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到底

　　意识回归的时候，陆峥弋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人类最初的居所——母亲的子宫。水流充满了整个空间，无论口腔还是鼻腔里都捕捉不到一点空气。身体被一些冷硬的外壁支撑着，沉在水面之下。
　　耳边能听到几声不真切的水滴落下声，脖颈处还残留着撕裂的痛感。但在依旧温热的水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浴缸边蔓延开一层艳丽的颜色，与边缘持平的水面下，刚刚割开了自己颈动脉的青年重新睁开了眼睛，在察觉情况不对后立刻突破水层的束缚，从浴缸中坐了起来。
　　水流因为他的动作向外溢出不少，白瓷地板上立刻染上一层不详的红色。口腔里一股子铁锈味，鼻子里直接能闻到浓郁的血腥。陆峥弋抹了一把脸，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再低头看看浴缸中的身体，他的眉间染上几分阴郁。
　　没有人喜欢从命案现场醒来，而且似乎他还是那个本该长眠的受害者。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忍不住在心中质问了一句。下一瞬，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被他的耳朵清晰捕捉。
　　【您好，我的主人。助手钟遣竭诚为您服务。】
　　钟遣……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是的，您赐予我的名字。】
　　这么一说……刚从命案现场醒来，思维还未回归正常运转速度的某人总算是想起了自己“醒来”前发生的事，以及那一份奇怪的问卷调查。
　　电脑黑屏，自己的意识丧失，再加上现在这个说自己是钟遣的怪家伙……陆峥弋捂住了脸，脑中回旋着不科学……不是吧……真可怕的弹幕。看多了各种脑洞的小说，他对于小说中的穿越模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般的熟悉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向往、渴望这种突然把人丢到另一个世界的行为。还把那份他当做娱乐去做的问卷调查变成了现实，让他总有种自己被人愚弄的感觉。
　　深吸一口依旧带着血腥的空气，吐出身体内积压的浊流。陆峥弋干脆往后一靠放松了身体，清冷的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着那个不知身处何处的助手冷冷开口。
　　“钟遣，为我说明情况，包括你是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这具身体是谁，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钟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清晰如耳语，只是语气平淡，缺少人类说话时该有的情感因素。
　　【遵命，我的主人。下面将对您的问题依次做出说明。
　　我是钟遣，根据您对助手的要求被创造出来，为您服务的人工智能。在陪伴主人的过程中，绝不背叛，绝不离弃，绝不伤害主人。若一旦行为有失，会立刻启动自毁程序，再由新的助手接替我的位置。
　　由于初始条件限制，目前只能以精神体形式存在，以主人现在的□□并不能直接观察到我的存在，但我一直在您身边。】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意留给陆峥弋一些接受和思考的时间。不得不说，这很亲切，也很人性化，让他对钟遣的满意度提升了那么一点……至于你说，哦，天呐，我穿越啦，有个满口主人的助手啊，我该怎么办啊……诸如此类的情绪，在陆峥弋睁眼看到一池血红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舍弃了。
　　事实既定，犹豫、苦恼、纠结又有何用，还不如赶快从这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助手处获得有用的信息，以免被□□周围的人当做神经病送去精神病院。
　　“继续。”
　　【主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人工智能的创造者，生命本源检测到您最近的怒气值一直处于平均水平以上，为缓解您积累的精神压力，排解怒气，本源为主人安排了一次可以平息愤怒的异空间之旅。
　　在这些为主人精心挑选的世界里，主人将借由一具满足条件的□□与世界产生联系。您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它，做任何想做的事，在不破坏空间法则的前提下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
　　“……怒气值高于平均水平，这真是我听过的最不靠谱的理由了。你们的本源对每个生气的人都这么亲切么，安排一场撒气之旅？”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峥弋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古怪，以至于让效率很高的钟遣沉默了，半天才出来一句。
　　【您是特别的。】
　　他无语了半晌，只能放过了这个问题。既然能用这种理由敷衍他，想来钟遣应该是不会深入回答了。让钟遣继续回答其他问题，等浴缸里的水彻底冷却之后，他揉了揉眉心，大概理清了思路。
　　不管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世界中做一些事来消除积攒的怒气值，至于生气的理由……还不就是那些小说里的情节么，被背叛，被利用，被出卖，被伤害，来自于亲近之人的伤害永远都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
　　所以，他只要按照自己所想的对那些加害者狠狠报复回去就行了？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这些世界是真实还是虚拟的？这些所谓的背景是确实存在的还是为了他发泄怒气而被编造出来的？以及，他使用的□□都是因为死亡才被使用的么？报复结束后该怎么处理？
　　仔细一想，还有很多其他问题。陆峥弋也不急，刚看了一下窗外，夜色还很深，钟遣也说现在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睡得很沉，不会有人来打扰，那便一个个问清楚吧。

　　夜尽，天明。
　　经过了一夜的交流，陆峥弋对这场所谓的撒气之旅有了更深的认识。
　　为他所用的身体都是因为一些原因身亡后才会引导他的灵魂入住，在事情结束后便会回归死亡。而这些世界都是真实的，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也是真实的。
　　想到昨晚在钟遣的引导下浏览过的原主记忆，陆峥弋恨不得把那几个关系人拉出来狠狠揍一顿。只是小说中虚构的情节都已经够让他火大了，没想到这狗血的现实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小说里，他最不能容忍的情节中有一个便是亲人的利用和出卖。这个世界里原主的经历还真是往他的逆鳞处踩了又踩。
　　原主名叫沈诚，是个和名字一样老实得近乎软弱，善良得优柔寡断的年轻人。父亲是个民营企业的老板，母亲在沈诚8岁的时候去世了，此后他父亲也没有续弦，一直和沈诚以及他的私人保镖三个人一起生活。
　　沈诚幼年丧母，父亲又和另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在懂事后了解了自己的家庭成分是多么不平常之后，他的性格便在父亲严苛的教育和外界的压力下一点点偏离了正轨。本来也不是很大的问题，即使性格懦弱，沈诚的能力也并不差，将来也能生活得不错。
　　可偏偏在酒吧里的一次偶遇，让另一个男人对他看上了眼。为了得到他，或者说为了让他屈服于自己，男人趁着沈诚父亲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时对他提出了条件。
　　让沈诚成为自己的情人三年，那么他便把沈长清一时筹集不到的款项当做个人投资补充上来。无用的儿子和自己苦心经营的公司，一经对比，沈长清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斜了过去。
　　然后便是他过来之前，沈长清要求沈诚为了公司和家庭做出牺牲，还劝他说只有三年，三年以后他便自由，父亲也会对他有所补偿。沈诚性格如此，自然反抗不了父亲，可是他也忍受不了来自亲人的这种赤裸裸的出卖。在答应了父亲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思考良久后趁着所有人休息时把自己的一身热血贡献给了浴缸。
　　与他先前平淡的人生相比，浴缸里的自杀恐怕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情了。但在陆峥弋看来，这不值得，也不聪明。只有活着，才能够去掌控生活，即使身处逆境，也应该考虑去对抗，而不是选择去死。
　　陆峥弋站在花了不少时间清理干净的浴室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浴缸发呆。钟遣的声音依旧平淡，把他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主人，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
　　整理了一下从衣柜里找出的领带，他走到了镜子前。镜中映出的青年西装革履，面容清俊却眼带寒意，整个人透了一股子冷劲，倒像是要去出席一场葬礼，而不是被父亲送到契约情人的身边。
　　他把略长的额发往后顺了顺，转头走了出去。
　　既然我来到了这里，那这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安息吧，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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