊。”
      太后的声音很轻,可她的失落之语却如刀般割着皇甫瑾瑜的心,她在想自己此番狠心不与母亲想认,真的对吗?一个老母亲的拳拳思念,难道还抵不上自己那些似有若无的顾虑么?她踌躇着,宽大的袍袖中,拳头紧攒,指甲陷入皮肉内亦不觉痛。
      “母后很想念三哥,朕知道三哥一定也很想念母后。”皇甫瑾珩在旁说道,“朕要进去了,王大夫可要同进?”
      “不了,草民带着面具,怕吓到太后。”
      “哦,这样,那把面具摘了吧。”
      “这……”
      “哈,朕说笑的,王大夫如果现在不方便,就晚上过来吧,母后的病还得劳你多费心了。”
      “是!”
      皇甫瑾珩见状,微微一笑,转身向帘内走去,“母后!儿子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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