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楼

　　《教主的池鱼之殃》
　　佛语有云，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三千大千世界，每一处皆不停上演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前一回说到，教主原本所在这一方小世界中，众妖仙不堪其害，乃众志成城，每日烧香叩拜，终于使得教主机缘提前而至。
　　如今却不说那方世界中，众仙妖鬼怪如何击掌相贺，但说另一方世界中，东方不败前尘尽断，此时亦是逍遥得很。

　　因教主进入这一方世界时辰尚早，距离那肉身上原有魂魄离体，尚还需再等一时半刻，因而教主也不急，只优哉游哉坐在那小儿屋中房梁之上，一面观察下方众人言行，一面等待夺舍之机。
　　却说起来，东方不败前世虽贵为一教之主，奈何教中皆是一群江湖草莽，因而当年身边纵有几个紫衫侍者，亦不过是装扮得齐整些，人前装装门面罢了，若是论起奢华享受、规矩体面来，却还是比不得这等高门大户列侯之家。
　　因而细细观察一时之后，教主心中纵然对于提早入世一事仍旧尚有一丝耿耿于怀，然而见这满室沙罗锦绣，娇童美婢，便也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东方教主半生尔虞我诈，却是早已黑透了骨髓，因而对这肉身所处之高门大户满意之余，亦还有一事以为隐忧。
　　这肉身虽生在这高门大户，享尽荣华，然而美中不足，却是庶子出身。自古嫡庶难睦，教主疑心这肉身嫡母贾氏并非真心疼爱庶子，恐日后肉身修炼未满，年纪尚幼之时，还要分心提防遭人陷害，束手束脚，却是不大快活。
　　然而单凭今日之事来看，却也看不出这贾氏有何不轨之心，无论延医问药或是惩治下人，这贾氏行事上都挑不出半点错处，面上悲戚焦急亦不似作伪。
　　教主于是便也将疑心暂且放下，心道，“想必这妇人膝下无子，此时还对这肉身有几分看重。只是不知日后如何，今日之事虽是因这小儿顽皮所致，然而看那林海神色，恐怕即便有本座入世，救活那小儿肉身，其夫妻间亦不见得不生嫌隙。而妇人心最是叵测，本座接掌了那小儿身体，一时自保不能，总是还要小心为上。”
　　正心中说这话，却忽然教主觉得四周一寒，往下一望，原来是三个鬼差飘然而至，来拘那小儿身上仅余的两个残魂来了。
　　教主成竹在胸，倒也不急慌，及至见那小儿身上魂魄离体，方才现出身形飞身而至。此时两个拘魂未走的鬼判见状还想拦上一拦，然而只被教主回头看了一眼，便俱不敢动了，那都判官则更识趣，只将手中判官笔在生死簿上一勾，那册上“林明”二字便不见了……
　　教主知其意，因向那都判微一颔首，道了句“承情！”，便趁着那肉身上尚还有一丝悠悠馀气在胸之际，附身其上，全了夺舍之道。
　　可怜林海慈父，怀抱幼子，却还不知道其原身早已魂归地府，如今抱着的却是鸠占鹊巢来自异世的一方凶神。方才有一瞬，他只觉得怀中幼子一轻，还以为是幼子大限已至，正胸中剧痛，不想低头看时，却见幼子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亦平稳起来！一时间不由得惊喜异常，连忙向外高声叫道，“快！快请方才那老太医回来！”
　　屋内众人不明所以，一时又不能从林海脸上看出端倪，只得连忙纷纷围上来，想问个究竟。
　　然而林海此时岂能愿意理会旁人，见怀中幼子亦因众人嘈杂而面露不安之色，心中不由得更加怒火炽盛，只低喝一声，便将满屋姬妾全都赶了出去。
　　贾氏还待要问，只未等开口，便听林海说道，“你也出去罢。命人且将我房中暖阁收拾出来，明哥儿身边没有得用之人，今日便先将他搬过去，暂且与我同住几日吧。来日我得了空闲，再替他选几个得力的奴才。你今日也累乏了，便安心歇息几日，暂不用管这些琐事了。”
　　此时满屋寂静，除合眼装昏的教主之外，便只有林海夫妻二人。
　　因而此言一出，教主便听得身旁贾氏呼吸一滞，而后“碦啦”一声，亦不知道是贾氏心急之下碰碎了什么，然而未等贾氏分辩，便又有下人在门外禀报，说太医已经请回来了。
　　这里贾氏只得避让出去。
　　此时教主虽闭着眼，看不见二人神色，然却也知道必不会太好就是了。
　　——只今日之事却也怪不得林海心中起疑。
　　只因自先时那小儿落水，众人行事便有失章法，而后一步错，步步错，若非教主从头掐算，知晓一切皆是偶然，只寻常人看来，那必定是故意为之了。
　　便说那小儿落水之时。
　　若按寻常，见人落水，那自然应当是立时施救，而后便抬到温暖屋中回复体温。谁知，那小儿身边一众丫鬟婆子彼时怕担责罚，却是自作主张偷偷绕远路，回了小儿自己屋中。此一拐一绕，便比平时多出一倍路程，以至于那小儿被抱回屋中时，不但遍体湿透，且连外面罩着的斗篷都已经结了冰碴……
　　而偏那时屋中留守掌管炭火的小丫头贪睡，却是又不知何时弄灭了炭火，一行人回去，只见冷屋凉炕，莫说取暖，却是连口热茶也寻不到！
　　待到一群人蝎蝎螫螫地换下小儿衣物，又将炭火重新引燃，却已是晚三春，那小儿身上已经烧得如火炭一般，却是比地上的熏笼还要热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真正着了慌！方才连忙又使人去告知贾氏。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不说这小儿命里该绝，异世中得千八百个妖仙鬼怪日日跪拜着祈求他早日魂归地府腾出肉身，只怕换做寻常小儿，亦禁不住如此折腾。
　　及至后来贾氏使人为幼子延医问药，其中所发生之事便更是蹊跷。
　　却说起来，彼时贾氏听闻幼子落水受寒，倒是不曾有片刻耽搁，立时便着人去请了太医。
　　只偏巧这一日，平素惯来府里请脉的太医却是不在，家人只得从另一处医馆请来了大夫。
　　而那新来的大夫一路问得原委，以为不过是寻常小儿受寒之症，因而到得府中，只略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便提笔开了一纸小儿驱寒的药方来。
　　可叹那时贾氏亦是百密一疏，因她避在屏风后面，因此也不曾细看那医生用药，只道出不了错漏，便命人按方煎药去了。
　　然却不曾想，家人煎好药来，这一碗汤药下去，竟是引得庶子面如金纸，当场便吐出一口血来——反倒是不好了！
　　因而待林海得信，急急忙忙从朝中赶回来，看到的便是早上尚还活蹦乱跳的幼子，如今便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惨象……试问世间同为人父母者，见此情状，又岂能相信这一切不过阴差阳错，而无人背后指使、推波助澜？！
　　教主合眼躺在这便宜父亲的怀里，此时心中却只暗暗叫苦，心道，“方才贾氏反应如此激烈，想必其定是听出了林海话中之意。想她今日并未做何手脚，方才若是趁机说开了还好，怕只怕两人就此各自闷在心里，生出嫌隙，那自己作为“罪魁祸首”，日子便不好过了。”
　　正想到此处，忽听门帘一响，却是先前说那太医由人引着进来了。
　　这里林海连忙让至一旁，躬身说道，“下官失礼，却是劳累院判大人多走这一趟，只还烦请老院判再为犬子号号脉息，方才吃了您一副药下去，如今看起来却是有些起色了，只还不知以后如何，还请院判大人再费心一二，再开两道方子。”
　　原来是太医院院判，怨不得方才眼看这小儿已是濒死之际时，依然能镇定自若对症开方呢！
　　不过想来这老匹夫方才心中亦无甚把握，因而此时林海话音方落，教主便觉得右臂一凉，手腕便被几根死人骨头似的手指压住了……
　　却说起来，前世教主自宫之后，也曾暗中让那平一指探过脉象，然而“平一指”，搭脉看病亦是一指，却不是像这老院判一般老鹰抓小鸡儿似的按住不放；而教主亦是几十年间不曾如此被人仔细探查，因而此时闭着眼睛直念了三遍清心咒，方才忍住了一针戳死这老匹夫的念头。
　　而林海此时亦不敢妄言，因只屏息在一旁看着。
　　于是这太医掐着教主右腕，却是宁神细诊了足有半刻工夫，而后换过左手，亦复如是，又细思片刻，方才叹声说道，“奇哉怪哉啊！”
　　林海骇得忙问其故。
　　便听这老院判说道，“林大人莫急，如今观令公子脉象，确是已无大碍了。然而之前老朽已然说了，令公子生来经脉异于常人，老朽亦只在早年读过的一孤本医书中见过此例。方才情势危急，老朽见大人乃是明理之人，又爱子心切，这才斗胆开了一方，只说‘大人若是得用便用’，至于成与不成，老朽实言以告之，却是无半分把握。幸而令郎福泽深厚，今日方得化险为夷，否则老朽亦难辞其咎，无颜再见大人。”
　　林海闻言忙道不敢。
　　这老院判乃继续说道，“这药方一时却也不必换，只增减其中几味便可。滋补之物亦不可乱用，令公子脉象与常人迥异，却还需待老朽回去仔细斟酌一番，方可再行用药。”语毕，又提笔重写了一张药方交予林海。
　　林海接来看过，果然增减了其中几味，乃再三谢过，方才亲自送了这太医出去。
　　一时间，屋内鸦雀不闻，此时丫鬟婆子俱被林海赶至外间听候，教主这里正想趁机睁眼仔细打量一番，却忽听门外一小丫头轻声问道，“不知老爷回来如何处置萍姐姐几个，吴妈妈几个是不怕的，多少年的老人儿了，又是太太的陪房，只……”
　　一语未了，便听旁边一人低声斥道，“快作死罢！这些话也是能从你嘴里说的？被人听见了，外面跪着的先不怎样，倒先把你发卖出去了！”未知端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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