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途

　　数日后，几个骑着马匹的人向汴安城北的树林中而去。
　　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为首一人更是宝玉冠顶，金边滚袍，好不富贵。只是面容阴柔，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知道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
　　见过那日浩浩荡荡进入汴安城的队伍的人，都认出来这为首之人正是那靖康府的嚣张公子哥儿，宋明杰。
　　跟着他同行的人中，除了几个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他随行侍卫的男子，还有一个女子与宋明杰并排而行，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出城门的时候，城门外茶棚，一个身影扔下数枚铜钱，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人正是叶问。
　　这些日子来，他有意无意地往别院里多去了几回，倒再没见着那宋明杰。今日宋明杰会出城，也是他无意之间听照月闲谈起的。
　　当时照月说起这事来也是极为郁闷，宋明杰好端端的汴安城里不呆，不去青楼楚馆里寻欢作乐，却要去城北森林打猎，还腆着脸让王爷指她给这好色纨绔引路。
　　打猎自然不会像进城那日浩浩汤汤数百人相随了，不过在叶问心里，数百人也没有那日所见的实力未知的黑衣中年人来得危险。
　　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似乎见到过那宋公子身边有一个黑衣人，看起来诡异得很……”
　　“你说得可是楼仙师”照月眉头一皱，复又舒展开来，“那楼仙师，啊呀，虽说是会使法术的仙人，可是……跟那宋明杰却是一样的货色！真是败坏了仙家清誉！”
　　“楼仙师是很厉害了，不过这次狩猎楼仙师却是不会去的。你说也真是奇怪，明明收了宋明杰为徒，但是楼仙师却好像对宋明杰这个便宜徒弟不管不问，除了酒色上有些共通之处，却再也没有什么交往了。”照月就像倒豆子似地噼里啪啦地一通说，她十二岁便被卖进王府为婢，跟在才情极高的王妃身边，看的也是阳春白雪，何时见过像宋明杰和楼仙师这般放浪之徒。但是这些腌臜时她也不好向伺候的王妃说，平时可以吐露心思的小姐妹们也在京城的王府里待着，眼下见了叶问这么个愿意听她唠叨又和善体贴人儿的文气书生，当即把这些算不得多重要的事儿说了出来。
　　叶问当时只是含笑劝慰着她，当晚转身回去便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他远远地跟在宋明杰一行人身后，握紧小刀的右手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胸腔里的心脏也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手心里的汗实在太多，小刀已经滑溜地有些握不住，叶问皱着眉把小刀换了一只手，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紧抿着唇，小心地踩在地面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幸好宋明杰一行人只是慢悠悠让马匹向前走，并没有扬鞭挥马，飞驰而去，否则以叶问的脚力，跟上而不被发现，怕是很艰难。
　　他其实对此次行动并不看好，宋明杰身边有七八个侍卫，虽说不一定是武艺高强之辈，但绝对比自小便只知读书酿酒的叶问强太多。
　　他在寻找机会，林中树木高大，枝叶乱横，隐蔽之处不少，只要能找到一个可以暗暗接近宋明杰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哪怕，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并且比叶问想的还要顺利许多。
　　进入林中不过半里地，宋明杰一人就勒马停了下来，叶问也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远远地看宋明杰要干什么。
　　只见宋明杰嘴巴微动，说了些什么，那些侍卫打扮的人就四散开去，原地只留宋明杰和照月二人。
　　两人接着向前走去，但是叶问此次却没有跟上。
　　有两个被打发走的侍卫向着他这边走来，叶问无奈，只得转换了方向，一路躲避着在林间四处游走查看的侍卫。
　　那些侍卫也真是令人厌烦，好几次都朝着叶问藏身的地方走来，让他几度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摸半刻钟后，叶问已经看不见那些侍卫了。
　　宋明杰并未做遮掩，一路上被马蹄踩踏的痕迹清晰可见，叶问只仔细观察一番，就确定了二人所去的方向。
　　他走的很快，不多时就听到人声。
　　准确来说，是女子的尖叫声。
　　林中空地。
　　宋明杰捂着自己的右颊，眼底的怒火几欲喷出。他的右脸肿的老高，上面五条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贱人！”他从牙缝中逼出这句话来，“跟了本公子有什么不好本公子是仙家的弟子，想爬上本公子的床的女人多的是，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本公子”
　　宋明杰本就阴柔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怨毒之色，他狠狠地掐起照月的下巴，并不算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柔嫩的皮肤里去。
　　他天生爱好美人，以往就听闻云王妃的美名，早已神往不已，但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此番他得势，便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戚妙云的曼妙身躯大流口水，但他也知道，自己眼下还碰不得戚妙云。
　　这戚妙云身边的小婢女，也是他因为对着戚妙云只能看不能吃产生了怨念，又看这小婢女虽说生得并不像她的主子那般美丽不可方物，却也是清纯生涩别有一番趣味。心下便起了邪念，也知道云王府不可能应允了他这荒唐请求，便想强上，到时候就算云永乐再怎么生气，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为了今天这场快活，他特意把身边的侍卫都支使开，只留下七八人。
　　他想着，先不说他刻意放出声去仙家子弟身份，单是他这靖康府公子的身份，一个小婢女得他青眼也该欢天喜地好生伺候了。
　　要是伺候的好了，说不定还能赏她个小妾的身份。
　　但是先前的这些想法都被宋明杰抛在了脑后，他现在只想好好侮辱一番这个胆敢打他巴掌的女人！
　　“给脸不要脸，你看不上本公子，本公子今天偏要强了你！”宋明杰啪啪在照月脸上扇了两巴掌，顾不上照月在他身上的撕咬哭喊，径自扯开了照月的衣裙，隔着粉色的肚兜就玩弄起隐藏在其下的两个白兔来。
　　照月不过一个柔弱的小婢女，就算宋明杰再怎么好色成性亏损了身子，但他毕竟是个男人，眼看自己的肚兜就要被解下，照月心中屈辱无比。
　　她没有想到，她没有想到，这宋明杰竟然如此无耻猖狂，竟然不顾得她是云王妃贴身婢女的身份，也要来毁她清白。
　　就在照月闭上眼，以为今日要被这贼子糟蹋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身上的人闷哼一声，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体就撞在了自己身上。
　　既没有宋明杰的言语侮辱，更没有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照月睫毛微颤着，张开了双眼，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叶公子……”她下意识地就叫出了来人的身份。
　　叶问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滴到抬头仰望着他的照月脸上。
　　照月似乎被脸颊上突如其来的汗滴惊醒了似地，惊叫一声，推开了宋明杰倒下时埋在她胸脯上的头颅，又慌慌张张地合好了衣衫。
　　做完这一切，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面色一变，“叶公子快些离开！”
　　不等叶问出言询问，照月就快速地说了下去，“宋明杰那贼子有次无意说过，那楼仙师在他身上下了一道符咒，只要他有生命危险，楼仙师就能瞬间知晓。”
　　“那楼仙师此刻怕是正在往此敢来，叶公子快些离开才是！”
　　叶问听闻此言脸色也是大变，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宋明杰不假，但他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明明宋明杰自己如此废物，却还把侍卫打发走，孤身在外。这是宋明杰自寻死路，叶问不趁机杀他，简直没有理由！
　　叶问的脑袋里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现在走，在那楼仙师到来之前离开，就没有人知道他杀了靖康府的小公子，没有人知道他杀了宋明杰。
　　他还有大把的时光，他还可以做很多事，他为什么要为一个该死的宋明杰陪葬
　　他能逃，就要拼尽全力去逃！
　　但是眼下还有一人……
　　叶问将目光投向照月，言语中不乏担忧，“照月姑娘……你……”
　　他不愿意将照月一个人丢下，但他更不愿意带着照月一起走。
　　照月白着脸勉强笑道，“叶公子快快离开吧，我是云王府的人，就算是楼仙师也不会乱来……”
　　照月见叶问仍迟疑着脚步，便使尽推了推他。
　　“叶公子快些走吧，莫要再担心我……”
　　叶问不再迟疑，就要转身离去。
　　这回却是照月叫住了他。
　　叶问回眸，神色依旧清冷，不因刚刚杀了人有半分慌张或是因为即将来临的追捕而紧张。
　　照月看着这样一双清冷的眸子，忽然笑了，连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渐渐平息下去。
　　她觉得这人是真正地皎皎若天上明月。
　　“叶公子大恩大德，照月无以为报。此时因我而起，却害得叶公子要流离逃亡，唯有以此物相赠，才可让照月心中稍安。”照月看着叶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被她推过来的是一块青白色玉佩，玉体玲珑剔透，玉身弯弯似月牙。
　　叶问看着她，没有接过。
　　照月却固执地伸着手。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问额头上的汗滴越来越多，终于，他接过照月手上的玉佩，道一声谢后就很快离开了。
　　不同于他来时的小心翼翼步履轻缓，离开时叶问翻身上了宋明杰带来的马匹，鞭子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落下，因为吃痛，□□之马几乎立刻就窜了出去。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树林深处。
　　照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不语。
　　良久，她才动了。
　　砰——
　　随着一声巨响，照月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不停地从她额上涌出，但照月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地，嘴边甚至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幼年的时候，那年，她高烧不醒。
　　曾有一双手，温柔地抚过她滚烫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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