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剑影残心

　　21
　　众人寻了好一阵，才打开进入下面的机关。新出现的密道下十分黑暗，襄铃有些害怕地往百里屠苏身后躲了躲。
　　"只怕由此而入才算是真正的始皇陵内部。"百里屠苏道，"为防后世盗贼，墓葬中多有机括陷阱伤人，须得小心行进。"
　　"嗯，大家都小心些。"乐无异道，放出偃甲走在最前面开路。
　　地底的空气有些污浊，因为年代太久有一些瘴气盘踞，其中暗藏的机关也有不少，但都被乐无异一一拆解。乐无异一边拆那些机关一边惊叹连连，同时又为这么多精巧的机关居然在后世失传感到十分遗憾。
　　此前对偃术一直不屑一顾的方兰生总算是体会到偃师的长处所在，如果没有乐无异随行，这一路他们一定走得要艰难得多。
　　众人在密道中弯弯绕绕摸黑走了许久，百里屠苏忽然察觉到一个不属于众人的气息，拔剑喝问道："何物鬼鬼祟祟？！出来！"
　　一个黑影从密道拐角转出来。乐无异点亮偃甲灯，发现来人居然是一脸懒散的尹千觞。
　　"恩公？！"尹千觞见是百里屠苏一行十分欣喜，立刻跑过来握住百里屠苏的手，"恩公呐，我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
　　"臭酒鬼？"方兰生十分意外。
　　百里屠苏把手抽回去："……你怎会在此？"
　　"说来那个很话长~"尹千觞抓了抓头，"我在碧山树林里……嗯……完了，正要进自闲山庄去找你们，几个道士模样的人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说要找掌门复命，让其余的先去始皇陵。想也知道，恩公那么厉害，在山庄里肯定没啥事~我就偷偷跟着那些道士来了这儿--"
　　"这么说那个什么明月珠真在这儿。"乐无异道，"他们果然是要在这里重塑玉衡。"
　　"你又来此作甚？"百里屠苏继续问。此人不知深浅，他不敢掉以轻心。
　　"嘿嘿，恩公明白人，就是那个嘛~"
　　襄铃疑道："哪个？你不说怎么会明白？"
　　"那个啊……酒钱又全花光了，听说始皇陵宝贝多，我想跟进来随手摸上几件，不就发了？"尹千觞毫不隐瞒，"反正死人也用不上，不如好心接济一下我这穷人~"
　　"……"百里屠苏对这人的脸皮厚度已经不做他想了。
　　"这么远，你怎么跟来的呀？"风晴雪问，"而且我们在路上也没遇见你……"
　　"我……我跟着那几个道士转转转，不知从哪里进了这地方，后来跟丢了，不过也没关系，就当逛街，正好挑挑捡捡有啥东西可以揣着走~嘿嘿。"尹千觞笑道，"至于从碧山来这儿，哈，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
　　正说着，红玉从方才百里屠苏等人来的方向走过来。
　　"黑灯瞎火的，这儿怎么还这么热闹？"
　　"红玉姐！"风晴雪连忙迎过去。
　　"安陆那边怎么样？"乐无异问。
　　红玉叹了口气："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实在可怜……可曾见到青玉坛人？"
　　百里屠苏摇头："但重塑玉横确在此地，他们应是由其他入口进来。"
　　"玉……横？……孩子？什么事儿？"尹千觞问。
　　方兰生义愤填膺，将青玉坛道士掳走孩子做祭品的事说了一遍。
　　尹千觞听罢勃然大怒，直言就是不图摸点什么也要教训那群畜生一番，十分自然地跟在众人的队伍里。
　　因为乐无异无意中说出自己过去之事，众人十分好奇地想要跟红玉打听一二，只是碍于尹千觞这个外人在，加之一路上机关重重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便没有人问起。
　　墓道如同蛛网一样错综复杂，十分难走。百里屠苏以灵力为向导，和乐无异商量着向前，慢慢向陵墓最深处进发。
　　一路走来，所遇墓室全都恢弘大气，复道相连，道旁以兵俑为饰。途中有一操练台，下有兵俑执兵戈列阵，两侧兵马严阵以待，栩栩如生。因为惊扰到守卫墓室的兵马俑，众人在此处耽搁不少时间，尹千觞也第一次在诸人面前大显身手，两尺宽、一人高的巨剑被他舞得霸气横生，与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落拓样子实在不太相符。
　　及至一室，灯火辉煌，中有一台，上立一柱饰盘龙纹，高及室顶。
　　方兰生道："一路过来，眼都看花了……这哪是死人住的地方，简直穷极富丽，比活人住的还奢华多了！书上说'……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失，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可一点儿也没有骗人！"
　　"皇帝登基之后大都会有臣子提议选一处风水宝地修建陵墓，一直修到帝王下葬，所以皇帝的陵墓都很华丽。"乐无异道，"始皇帝的帝陵倾六国财力、人力修了三十年，死于修墓的工匠就有十万余人，可不华丽么。"
　　红玉笑道："猴儿如此叹服，莫不是想着此间事毕，要留下瞧个够？"
　　方兰生连忙摆手："没没没！一点活人气都没有，待久了还不疯掉？"
　　风晴雪问起人鱼膏，红玉连忙给她科普。百里屠苏认为此处与别处不同，开始查找机关。乐无异连忙过去帮忙。两人破解机关之后，一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甬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条甬道以白玉为阶，墙壁两旁置有昆仑玉雕刻的宫装丽人手捧夜明珠用以照明，墙壁画着上描绘始皇帝生平的壁画，众人皆知再往深处走应当就是始皇陵的正殿了，便马不停蹄地赶路。
　　从正殿里传来说话声，离出口越近，说话声就越清晰。众人听得一个粗豪霸气的声音说要立刻那些从安陆抓来的孩子的魂魄注入玉衡，百里屠苏忍不住高呼一声："住手！"
　　正殿比众人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要奢华，可是没有人有空去注意这些。正殿里满是青玉坛弟子，那些被捉来的孩子已经吓得不会哭了。玉衡正高悬在棺椁之上。欧阳少恭被光带缚住站在始皇帝的棺椁一旁，寂桐站在他身旁的台阶上；棺椁的另一旁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中年人。此人身着青玉坛道袍，一脸飞扬的络腮胡，正是青玉坛现任掌门雷严。
　　众人意外见到欧阳少恭，纷纷与他打招呼。欧阳少恭惊讶于众人竟会找到此处，眉宇间并不见得有多大喜色，反而似有几分忧虑。
　　雷严冷笑一声："丹芷长老，这就是你那些所谓'朋友'？几只跳梁小丑？"
　　"朋友便是朋友，并无他名。"欧阳少恭淡淡地道，"虽比不得掌门前呼后拥，倒也不必高处不胜寒，日日警醒辛苦得来的一切哪一天又将易主。"
　　雷严不悦道："少恭尽管逞口舌之利！"
　　百里屠苏怒斥："擅金丹之术却不思治病救人，所为伤天害理！罪不胜诛！"
　　雷严不屑道："一群鼠目寸光的俗夫！庸庸碌碌之蝼蚁，岂明鸿鹄之志！"
　　风晴雪气愤道："你们害人还能说得理直气壮？！"
　　"跟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乐无异道，"先打一顿再说。"
　　"哼。"雷严轻蔑地哼了一声，点了三个青玉坛弟子来对付众人。
　　那三名弟子服下丹药，顷刻间变为面目狰狞的怪物拦在众人面前，与翻云寨的妖化山贼有几分相似，力量却更加强大，众人皆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方兰生惊讶地问，"吃了药、吃了药怎么就变成怪物了？！"
　　"……样子好难看……"襄铃嘀咕。
　　"怪物？"雷严道，"凡人果然浅薄，拘泥于形貌！强大的力量有怎能为世俗皮囊所缚！少恭以玉横碎片之力炼成的灵丹'洗髓'！能葬身在这种力量下，你们这些蝼蚁应无怨言！"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众人连忙拿出武器与那三名青玉坛弟子战在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充斥满室，却谁都没占到上风。那三人妖化之后力量十分强横，打在他们身上的伤口也会飞快愈合，而其他人则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众人战得艰难，百余招后勉强压制住那三名妖化弟子。双方都没讨到好处，暂时各退一方。
　　"喵了个咪，皮还真厚。"乐无异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的偃甲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那三人的行动，却没有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
　　百里屠苏紧紧抿住嘴唇。仅仅是三个妖化弟子就令他们难以对付，若是雷严也加入，那么想要取胜就更加困难。可是安陆的孩童和欧阳少恭不得不救，玉衡也必须夺回来。
　　"……可恶！"方兰生一边喘气一边道，"少恭你炼的那什么药！还真是厉害啊啊啊！"
　　欧阳少恭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种时候可当不起小兰称赞。"
　　"掌门，这几个人不简单……"为首的那名妖化弟子小声对雷严道。
　　"垂死挣扎的蝼蚁令人不快！"雷严不悦道。
　　"哼，还、还不晓得到底是谁垂死挣扎！"方兰生叫道。
　　"鼠辈狂妄！"雷严冷笑，提着与尹千觞手中巨剑大小相当的重剑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既如此，成全尔等有有何难！！"
　　雷严说罢服下数枚丹药，又将手中丹药以章力挥至其他青玉坛弟子手中，那些弟子连忙吞服。很快的，十余名青玉坛弟子与雷严一同变为妖魔之身，不复人形。
　　方兰生大叫："哇！都，都变了？！"
　　红玉秀眉紧蹙："糟糕。"
　　雷严以手中巨剑指向众人，随着剑气扫来的威压使得众人生出一种不可战胜之感。
　　"便叫尔等领教吾手中巨剑之威！"雷严咆哮道。
　　"全力应战！"百里屠苏对其他人道，重新举起手中长剑。乐无异放出仅剩的战用偃甲。
　　这是百里屠苏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艰苦的战斗。众人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却还是没敌过众怪物的五招攻击。
　　"混账，怎么、怎么会这么难对付。"乐无异嘀咕。
　　方兰生以脸着地，全身都脱了力："……厉害……打、打不过……"
　　众妖化弟子纷纷对雷严表示拜服。
　　雷严得意道："鼠辈！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不自量力了吗？！可惜，如今醒悟却已太晚！今日尔等注定要成为吾剑下亡魂！"说罢又转向欧阳少恭，"丹芷长老，你这些所谓的'朋友'，令人失望！比想像中还弱！捏死几只蝼蚁，又有何快乐可言？！你何不奉劝他们速速滚走！也好苟全几条贱命！"
　　欧阳少恭冷冷地望着雷严，并不答话。
　　方兰生勉强支撑起身体："混账！不许你这么讲！我们……我们一定会救少恭……"
　　"救？凭那可笑的微末之力？"雷严冷笑道，"为少恭一人，葬送所有人性命，成全尔等所谓仁义，当真毫无悔憾？"雷严望向欧阳少恭，"丹芷长老，还不想发话吗？"
　　"屠苏，怎么办？"乐无异问，襄铃和风晴雪也望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不答，只注视着欧阳少恭的反应。
　　欧阳少恭极冷地看了雷严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的是一个死人，而后对众人道："百里少侠、小兰，莫要轻言放弃！"
　　乐无异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句话。
　　"……少恭……？"方兰生也惊讶至极。
　　"果然……少恭，你便是如此对待所谓朋友？"雷严有些惊讶，然而欧阳少恭却不再看他。
　　雷严愣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不错、不错！为了脱身竟做到这一步！丹芷长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丹芷长老！"
　　寂桐叹了口气："……少爷……这又是何苦？"
　　"屠苏……"乐无异望着百里屠苏，等他作出决定。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对视一会儿，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不见犹豫之色，拄着剑慢慢站起来："我相信先生。再战！！"
　　雷严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脸上出现了浓浓的嘲讽："少恭！我就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一战堪称惨烈。百里屠苏手中的长剑崩裂了，他便以焚寂继续作战；乐无异的偃甲全部炸裂，他便用无名牵制敌人。身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百里屠苏唯有不停挥剑，才能保持自己不会就此倒下。
　　乐无异一边抵御敌人的进攻一边分神留意他人状况，尤其是百里屠苏。接二连三的战斗大大消耗了百里屠苏的体力，这个如出鞘之剑一般的少年并不如自己那样懂得在战斗中保存体力，而青玉坛众妖的确难以对付。只是手中偃甲已经用完，若是众人不支战死在对方手里，乐无异至多只能救一个人。
　　正在乐无异万分焦急的时候，雷严等人突然纷纷咳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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