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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草坪
课已经上完了,我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心里依然砰砰直跳,还沉浸在刚才激动之中,萧岚在一旁等我。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准备呢。”萧岚说。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懒得多解释,收拾好东西,正要和萧岚一起离开。
“白露,等一等。”是姗姗的声音。
萧岚转头看了看姗姗,对我说:“你妹妹找你呢,那我先走了?”我点了点头,萧岚跟姗姗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了阶梯教室。
姗姗从楼梯上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下来,拉着我逆着人流往楼梯上走。我不知道她找我干什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往上挤。
“我把她带来吧,你可以说了。”姗姗停住了脚。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到轩朗靠墙站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四周有一些看热闹的同学,高坤坐在轩朗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也是一副八卦兴奋的嘴脸。
我转头就要走,被姗姗抓了回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要说什么?”我小声地问。
“问我干什么,你直接问他啊,他这个大活人就站在你面前。”姗姗指着轩朗。
“好了,人带到了,你们可以功成身退了。”轩朗似乎要替我解围。
“少来,我们走了,谁做证人,谁做法官?!你别想耍赖,该认错认错,该解释解释!”
轩朗被姗姗逗笑了,高坤也拍着手,叫了一声好。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意图,肯定和那张比基尼照片有关。
越是想躲开什么就越来什么,我觉得自己身上被贴上了一个大大的标签,上面写着“弃妇”,被游街示众,供众人观看。
“你有什么想问我吗?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轩朗难得的轻柔语气。
我紧紧咬着牙,感觉到四周看热闹的同学故意将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
“如果你是因为那张照片……”他见我不说话,又说了下去。
“不是!”我忽然开口了。此时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让自己变成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的白菜。是古娜那颗更好呢,还是我这颗更便宜呢?买菜的人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仔细比较着。
他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我可以走了吗?”我冷淡地问。
“开玩笑,你不是要问古娜那张露肉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吗?”姗姗忽然大声说,虽然我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怒火中烧。
“我根本不想知道!”我毫不思索地说,“我根本不在乎!”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愚蠢和卑微。
话说出口后,我感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生硬而尴尬的滞重。
“你说,”轩朗开口了,“你说你根本不在乎?”
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伤心和愤怒,于是我心疼了、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得回呢?
“我是说,无所谓。”本想让情绪缓和,却不想又说错话了。
轩朗冷笑了一声,说:“是吗?”他看着我的头顶上方,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之后,他大摇大摆地从我身边走了下去。
姗姗愣了一下,推了推我:“你疯了,快去追啊!”
我甩开她,把所以的怒气都转移到了她身上:“不用你管!”
姗姗诧异地看着我,也冷笑了一下,追着轩朗而去。
“你……”高坤似乎想说什么,但我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从同学们身边经过,走出了阶梯教室。
剩下的几节课我都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到了马俊峰的数学课,我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马俊峰似乎盯上了我,每节数学课都要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同学们都说,咱们班的学生里,马俊峰最喜欢的是你。”萧岚的这句话令我觉得很诧异,以我如此糟糕的数学成绩和从不主动巴结老师的性格凭什么让马俊峰喜欢?不过马俊峰对我的关注确实超过了班里任何一个学生,我相信,他只是想拉我一把,把我从亲人去世的痛苦深渊中拖出来。虽然,以我的数学成绩,早就已经被曾经的数学老师李旭红放弃了。
快到下学的时候,我收到了姗姗发来的短信,她说晚上想去吃日本拉面,请我和高坤一起来。我说不去了,她也没有再强求我,可能上午的不愉快还没有完全从她的脑子里消散。至于她请客,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最后都是高坤偷偷把钱付了,既不伤害姗姗的面子,也不让姗姗真的花钱。姗姗从来没有为这样体贴入微的细节感动过,因为肯为她花钱的人太多了,而她之前也一直不怎么在乎钱。现在,我们家其实上已经算穷了,但是姗姗阔小姐的架子还在,或者她明知家里境况的改变,反而更加不肯为钱而低头了。
刚刚响过铃声不久,此时正是放学的高峰期,我一个人躲在钢琴教室,练习了一个小时的《天鹅湖》。“对不起,请问你还要练多久?”一个陌生的女生忽然开口。我略微吃了一惊,因为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站了起来,把钢琴让给了她:“我这就要走了。”
“没关系,学姐,我只是问一下,如果你还要弹很久,我就下次再来。”她客气地说。
“你是大一的?”我问。
她点了点头。
“不练了,有些累了。”我甩甩手,笑着摆手让她坐下。
她坐下,也弹起了《天鹅湖》,指法娴熟、技术高超,完全超过了我,或者说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听了一会儿,等她停下来的时候,给她鼓了鼓掌。
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你弹得好,我是演天鹅,可是你心里的湖上住着一只天鹅,好像是一只伤心的天鹅。”
她的赞誉让我红了脸:“不,你很有天赋。”
“学姐,你是不是失恋了,怎么曲子这么被悲伤?”她吐了吐舌头。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先走了,把钥匙留给你吧。”她点了点头,拿过了钥匙。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闫东阳。高一五班。”她说。
我点了点头:“我把你的名字记下了。”说完,就在门口的登记簿上写下了此时的时间,交接钥匙的人的姓名和班级。
“走的时候把门锁好。”我嘱咐她,“哦,我叫白露。忘了告诉你。”
她又调皮地笑了:“我知道。”
“嗯?”我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就明白了,无奈地撇了撇嘴,她肯定是听说了我和轩朗谈恋爱,这才知道学校有我这样一个人的。
“不是,”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其实我是先知道你,然后才知道你和轩朗谈恋爱的。我一直不大关注学校里的事情,不过你我倒是知道。”
我更加诧异了:“你怎么知道我的?”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我听过你弹琴,打动了我。”
“什么时候?这学期开学以后我都没怎么弹过。”我有些惊讶。
“上学期。”她不假思索地说。
“上学期?”我怀疑地看着她,“上学期你应该还没考进来吧。你不是今年的高一新生吗?”
“哦,”她笑了,“说漏嘴了,嗯……对不起,我可以保密吗?”
“当然可以。”我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过,我真的没有你弹得好,不是谦虚,是事实。”我认真地说。
她摇了摇头:“你的感情充沛,就好像体内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情,就要冲出来,虽然你平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可是你的钢琴弹得根本没有章法。横冲直撞,放任自流。有时候又很温柔……”
“谢谢你,”我赶紧打断了她,“再说我就要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根本就是乱弹的。”我实话实说道。
“不管你自己怎么看,反正你是我认定的竞争对手。”她大大方方地说。
“竞争对手?”我不以为意地笑了,“我恐怕根本上不了台面,从来没有被老师选中参加过什么比赛,也没有多大野心。”
“没有野心?难道你不想参加比赛吗?不想成为钢琴家?”她好奇地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纯粹就是兴趣爱好。”
她愣了几秒:“我从来都没想过把弹钢琴只当作兴趣,从3岁开始练琴,没日没夜的,别人在玩的时候我都在练,几乎没有童年,挨了那么多打,付出了那么多,真的没办法像你一样完全不在意。”
我笑了笑:“我可没你那么专注,我还喜欢很多别的东西,不过,如果最后我们俩人中间有一个是钢琴家,我相信,一定是你。”
她笑了:“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好羡慕你自由弹琴的状态。”
“如果没有企图心,纯粹只是爱好的话,肯定会这样。不过,也只能这样了,没有娴熟的技巧,上不得台面。倒是你,要是突破自己,一定会很有前途的。”
和闫东阳闲谈了几句,我离开了钢琴教室,学校喧嚣的操场逐渐安静下来。我推着自行车,绕了一个大圈子,来到了那个废弃的草坪。我把车子停在树下,音乐教室里的钢琴曲流淌了过来,闫冬阳已经弹起了肖邦。我坐下听着,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涩。我不知不觉地看了看旁边,曾经,轩朗就坐在这个位置,而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不,有一个烟头。我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半截烟,认出了那个牌子,是他平时抽的,而且抽几口就扔掉也是他平时的习惯。我小心翼翼地将半截烟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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