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一大早，叶凛穿着警服到支队报道。
　　“队长！”
　　叶凛敬了个礼，刘更生拿下报纸看着这个年轻人。笔挺的警服一尘不染，好身材好相貌更被警服衬托的硬挺俊朗。后生可畏，刘更生点点头，站起来戴上帽子，“走吧，今天来了很多领导。”
　　从支队到公安局有段不近不远的路程，叶凛一边开车一边简单跟刘更生介绍了下黎秋的资料。他近一年来一直在A社担任编辑，之前负责翻译校对的工作，不算繁重的工作也方便了他卧底调查偷税漏税。至于他一毕业便在经济侦查大队工作，叶凛从不认为自己国外学成归来就一定奔赴前线，也是基于这一点，上至公安局领导下至支队队长都对叶凛有着非常好的印象，对于他服从组织愿意从基层干起，以后的晋身道路充满了光明。
　　刘更生听到叶凛对黎秋的介绍连连点头，他们需要这样对于案件、人物敏感的人才，像他们当警察的不应干一摊事只管一摊事。“你做的很对，一会面对那些领导，你要把这些再说一遍。”
　　“是。”叶凛专注开车，阳光照在胸前的警徽上，闪耀出金属特有的光芒。国徽、盾牌、长城、松枝，他是国家法律的捍卫者，他的使命是维护社会秩序和国家安全。
　　上午十点钟，公安局4楼的会议室内明亮开阔。所有参与救援和负责这次案件的领导、骨干全部到场。室内静的能听到灰尘扑簌的声音，每个人的神色严肃又凛然，在案件过去几天里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局长示意刘更生引荐下叶凛，听报会开始了。
　　叶凛拿出笔记本连接上会议室的电脑，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清冽地扫过众人，不因下面坐着的都是重要人物而胆颤。
　　“黎秋，20岁，独居，全职作家。”叶凛指着大屏幕上的女孩，“请注意，这是我在A社签约作者资料中找到的，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有很多问题。”
　　“她的前任编辑在跟我交谈时透露她不善言辞，而且从她资料看：独居，全职写作，显然她没有朋友。再看照片中的女孩，她很漂亮却面无表情，在微表情识别里，面无表情的人常心怀不满或有敌意。我在跟她交流时，问到喉咙、HBU、同事男友等关键词时，黎秋会竭力保持面无表情，很显然她对我不满或怀有敌意。当我再三追问‘你为什么撒谎’‘你只对我说你昨晚也在HBU’我注意到黎秋的瞳孔会放大，手臂紧贴大腿，呵斥，并在随后推了我。”叶凛把ppt调到下一页，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外国女孩。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个视频上的人，是11年一起学生袭击教师凶杀案的嫌疑人。我来解释下，紧张，愤怒，性兴奋三种情绪会使人的瞳孔放大手臂紧贴腿部，这是心里不安的表现。注意看这个女孩詹姆斯，她在询问的过程中始终面无表情，却一直脸色苍白，瞳孔放大，不停地吞口水。她紧张又不满，在办案人员说她就是凶手时，她先是大叫随后拍了桌子。如果是真的生气，大吼大叫和手用力拍桌子应该是同时发生的，如果一先一后，就有可能是在伪装。事实证明，詹姆斯确实在伪装，而同黎秋接触之后，我肯定她跟詹姆斯的反应完全一致。”
　　有人打断他，“你的案例是个外国人，黎秋却是中国人，而你并没有对于黎秋的记录。”
　　“人虽然分人种，可是表情却不分。比如说你刚才在问我问题时做了个抿嘴的动作，你对我刚才说的话表示不可信。”叶凛答得飞快，众人的视线转向发问者，发现他正侧着头摸了摸眉毛，“你现在又有些羞愧，我说的对吧。而黎秋，她是我工作习惯上下意识地发现，也因此，我断定她跟这起案件有关系。”
　　局长静默片刻，问：“你说你同事说她不善言辞，而从资料看她独居，全职写作，这说明她有作案动机？”
　　“她并不是不善言辞，”叶凛摇头，“其实她反应非常灵敏，只是一直在克己忍耐，从她的文字里你能感觉到，她内向却好强，对现实和社会有所诉求，又自闭，导致推演自己的想法后再行动。我现在只能确定她跟本案有一定的关系，这个关键人就是最后被救出的肖子佩。”
　　众人交头接耳，叶凛从主持台下来，走到刘更生身边坐下，喝了口茶。他表情淡淡的，好像引起激烈讨论跟他无关，刘更生拍拍他的肩，小声问：“昨晚给你导师打过电话了吧？”
　　叶凛笑了笑，凑近大队长耳边，“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小子。”刘更生瞥了一眼旁边，看没人注意到他们，又说，“美国佬怎么舍得把资料给你？”
　　“其实这场案子当时是我跟导师负责的，回国东西多没有全部带回来，他只是把我的东西拿给我而已。”
　　“行啊，刚才局长那么问你，十有八九让你参与调查了，A社那边我已经派别人了，只是你还得继续当‘卧底’了。”
　　叶凛明白，从这些人刚进会议室的表情看，一个个显然不轻松，上面压了不少压力，局长不也来了么。破案迫在眉睫，人才越多越好，他现在要做的只等局长发话了。
　　果然，屋内肃然一静。局长慢慢站起来走向主持台，目光掠过众人，淡淡道，“叶凛同志，发现关键的入手点交给你了，请你密切关注黎秋和她周围的一切，我会安排人员配合你的工作。”
　　会议结束，警察全都走了。叶凛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想起昨晚最后见到了黎秋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
　　“小游啊，休假如何啊？中午一起吃个饭啊……是啊，你说对了，我们合作真是‘太愉快’了，看我迫不及待想跟你请教还不诚意十足？哈哈，好啊，那我先去订饭店。”
　　黎秋躺在床上，看司马友所谓的陪她一起去雾化实际是请了个医生专门到她家来，司马友神情愉悦地从厨房探出头来，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却系着花边印动物头像的粉色围裙，黎秋翻翻白眼，揉揉一侧因张嘴而有些僵硬的肌肉。
　　司马友看黎秋不理他，好脾气的拎个炒锅跑过来，他身上混合一股油烟和鱼腥味，锅里鲜红的辣椒炸出艳丽的色泽，油噼里啪啦地蹦出火星。“小秋，辣椒泼上我们就能吃水煮鱼了。”
　　医生没好气地打断司马友的兴奋，她闪身挡住他的视线，妄图挡住呛人的味道。可是她不能阻止空气流动，黎秋闻到辣椒油味猛咳起来，咳得声嘶力竭，喉咙里好像被扔进一块滚烫的炭，她蜷成一团，眼泪扑簌簌的掉。
　　“雾化白做了，喂，听我说，深吸一口气忍住咳嗽。”医生抱住黎秋，回头指挥司马友，“你赶紧去买秋梨膏，把这些辣椒油都倒掉。”
　　等司马友出去了，黎秋转过身来，眼泪还在掉，脸上痛苦的表情却不见了。她示意医生关掉雾化器，捂住喉咙从床上起来，到桌上拿了个本和笔又坐了回来。
　　“怎么是你？”
　　医生，也是小组里的Alice，笑着对黎秋吐了吐舌头，“是我啊，我开私人诊所，没想到外出接诊是你，我也很意外。”
　　私密小组线下活动有个大家默认的规则。不交换真实姓名，不透露个人信息，包括年龄，工作，家庭住址，等等。他们互相只知网名，也用网名相称，比如黎秋是K。现已知X是肖子佩，在室内设计所工作，Alice是其真名，混血儿，拥有执业医师执照，开私人诊所。
　　怪不得她会配化学配方。黎秋想，司马友找她来是真巧合还是其他什么？
　　“没想到我的真名就是Alice吧？”Alice冲黎秋眨眨眼，把一杯润喉的淡蜂蜜水递给她，“K，那个帅哥是你男友？”她指的是司马友叫她“小秋”，还给她做饭请医生，显然关系不一样。
　　黎秋摇头，“他不是。还有Alice，明天你让别人来给我做雾化吧。”
　　“Why？”
　　“我昨天去医院了，见过X。”黎秋坦白道。她对于Alice此时出现隐隐不安，还有叶凛说他是警察这句话，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这句话好像按下了开关，打开了Alice的话匣子。她开始滔滔不绝，诸如询问和X“你们聊没聊？”还有问他情况“新闻说他最后被救出来的，现在如何？”更多的是得意“医院是不是到处哭爹喊娘的凄惨景象？想来真是大干了一场！”
　　黎秋想到了病房里那些相同的脸，悲伤、难过、痛苦、挣扎，抬起一侧嘴角笑了笑。“他们挺可怜，只是X，”她看向自己的脚，十个脚趾头粉嫩嫩的像花骨头，不时动一动，“X还在昏迷，希望他早日康复。”
　　“一定会的。”Alice有心安慰，把黎秋搂在怀里，一时无话。
　　咔——咔——
　　钥匙拧动门把，司马友买完秋梨膏回来了。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蕴含着力量，一双眼睛凛然犀利，看向黎秋的时候又温柔宠溺。他慢慢走过来，一步步，脚下是藏有利爪的丰厚肉垫，不着痕迹。
　　黎秋眼眸眯住，恢复面无表情，等待司马友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顶。
　　“喉咙还疼么？”
　　男人的手轻轻撩动少女的发丝，阳光下反射成浅棕色，像丝绦滑过手指每一寸皮肤，又漏下来，耷在头皮上安静又温驯。
　　中午的阳光已经够刺眼，她可不要留下当电灯泡。Alice悄悄起身离开，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送到了黎秋的邮箱。
　　一眼望到底的海岸边，帆船集结，海面静谧，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去。天是一览无余的蓝，躁动的分子离子都被安抚。
　　黎秋枕在司马友的腿上，秋梨膏是甜甜的带着微苦的中药味。她的嗓子像顽皮的猫咪，这会收起爪子小憩。
　　这时司马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瞥了瞥关上的房门，眼里愈发的温柔起来。他调整了坐姿，把黎秋抱到胸前，少女的长发披散了他整个手臂，他修长的手指哄劝着她再喝一口。
　　少女张开嫣红的唇，丝滑入口，她会好的，很快，他也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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