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女司令

　　锦缡这些日子总是恹恹的，吃什么也吃不下，整日昏昏沉沉地犯瞌睡，更是出不了屋子一步。可儿正在凉水盆里拧了帕子往锦缡的额头上拭着，这当真是自打郎家举家搬迁到这蛟龙列岛上以来她最常做的事。
　　阮月华抱着玄儿进了屋，看见锦缡的样子顿时犯了难。她把玄儿放到地上，然后看着他自个蹭到锦缡跟前，一边往她怀里钻一边撇着嘴要哭。锦缡拿下额头上的帕子，由可儿扶着坐直了身子，朝阮月华唤一声婆婆，然后伸手捞起来玄儿，解了胸前的纽襻，给他喂着奶水。
　　玄儿吃上奶顿时就变了模样，锦缡低下头亲亲他的额角，天气热，孩子身上也都是汗，母子两个贴在一起，锦缡又要难受一阵子了。
　　阮月华看着她脸色不好，欲言又止的，又看着玄儿那般小，当真是两头为难。“我看着你之前一直都还好好的，虽是怯着暑气但也不至于这般病赖，还是得找大夫来瞧一瞧。要是实在不行，也得把玄儿的奶水给戒了，仔细他再吃下去，把你给吃干了！”
　　可儿没忍住笑：“玄儿刚刚周岁，这样小怎能离了奶水？况且夫人还不是嫌南洋鬼子的奶水不纯净，怕把玄儿喂成个小黑人？”
　　锦缡也笑：“不碍事的婆婆。郎北还说这几天安排一下，要去北边避一避暑气，我总是不愿意他陪着我折腾的。兴许过几天就好了。”
　　阮月华刚要接话，听见了汽车马达声，站在窗户旁边往下望着，当真是郎坤北领着朔儿去买了乳油蛋糕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郎湘、季嘉瑞两个。郎湘领着朔儿走在前头，郎坤北和嘉瑞两个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但看两个人聊得一板一眼，应当是生意上的事，或是这列岛上边的政务。
　　阮月华灵光一闪，回了身就问锦缡：“身上不爽利，会不会是又怀上了？”
　　锦缡的脸腾一下红个透，她垂着头给玄儿换一边奶吃，声如蚊讷：“不是的婆婆，这一次不是的……”
　　阮月华略怔忪，而后想起之前的事笑起来。朔儿一蹦一跳地上来。他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小西装，大头皮鞋憨头憨脑的，可爱又滑稽。领结也打得很是讲究，露出了雪白的衬衫领子，像个小大人一般。奈何他虽四周岁的年龄，身材却是极好的，再一看那天使般的脸蛋，帅气得让人不忍直视。
　　郎湘穿着一条刚刚及膝的欧根纱裙子，露出了雪白莹润的小腿。天气热，她亦是连尼龙丝袜都懒得穿了。郎湘也跟着上来，将珍珠编制的手袋往茶几上一放，看见阮月华笑得开心，就问她：“母亲因何这般高兴？”
　　阮月华直摇头：“当初我就同你说，玄儿这一胎准能怀上，后来我又说，看着阿缡的反应这一准是个小子，可不都按着我说的来了？阿缡还跟我犟嘴呢，就说是个女儿，弄得我都跟着信了，做了一堆的小绣花鞋、绣花帽子，连肚兜、小衣裳全都是按着女娃娃做的。结果到了生的那天可好，这孩子可真是把我们这些大人唬得够呛，合着又是个带把的！我与你父亲都高兴，你大哥也发电报回来祝贺，偏偏这做爹做娘的不高兴，但不是也一样心肝宝贝似的爱么？”
　　郎湘捂着嘴笑，锦缡脸上也挂着笑，唯独朔儿，看见妈妈给弟弟喂着奶水他顿时停了欢快的脚步。锦缡无奈地低叹，把玄儿的小身体往边上挪一挪，招手让朔儿过来。朔儿前一秒还颇委屈的神情下一秒就心花怒放地笑了，几步跑过去，也嘬起了妈妈的奶。玄儿见着哥哥过来更是使了劲地吮吸，锦缡疼得直吸气。然而玄儿是一点也不松懈的，小手牢牢地抓着这只奶不放，侧着脸直拿大眼睛瞪哥哥。朔儿比他有风度，一点也不理他，只专心地吃着奶水，眼不见心不烦。
　　锦缡自然知道玄儿是在闹脾气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知道吃醋。她伸手去蒙上玄儿的眼睛，柔声对他说：“玄儿又不乖了。”她这一说，郎玄反而更来了劲，还拿新长出来的小牙齿咬了锦缡一口。锦缡没忍住痛叫了一声。
　　朔儿万分不舍地抬起了头，手还捧着奶不愿意放，紧抿着嘴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锦缡看着朔儿这般可怜巴巴又懂事的模样，心都要融化了。她揉揉朔儿的脑勺：“没关系的，朔儿还没吃饱对不对？”
　　阮月华看着这兄弟两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才哪么大点呢，就知道妒怀了！”
　　正说话间，郎坤北也上了楼来。嘉瑞并没有一同上来。郎坤北耐力好，没有锦缡那般畏热，但是也难免的要难受，他扯两把领结，扭动脖子，又解了两颗衬衫纽子。锦缡远远瞧着他，眼神都直了。
　　朔儿见了爸爸就忙不迭地跑过去抱他的大腿。郎坤北往锦缡那边看一眼，虽是看不大清晰，但是也能看见是锦缡在给孩子喂奶呢。他再一低头，果然见着了朔儿失落的神情。他先叫过了母亲，而后安抚朔儿说：“朔儿是个好哥哥。”
　　朔儿点点头，还是不住地朝锦缡那边看。玄儿也吃饱了，见了爸爸就扑腾着要过来。锦缡示意郎坤北一下，然后把玄儿放在地上，两人交换了孩子，她还得继续给朔儿吃一些。郎坤北自是知晓她因没能给朔儿哺乳而一直心存愧疚，而如今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她也自是要一碗水端平了，对两个儿子更是爱不够的爱。
　　朔儿的食量自然要比玄儿大得多，但是他的主食是饭菜，也只是赶上玄儿吃奶的时候借光吃一些。
　　待他也吃够了，阮月华从郎坤北身上扯下黏着他不放的玄儿，小湘也牵了朔儿，回头跟他们夫妻两个说：“二哥和阿缡也快些下来吧，我和嘉瑞可是特地来给玄儿抓周的，真好奇他能抓个什么呢？”
　　看着两个孩子都被带下去了，锦缡可真是心有戚戚。她最怕这件事了，自打朔儿抓起了手枪和金钗之后，她一点都不想再给自己的次子抓周！
　　郎坤北终于是得了空，走过去掐掐她的脸，把她唤回了神：“不就是抓个周，看把你吓的。”
　　锦缡的身子依旧绵软无力，捶在郎坤北身上的那一拳自然也是像弹棉花一般。连嗔带气的说出这一番话，却是不自觉地带上了许多的醋味：“以前觉得朔儿脾气急，全都是随了你。但是他一点点成长着，你我也都看得出来，他也就是面貌上与你一般无二，性格上还是颇温润的，像个阳光快乐的小天使，也是个有担当的好哥哥。但是这个老二就不同了，这孩子打小就有一股子狠劲，活脱脱像一只小狼崽！才当真是你儿子呢！”
　　郎坤北绿了脸，在她身边坐下，又两手一提，把她抱进了怀里。锦缡一到了他的怀里更是觉得热，晕晕乎乎的，眼光迷蒙之间，竟有一种媚眼如丝的魅惑。像是一朵在骄阳烈日下摇晃凌乱的弱质兰花，更像是喷薄艳色魅力的罂粟，教人万分怜惜而又欲罢不能。他抿着唇看她，看了半晌，问：“还不舒服？”
　　锦缡笑出来，笑得有气无力，懒洋洋的。她也去掐他的脸：“不是生气了？你几时学会忍着不发作了？”
　　“谁说我要忍着了？不过是先留着，等到了晚上一并与你算账。”郎坤北噙着微笑淡淡地说。
　　锦缡笑得坏坏的：“那就看你争不争得过你儿子喽，你拿玄儿当朔儿一般好说话么？他每晚可都是霸着我不放的！”
　　可不就是这样么。原本玄儿是与朔儿在一个房间的，由可儿守着他们。朔儿倒是还好说，唯独这个玄儿，每日必是由锦缡抱着才肯入睡。而若是离了锦缡一会，他都会睡不安稳。有几次锦缡放下了玄儿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与郎坤北还没亲热够呢，就见着这个小鬼头揉着眼睛自己摸来了。
　　晚上玄儿再闹人也总归有睡觉的时候，而白日里就更难缠了。非得是阮月华连唬带骗地抱着他去捡海星摘椰果，才能把他抱走了离开锦缡一会。
　　有一回锦缡趁着玄儿被婆婆抱走了，乘车子去了一趟郎坤北的行政大楼，恰好赶上他没有会议要开，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公文。
　　郎坤北抬头瞧见了一身薄纱连衣裙的锦缡，露着两只明晃晃的藕臂，腿上的春光也是遮掩不住地流泻出来。他拧了眉，一言不发地只管看着她，连锦缡带来的果蔬沙拉也没有吃。亏他也拉得下来脸，平日里可是最贪恋她亲手做的吃食。
　　锦缡嘟着嘴巴央了他半晌，也不敢往他的脸上瞧一眼。她下意识地躲远一些，正要俯首认错，应承下来以后出门的时候会把自己捂得严实。尽管心里边是一百个不愿意，谁教这里的天气热得狠毒呢？
　　可是锦缡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他掀翻了扛着丢进了办公室里间的休憩室里。休憩室的床很大，不是单人的，却是双人的。
　　郎坤北的脸色依旧沉着，几把就揉烂了她的薄纱裙子，咬着她的鼻子，颇恶狠狠地道：“穿的少也有穿的少的好处，最起码脱起来方便。况且，我郎坤北的女人，谁敢多看一眼，都等着被挖了双目罢！”
　　锦缡笑得花枝乱颤，攀着他有力的臂膀，摩挲着他胸口的那一枚印记，印上一吻。“我锦缡的男人，可没少教人看了去。这里尽是金发碧眼的洋妞，整日间地扬言要征服这南洋列岛上的王。你说，我得去挖多少双眼睛？”
　　郎坤北忽然抱着她不动了。他的面上没有一丝松动，像是瞬间凝结了全身一般。锦缡一点点敛了笑，推他一把。
　　郎坤北看进她的眼睛，沉声问她：“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在偷情？”
　　他的面色凝重，语气也颇郑重，但是锦缡是万万没料到他问出口的竟然是这话。她连带着也凝了霜的脸终于绽放出笑容来，也算松了口气：“以前在闺阁之中，我就听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郎坤北也笑出来：“你何时做过闺阁小姐？终日张牙舞爪，十分可恨。”
　　那个时候的锦缡当真是教他又爱又恨。爱到深入骨髓，恨也恨到牙根痒痒。
　　锦缡回想着他说过的话，想着想着都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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