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途

　　叶问在这里愁眉苦脸，旁边七八个大汉看他焦急的模样，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小兄弟，你急也没用，这他娘的雨又不会停下来，还是坐下喝酒吧！”

　　“是啊是啊，一坛酒痛痛快快下肚，睡他个天昏地暗，一觉起来这雨也就停了。”

　　“倒是我心急了，多谢各位。”叶问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倒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留下来也不妨事，便笑了笑，对着诸位大汉微微点头。

　　只是这酒铺看来狭小的很，怕是房间不多，如若没有空余，倒是要在这酒桌上凑活一晚了。

　　先前见叶问喝酒时不凡的气度，几个大汉就对这小兄弟有些好奇，此时见他没有一般读书人的架子，心下也放松许多，竟邀了叶问与他们一同喝酒吃肉。

　　 喧闹的酒铺，热烈的美酒，大口吃肉的江湖大汉，以及空气中飘荡的若有若无的木头的清香味。

　　多么熟悉，多么陌生。

　　云国讲得是“士农工商”，士子是放在第一个讲的，可见其地位尊贵，可这也导致了一般读书人都有的傲气和高人一等的态度。

　　对于这些江湖大汉，士子们一贯白眼视之，甚至对于那些和江湖人有几分交往的士子都是颇为不屑。

　　叶问虽也是读书人，但他出身商人家庭，小时候读书得了空暇也会帮父亲收拾店中活计，而酒铺中最不缺的，便是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物。

　　往来多了，虽然不至于多么熟稔，但总归是了解了一些的。

　　今日，看到这荒野酒肆，喝酒吃肉的豪爽男人，竟生了几分追忆。

　　杯碗碰撞，酒液激荡。一圈酒下来，那些大汉都已经醉倒，硕大的脑袋靠在冷硬的木板上，口中鼾声如雷。

　　那娉婷少女倒是没有喝多少酒，看着几个醉倒的大汉，冷笑一声，但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央求着木易，请他让童子将那几个大汉搬到房间去。

　　木易略一点头，那木讷童子便是动了起来。

　　如果叶问现在注意那童子，而不是醉倒在美酒中，他就会发现，那才及他腰腹的童子竟然一手提着一个大汉，脚步却一点也没见慢地上楼去。

　　楼梯不堪其重，嘎吱嘎吱地想着，但是那童子却如履平地一般，神色自若。

　　再饮几口，酒坛已经见底，叶问摇了摇头，揣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
　　虽说家里经营酒肆，他也是酿酒的一把好手，但是叶问的酒量，委实算不得好。

　　半坛酒下肚去，他准犯晕，没商量。

　　“木店主……唔……” 叶问醉眼朦胧间，却眼尖地看到木易手中物事。

　　 “咦？你要雕出他面貌来？”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听那娉婷少女白日所说，木易似是从来不在木雕小人脸上动刀，此刻叶问见了那木雕脸上已经渐渐有了眉眼的轮廓，竟按耐不住内心好奇探过头去。

　　木易手下一顿，他看着手中木雕脸上渐渐显现出来的眉眼轮廓，眸色深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但是眼睛闭上又睁，却是不见了之前的阴沉，仿佛刚刚那一闪而过，只是一个错觉。木易手指微抖，把那截木雕纳在宽大的袖子中，不让叶问看见。

　　“我并不打算刻出面貌来。”木易淡淡道。
　　“是你看错了。”

　　半天叶问也没有动静传来。

　　木易转头，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竟然睡着了。

　　但是木易又有些头疼，先前店里的房间已经被白天的娉婷少女悉数定下，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房间——就如之前叶问所想的那样。

　　 最终，木易还是唤来了木讷童子，吩咐他将叶问扶上楼去。

　　倒是还有一间。

　　木易摩挲着手中木雕，有些粗砺的手指描绘着柔和的线条，仿佛要将每一根线条都刻入心间。

　　最终，都只变成了一声叹息。

　　“只可惜，时候未到啊。”

　　他再看木雕，目中已经再无波动，好像那只是一个死物一样。

　　也确实是死物。

　　他把那个饮酒人像的木雕放在柜台里，不再看一眼。

　　一阵微风吹过，柜台里的木雕轻轻颤抖，只勾勒出一个轮廓的面庞，消失不见 。

　　再晚些时候，僵硬童子收拾店中的时候，将柜台里的一摊木屑用簸箕盛走。

　　木易就看着，坐在旁边。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酒铺，神色凝重。

　　晚间清凉的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果真如父亲所言……”

　　“百年沧桑，十年蹉跎，是非成败，只在一念之间……”

　　“我不会败……”

　　“我不会败……”

　　叶问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甚至还有些毒辣。

　　他揉了揉自家脑袋，才稍稍缓解了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感觉。

　　这后劲，可真够大。

　　换了干净衣衫，叶问才打开房门，扶着楼梯下去。

　　年久失修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楼下酒客的目光。

　　今日天气好些，行人不少，酒客也多些，十几张桌子已俱是座无虚席。

　　坐在门口摇椅上的木易似乎手中永远拿着一个木雕，一把刻刀。

　　他低着头，手中刀影纷飞，直看得一旁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木讷童子就垂着手立在他身侧。

　　童子背对着叶问，叶问看不到他的正面。只看到童子身量并不高，又弓着身子，在身材颀长的青袍的木易身边更是显得无比矮小。童子长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在有人推开闭着的门时，又或者要酒要吃食时，才会僵硬着身子动起来——就像一个木偶一样。

　　叶问不禁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好笑。

　　“昨日多谢木店主了。”叶问走上前去道谢，醉酒后的事他不记得半分，但那娉婷少女和莽汉们都在楼上，想来是店主打理的。

　　“无碍……”木易竟止了手中的活计，抬头与叶问搭话。

　　“小哥是哪里人？”

　　“琅琊县，只是一个边陲小县，没甚么名气的。”叶问方一坐下，那木讷小童就给他取了一坛酒来。

　　叶问笑着拍了拍木讷小童的肩膀，只觉得硌手得紧，又捏了捏小童肩膀，说是瘦骨嶙峋也不为过。

　　“你这小童，倒是瘦了些，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恐怕不大好。”他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担心。

　　虽然木讷了些，但总归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小哥说的是，”木易起先是一愣，随后竟然嘴角一弯，笑了起来，幽深的眸子也泛着点点笑意，“你下次来，我包你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童。”

　　“下次？”叶问眸光闪动，他这一走，哪年哪月再回来，又何时经过此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况且，下次再来，酒铺在与不在，都是个未知数，不过他并不将心中所想说出，“若是有缘再见，在下可想和木店主请教一番酿酒的技巧呢！”

　　“请教谈不上，我这不过是粗鄙手法……”

　　“不过听公子这么说，是今日要走？”

　　“确实，”叶问轻轻点头，目光中露出几抹期许，“叶某对这大好山河，秀丽风光早就是向往不已，近些日子得了空闲，赏了美景，却是一刻都不想错过。”

　　“况且，我若是继续住下去，早晚都得因亏欠酒钱被店主扣下了。”叶问摇了摇头，不再把玩手中酒碗，而是将其中酒液一饮而下。

　　读书最是烧钱，一本典籍少说也要卖几钱银子，再加上文房四宝，饶是叶问这些年省吃俭用，加上父母遗下，身上也不过数十两罢了。

　　这两坛竹叶青，就能花去他几两银子。

　　越是美酒，价钱当然也越漂亮。

　　“小哥若是要喝，放开喝便是，酒钱不必放在心上，我这酒铺，小哥要别的没有，可是这酒，可是管饱。”木易放下木雕，喉中闷出了笑意。

　　“就冲着公子那句词，也是值了这酒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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