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故事

　　1.故事

　　我唱，我写，我藏，我找，

　　这绵延的故事还未了；

　　我爱，我恨，我哭，我笑，

　　人生一场大梦，叶落知多少？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头，如果不精彩，大概不会再有人看下去，而我的故事，却找不到开头。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连到一起的呢，是从他出生开始？还是从我出生开始？也许，从我们的父母相识时，故事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次见到申秋，是在一个深秋，所以我对他的名字印象特别深，那一年，我五岁，他和我同岁。
　　申秋的妈妈到了预产期住进了医院，申秋爸爸得去陪护，就把申秋放到了我家。
　　申秋的妈妈和我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们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被分在同一个班，直到高中毕业。原本两家就住隔壁，但是申秋的妈妈嫁给了一个新加坡人，从此两姐妹分开了多年。
　　但是我对申秋妈妈印象很深，她特别温柔，笑起来时有几分腼腆，我一直管她叫申妈，后来也顺理成章的管那个不太熟悉的新加坡叔叔叫申爸。
　　我上幼儿园的那一年，家附近这一片破破烂烂的院子终于被拆，然后我们住上了高楼，那个年代，楼房几乎都是六层的单元楼，像我家这种20层的塔楼还很稀奇，而且我们这里不再叫院子，而是“小区”。
　　小区里一共有四栋楼，周围建的是一圈二层小楼，那时候还没有别墅这个概念，不过谁都知道，那样的独门独户更要高级。
　　四栋高楼中央的空隙很大，种了很多不知道名字的树，成了一个小树林。
　　我们沉浸在这种高级楼房的优越感里时，申秋一家回来了，他们直接搬到了其中的一栋二层小楼。
　　我知道申家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小男孩，但是每晚我在楼下小树林和楼里的孩子一起玩的时候，都不曾见过他。
　　有一次下午放学，我一个人把皮筋绑在两个小树上跳皮筋时，见到了申爸，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椅子，走到我面前，用椅子腿在两根皮筋间跳来跳去，我被逗得哈哈大笑。
　　“申爸。”我叫他。
　　“我家里有一个小哥哥，你想不想和他一起玩？”他邀请我。
　　我坚定地摇头：“我妈妈说了，不能和别人走。”
　　“你管我叫爸爸，那我还是别人吗？”申爸也不生气，笑着问我。
　　我不会说了，但是原则很坚定，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就这样，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申秋。

　　申秋来我家那天特别畏缩，他揪着申爸的裤子，死活不撒手。我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发现申爸口中的这个“小哥哥”怎么像个小弟弟一样胆小。
　　申爸也不和他说话，伸手抓住了他正扯着爸爸衣服的手，直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他和我爸妈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和申秋说过话。
　　爸妈告诉我，申秋不会说话。
　　我看着他坐在小椅子上抽泣，心里就跟着难受起来，他是不是以为爸爸不要他，把他扔掉了呢？
　　我蹲在他的面前，拉起他的小手，告诉他申爸只是去医院陪妈妈，过几天就回来啦。
　　申秋就瞪着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无法明白我的意思。
　　爸妈说这是个有毛病的小孩，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说的话，所以申爸申妈才会再要一个孩子。
　　这话对当时年幼的我来说太过震撼了，如果一个小朋友有了病，爸爸妈妈就要再生一个小孩儿吗？
　　那段时间吓坏了我，每天都担心自己生病，同时还开始同情申秋，这个因为有“毛病”而被爸爸妈妈“抛弃”了的孩子。
　　所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每天我从幼儿园回来，他都坐在那个小椅子上等着我，然后拉着手带我去我的房间。他不能上幼儿园，每天都由我妈妈在家里看着，他会用我的积木做出许多道“菜”，有长条的，有圆饼的，还有小圆球的，每一份都精心搭配一番，然后仔细的放在圆盘中。
　　我放下书包就会端起那些“菜”，张大口“昂”的一声假装吃下去，这个时候，我们两个小孩就会呵呵的笑成一团。
　　申秋会笑，笑声很好听，就是那种普通的“呵呵”声，干净纯透。
　　我根本不觉得申秋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即使无法交流，我们在一起玩的依旧很快乐。我们常常到楼下的小树林去玩，无非就是追追跑跑，每次玩累了，都会靠在大树上休息，这时候，申秋就会突然摊开手心，变出一颗糖球，绿色的带有白色条纹，是小时候最流行的西瓜糖。
　　我看向他时，他坏笑着，我知道他是在笑我妈给我剪的西瓜头，于是开始追打他，我们就绕着树跑，他发出“呵呵”笑声，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等我跑累了或者因为怎么也找不到他而停下着恼时，他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把西瓜糖塞进我的口中。

　　申爸申妈三天后来到了我家，他们怀里抱着一个用大红布包着的婴儿，那是个小女孩，健不健康还不能确定。
　　申爸申妈领走了申秋，但是他一直回着头看我，眼睛里满是不舍。
　　晚上吃饭的时候申秋不在桌边，我变得没有心情，爸妈看我唉声叹气的样子闲聊起来。
　　我妈说：“我和申秋他妈上高中的时候就曾经约定过，如果我们两个有了小孩，就让他们结婚。”
　　我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然后用筷子敲了我妈的碗：“别说了，小叶都六岁了，她能听得懂。”
　　我妈不再说，只是和我一起叹气。
　　娃娃亲这件事，从我没出生时候就定下了，从申秋出生后就取消了，这一切，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和不同意，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事实就不存在了。我有点憋屈。
　　我开始习惯放学后去小楼里找申秋，几乎天天报到，因为要照顾妹妹，申爸申妈对他的关注和疼爱少了很多，但是申秋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我知道他喜欢我的出现，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能让他暂时忘了被忽视的烦恼。
　　我也知道他对我好，无论有多不起眼的玩具，都会拿来与我一起分享。我们会在他家客厅的地上玩弹球，会在小区的马路牙子上摔桃核，在我上学前的童年里只有申秋。

　　直到上了学，我才意识到申秋跟别人不一样。
　　我们被分在同一个班里，他的耳朵上多了一对助听器。起初我并不喜欢那样一对深黄色的塑料，申妈担心这对不结实的小东西丢了，还给它们钩了两只毛线小网，中间用一段绳子相连。
　　你这个真难看！
　　我总是扁着嘴指着他的耳朵，他只能无奈地摇头。
　　申秋是我们班学习最差的人，他坐在第一排，却什么也听不懂，就连老师说把课本翻到第几页，他都会偷看我翻书的页数。
　　申秋开始有了外号，因为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一副呆呆的样子毫无回应，又是班上的倒数第一，同学们开始管他叫傻子。
　　在学校里，由于担心被同学们排挤，我很少再和申秋一起玩，我和几个女生成了好朋友，只能远远的望着申秋孤单的背影，善解人意的申秋好像明白我的心思，在学校的时候很少会主动接近我，他愿意看着我和别的同学玩，我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时，申秋的眼睛里全是欣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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