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

　　第三章
　　进了屋，赵曦连脖子都是红的。
　　公寓是两室一厅，没有独立的厨房跟卫生间。阿欢已经对这里的摆设了如指掌，从桌上的暖水瓶里倒好了热水。

　　郑学恒将赵曦放在客厅中央的椅子上，这个客厅很小，三个人挤在这里，几乎转个身就能碰到。

　　阿欢给赵曦递了杯水，发现她低着头，从脸到脖子都红红的，随口就要问：“曦曦，你脸……”

　　她忽然闭了嘴，偷偷瞥了郑学恒一眼，意识到赵曦是被一个男人背上来的，难免脸红尴尬。

　　郑学恒见赵曦垂着头，不像是想跟他说话的意思，也就没再留下来喝水，找了个理由便告辞离去。

　　阿欢关上门回来，问赵曦：“喂，他不会吃你豆腐了吧？”说着，她自责起来，“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

　　吃豆腐？
　　可是刚才的情况，更像她吃他豆腐吧？

　　赵曦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摇摇头：“没，他挺正派的。”

　　阿欢了解地点点头：“看上去正派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赵曦：“喂，别这么揣测别人好不好？”
　　“你敢说你没这么想？”
　　赵曦：“……”
　　“亲爱的，凭我多次相亲的经验，在看男人方面，肯定比你有优势。”
　　“呸呸呸！说得我好像没谈过一样！”

　　阿欢笑：“大一开学好上的，军训一结束就分手，空窗期贯穿本科与研究生时期，这也叫谈过？”

　　赵曦哼哼：“我行情很好的，只是挑花了眼！”
　　“亲爱的，你的行情从你回到老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断了。”

　　闺蜜之间聊天总是这么简单粗暴，不过阿欢说的确实话糙理不糙，虞尚是个小城市，周围好资源太少。

　　下午两点，阿欢要回单位上班，虽然她是个小公务员，工作安逸，但请假也有限制。

　　阿欢走后，赵曦在自己房间午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声把她吵醒。

　　赵曦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梁玉轲”。

　　混沌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赵曦支起身子，盯着屏幕看，随后将手机翻转过去。

　　铃声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赵曦才又将手机翻过来。电话早已经自动挂断，手机里新进来一条信息。

　　“赵曦，脚伤得严重吗？”

　　信息来自梁玉轲。

　　赵曦敲着屏幕，想起当初梁玉轲赴美攻读PhD前对她说的话。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不提，是想看看好感能不能熬成爱。有些人可遇不可求，要是错过了，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好感能熬成爱吗？
　　赵曦不清楚，她只知道，“做不成情人做朋友”这种事，实在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

　　因为公寓没有厨房，晚饭都是老赵跟赵妈直接从食堂带回来的。赵妈心疼女儿，特意多打了一份排骨汤。

　　吃饭的时候，赵曦想起来个事儿，随口问道：“爸，你认识一个叫郑学恒的吗？以前也是春晖的学生。”

　　“郑学恒……”老赵同志回想了一下，“哦，是那个郑学恒啊！”

　　他想起来，眉宇间闪动着属于老师的那份骄傲：“我当年是他的班主任，他可是我们全校第一，后来还是我们市的理科状元。”

　　“哦，就是你执教生涯中那个唯一的状元。”赵妈笑。

　　听父母这么一说，赵曦倒也有些印象。老爸的这位得意门生高她两届，全市理科状元，全省前十。当时满耳朵都是关于他的新闻。
　　不过那时候网络没现在这么发达，这么厉害的状元，现在连张照片都找不到。赵曦有点遗憾没能看到学霸学生时代的模样。

　　老赵同志也不在意妻子怎么说，摇了摇头道：“可惜当年任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填清华，非要填个浙大……不过他现在应该发展得不错。”

　　赵妈看向赵曦：“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事？”

　　赵曦喝了口汤，慢悠悠道：“拉电闸的那熊孩子，是郑学恒的外甥。”

　　老赵觉得难以置信：“郑学恒的外甥，怎么沦落到阳光学校去了？”

　　“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赵曦不满地哼了一声，“阳光学校怎么了，阳光学校可比你们这些重点中学人性化多了！”

　　“人性化能让学生考上重点？”老赵端出老教师的架子，赵曦不想跟他起争执，默默低下头吃饭。

　　不过，晚上睡觉前，赵妈趁着看赵曦脚踝的功夫，再一次老生常谈地劝她：“曦曦，趁爸妈还有能力帮你安排，你就别犟着了。阳光学校有什么好？说得好听是私立贵族中学，说得难听，那就是个有钱就能上的学校。更何况你带的还是普通班，那里普通班的孩子能有几个考上普高，更别说重点高中了，你在那儿能有什么前途？”

　　赵曦摇了摇头：“妈，我的前途就是让孩子健康成长，拥有健全的人格，能够勇敢面对人生中可能遇到的一切困难。这跟在什么学校，教什么学生没关系。”

　　就好像她最喜欢的一位作家写过：“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得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时，怎么清洗伤口；你一头栽下时，怎么治疗内心流淌的伤痛……”

　　她希望自己是那个教会孩子把跌倒变成远行的力量的人。

　　赵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不会还记着你中考那年的事儿吧？”

　　赵曦手指戳戳妈妈的大腿，轻轻地笑了起来：“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谁还记得啊！”

　　**

　　赵曦休息了一个星期，待脚可以下地时，便回学校继续上课。

　　再次回到学校，已经临近期末考了。虽然阳光学校不乏花钱就能上的普通班，但也有不少高额奖学金邀请来就学的学霸组成精英班。相较其他学校，阳光学校虽然管理更加人性化，但面对期末考也不马虎，早早就停了一切副科。

　　因此，赵曦回到办公室的第一天，便看见后桌的声乐老师周倩正在画眼线。

　　见她进门，周倩轻笑：“哟，脚还没好就来上班，还真敬业啊！”

　　赵曦弯起嘴角：“这不是期末考了么。”

　　说到期末考，周倩聊起暑假的打算：“赵老师，我男朋友最近在韩国出差呢，我打算过去瞧瞧，你暑假要一起吗？”

　　去做电灯泡吗？
　　赵曦摇摇头，随口说道：“其实我比较喜欢泰国。”

　　“泰国啊，穷游榜上第一名，不用签证，估计连保证金都不用，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去的！”
　　周倩来了精神，啧了一声，收好眼线笔，最后又照了一遍镜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赵曦，“去韩国五天起码得花五六万，去泰国怎么也花不到这个钱吧！”

　　赵曦扯扯嘴角，没再说话。周倩见她转过头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周倩这人是有点喜欢找优越感。
　　赵曦也不在意，打开电脑登陆了邮箱，里面有几封新邮件，大多来自梁玉轲，邮件里都是照片，是他在美国的点点滴滴。

　　赵曦看了几张就赶紧关掉，找到最新的一封工作邮件。

　　是口译邀请通知，半个月后有个公司上市的新闻发布会，需要同声传译。

　　赵曦点开附件，浏览公司简介，公司抬头是生辉科技。她又扫了眼管理层那一栏，结果一下子就被最上面那个“创始人”吸引了目光。
　　只见创始人那栏，用标准的四号宋体写着——郑学恒。

　　赵曦张着嘴，这种事怎能用一个简单的“巧”字来形容，这简直就是太！巧！了！

　　**

　　新闻发布会当天，学校已经正式放假。赵曦挂上interpreter的胸牌，在现场媒体的闪光灯中，迎来生辉科技的高层及澳洲过来的审计团。

　　郑学恒穿着一身正装，走在众人中间，人逢喜事，意气风发。

　　赵曦从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眉目俊朗，而今天的他举手投足间更是充满自信，眼底里全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骄傲。

　　郑学恒向媒体挥手致意，礼节性地邀请审计团先坐，随后才跟公司其他高层入座。

　　赵曦也坐回自己座位。
　　这次口译的位子在发布台右下手，比起以前那些“小黑箱”已经是很好的安排。

　　赵曦戴上耳机，向发布台看去。算上她，今天一共请了两位口译，而赵曦主要负责郑学恒的演讲部分。

　　郑学恒清了清嗓子，开口之前，目光忽然扫向赵曦。视线与她交汇时，他居然冲她弯了弯嘴角。

　　赵曦对上他含笑的眼神，微微一愣。不知为何，那天他搂她的腰帮她上车、背她上楼的情景一下子又在脑海中浮现。肢体碰触的感觉再次袭来。

　　赵曦红了脸，忙垂下头，右手无措地挠挠左手手背。

　　就因为这一刻的分心，刚开始口译时，赵曦差点犯了低级语法错误，幸亏平时训练足够，反应够快，才没有在刚开始就闹出笑话。

　　发布会过后有个自助晚宴，赵曦因为随时要做口译工作，不敢随便吃东西，只拿了一杯水，吃了几颗草莓。

　　郑学恒过来的时候，赵曦刚刚帮助审计团某成员完成与记者的对话。郑学恒阔步来到她面前，瞧了眼她的胸牌，笑道：“Serena？”

　　他居然喊她的英文名字，并且卷舌音发得特别标准。然而赵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苦笑道：“郑先生，听你叫我英文名好不习惯，还是跟之前一样称呼吧。或者叫我小赵也成。”

　　赵曦说这话也是有想法的，她这次的薪水要从郑学恒这里领取，她总不能让她的临时老板喊她老师吧。那多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呀！

　　郑学恒笑看着她，目光迷人。

　　赵曦被他看得脸红，快要承受不住，忽然郑学恒转移了目光，看向她的右脚：“脚踝完全康复了吗？”

　　赵曦下意识地点点头：“就是跑起来还会疼，走路没问题了。”

　　“这就好，本来发布会的事不应该辛苦你，只是口译人员的安排，都归人事负责，我也是今天见了你才知道。”

　　“啊，没关系的。”赵曦说道，“我看资料之前，也没想到这次的‘东家’居然会是你，真是巧得难以置信。”

　　郑学恒抿了口橙汁，目光越过赵曦头顶，投向远处。
　　事实当然不可能这么巧，只不过是他刚好在人事那里，看到了备选口译人员的资料，然后让人事给她发了邮件。

　　赵曦见郑学恒弯着嘴角，心情很是不错，不由也替他高兴。同时，她还为自己老爸感到高兴。
　　老爸多幸运，虽然这么多年就教出一位状元，但现在这位状元郎的公司都上市了！

　　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郑学恒视线又回到她脸上，看着她道：“这么晚了，你待会儿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不如这边完事儿之后，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
　　赵曦下意识地想回绝，郑学恒却抢先说道：“就当为我家斯晚赔罪。”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赵曦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点头应下。

　　想到接下来的独处，郑学恒心情指数又多了一颗星，只可惜这颗星没亮多久，就被一通电话熄灭。

　　是派出所打来的。

　　他的宝贝外甥被派出所拘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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