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楼

　　花样作死小能手
　　且说前一回，东方不败看够了黑木崖上的热闹，正待腾云而去，却听忽然身畔一人幽幽说道，“教主往哪里去？竟不带着我吗？”

　　东方不败一时未听出来人是谁，乃循声一看，却原来是脚下有一芥豆之光正缀着他的袍角说话……教主正不知此为何物，却听它已然自顾自问道，“教主既有这腾云驾雾的本事，为何不报你我二人杀身之仇？我看教主方才对付那些鬼差可是威风得很，莫不是教主心中有那任我行，不忍下手罢！”
　　这话从哪里来？！
　　不过教主倒是据此听出来者是谁了。
　　不正是方才一同身死的杨莲亭么？！
　　只是不知道这厮一直隐于何处。元神离体之初，教主只顾打发前来拘魂的鬼差，倒不曾真留意这厮魂魄何去何从。
　　而看他此时魂魄凝聚，不似全无修为之人一般三魂七魄尽散，教主因更疑心此人是从自己身上得了机缘。只是一时还不知道这机缘从何而来，教主乃心中暗道，“不知这厮如何修得这般模样，若是双修时为自己灵力滋养得了好处还尚且罢了，若是他暗度陈仓，趁自己不备时窥得修炼之法亦暗中修炼，恐怕本座少不得还要多造些杀孽，将此人魂魄打散才好！”
　　然而教主心中虽如是盘算，面上却是依然和颜悦色，对其笑道，“原来是莲弟啊，我且正要去找你呢，原来你却在此处藏着。”一面说，一面将杨莲亭那团魂魄拾起，擎在手中问道，“只是莲弟方才胡说八道的甚么？本座又何时心中有过任我行那厮？人鬼殊途，不过是奈何不得他罢了，何曾对他手软过？”
　　说来，东方不败此时不过是要拿话诓他说出如何有了这般修为，不想一语未了，便听手中魂魄高声叫道，“教主少拿这些好话蒙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本事么？只莫说他四人联手，便是再来十个八个，教主也全不放在眼里，否则老子也万不能将他四人放进门去！——哪曾想你竟对那厮有意，处处手下留情！只可惜了，教主一腔情意却是全投给了瞎子！你那姘头被你关了几年，可不像老子这样爱你，可怜你替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到头来却是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住。”
　　杨莲亭一面说一面骂，口齿伶俐，从十二年前任我行如何力排众议推举东方不败上位，到东方不败身死之后任我行如何不顾颜面当着亲生女儿面猥亵东方不败尸身，叫叫嚷嚷着只说东方不败与任我行之间首尾不清。
　　然而这些混话听在东方教主耳里，却是只觉得天雷滚滚！——他何时对任我行那奸贼有过倾慕之心？
　　教主如今可算是弄明白前面那些人如何能入得杨莲亭青眼了，原来胡说八道的祖宗在这里！
　　难怪这厮十几年都毫无长进，心思全没用在正路上！——他这里一心一意只想套问杨莲亭修为从何而来，而这厮倒好，生前死后却只记得“情爱”二字！
　　更可恨这厮竟然如此编排自己！且听听他都胡说些甚么？若是按他所言，他堂堂魔教之主竟是连“山下的上吊的小媳妇都不如了”！
　　——山下小媳妇化作厉鬼还能半夜害两条人命呢！
　　幸而杨莲亭入教之时，教主已经将任我行关在了西湖湖底，杨莲亭对其知之甚少，因而此时虽自觉有理有据，却也不过是仅凭今日之事罢了，言之泛泛，是以说了不过盏茶工夫便下了结论——“你莫再说甚么‘人鬼殊途’，你只舍不得他罢了！”
　　不过此时教主却是已然没有了再同他一辩高下的力气，只后悔方才不该妇人之仁，不曾在乍见之时便一掌拍死他！
　　因念着此人与己相伴十载，平时衣食服侍也算尽心尽力，今日又因他之故不得善终，因果相抵，方才想着若是他果然不懂修炼之法，便放他一马，助他投个好胎——不想如今却累得自己身死之后还要听这一番混话！
　　有心覆手灭了这孽障，然而想起山下那颅骨崩碎的尸骸，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况且这厮虽可恶，不过听其话里话外，却是半点不曾提及修炼之事，想必其修为亦不过是从自己这里受了些好处罢了，因而教主临了，也只将手上杨莲亭魂魄往地上一丢，便不去管他了。
　　杨莲亭这里却不知道自己须臾间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嘴里痛快够了，本以为东方不败会像以往一般出言安抚，未想面前之人一言不发，却是抬脚要走，不由得心中又后悔起来，恐自己所言皆是不实，冤枉了教主。
　　只一时又拉不下脸来，只好一上一下蹦着叫道，“停脚、停脚！急着赶去投胎吗？老子如今连个手脚都没有，可跟不上你！”
　　教主本不欲再搭理此人，只是此时看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又觉得有趣。
　　于是将神情一敛，重又变回那身死之前般媚态天成，勾唇笑道，“怎么，莲弟还要跟着我么？方才不是还埋怨本座识人不清，带累得你一同死于非命么！缘何还要跟着我这无能之人？如今本座身外之物尽去，可再没有重权高位与你了，一会儿指不定还要在那阎王殿里刀山上走几遭、油锅里过几遍，莲弟如今这身形简便，倒不如早早寻个地洞躲藏起来，也免得与我一同吃这些苦头。”
　　不想杨莲亭听了这话，却是并不理会他话中讥讽之意，反而一本正经回道，“老子可没你那本事，死后还能弄个全须全尾的好样子。”
　　“你也莫小瞧老子，老子可不像任我行那厮，一边生儿育女，一边还勾三搭四，老子这一辈子只你一个，凌迟之苦方才都陪你生受了，不过刀山上走几遭、油锅里过几遍，又有何受不得？——只要教主不弃，不说这刀山油锅，便是十八层地狱我杨莲亭也陪教主走得！只怕是教主有口无心，嘴上说着喜欢，只是心里一直嫌我不成器，如今正借着这遭要把我甩开才是实情。”
　　教主闻言不置可否，被人看破心思也不恼，见杨莲亭如此言之凿凿，逗弄之心却是不由得更甚，因笑道，“莲弟何必妄自菲薄呢？先前莲弟非说本座心仪那任我行，本座清者自清，也不同你分辩了，只为何又生‘嫌弃’一说？当知我这多年便只有莲弟一人而已，况且我二人素日恩爱，今日若非莲弟冤枉与我，本座来世本还要化作女子陪伴莲弟左右呢。”
　　然而东方不败这里如此“温柔小意”，杨莲亭那边却毫不领情，反而忽然灵光爆炽，恨声说道，“恩爱？！可笑事到如今，教主竟还要拿这话哄我，倒当真是看得起我杨莲亭！
　　“你人前人后只说爱我，便真当这世人都尽信了不成？我杨莲亭虽然愚钝，比不得教主文成武德，但你往那黑木崖下看看，我那碎颅腔里淌出来的也不是豆腐脑儿，腔子里那颗心也不是榆木疙瘩做的！
　　“你若真心爱我，为何多年来竟一次也不曾以真面目示我？教主口口声声欣羡女子——试问世上有哪个女子会把自己往丑里描画的？可笑那令狐冲面对着绝世佳人竟称‘老旦’，为个庸姿俗粉的任盈盈便连武林正道的名声都不顾了！想必若是这色胚见了教主真容，恐怕是连剑都要拿不稳！”
　　说到此处，这杨莲亭也不知是不是缺魂少魄疯魔了，竟真的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细听起来，却又悲戚无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东方不败见他如此，心中倒是稀奇起来，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摸，声音亦恢复平常，笑道，“你倒活得精乖，枉费我每日里花了那么多工夫往脸上糊了那些劳什子，还是被你瞧出来了。可你这人也怪道，便是我自己，每回描画完了也不忍再看那镜中人第二眼，你没事儿瞧那么细致干甚么？也不怕梦里魇着！”说着，教主自己也笑了起来。
　　然而杨莲亭却不曾料到他竟如此坦荡，不禁气得更三魂暴跳，向他骂道，“你便是把整张脸涂成抓鬼的钟馗，老子也吓不着，照样儿草得你哭爹喊娘！你总当老子是个傻子糊弄，可惜了，老子偏还多生了两个心眼儿！——纵是教主大人你谋略过人，有大智慧，你却不知你扮那女人有多不像！
　　“枉你每日描龙绣凤，披红挂绿，可劲儿糟蹋自己，但你既然不愿让我看见真容，何不索性连身上也抹上几斤细粉，把那粉红细嫩的屁＼眼儿也涂白了！或者干脆学那贞洁烈女，就别让老子上床！
　　“你去向那全天下的男人问问，若是哪个的婆娘通身长着白瓷儿似的细皮嫩肉，却偏一张脸每日定要刷得花红柳绿，不肯见人，你问他疑不疑？难道赶巧儿把那些疤瘌眼儿都长在脸上了不成？——便是傻子也不信！
　　“只是教主既然愿意让我杨莲亭当个傻子，那我也便当了，但只求教主看在今日我死心塌地与你一同成了死鬼的份儿上，给我一句真话！我也不问你与任我行是真情还是假意，只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杨莲亭的影儿，还是只随手抓了个傻子做幌子！”

　　也不知这杨莲亭把这些话在心中藏了多久，如今一朝说出来，竟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一时对着东方不败恭称教主，一时又比作自己婆娘，颠三倒四，言辞粗鄙，虽此时肉身不在，不见其神色，然而听声音却也是一副气狠了的样子。
　　如此足足骂了半个时辰，东方不败只不言不语。
　　他此时却是知道这杨莲亭为何追着他不放了，原来是真动了情！
　　这倒是让教主稍稍为难了起来，若当初杨莲亭只是为求高位，方才对他“投其所好”自荐枕席倒还好说，十年间教主对他予舍予求，也算公平交易，最后虽害得死于非命，然而日后助他投个好胎也就罢了……只是这情债却是最难还！
　　难不成要他投桃报李，也将真心倾付不成？恐怕便是他想，也早不不知道把这玩意儿丢到哪儿去了，又拿什么给人！
　　然而若要人前承认自己如此无情无义终究还是不太妥当，所以待杨莲亭骂得舒爽了，东方不败仍还是轻声劝道，“说来倒是本座负了莲弟，只不过这现如今咱们两个都已死了，轻飘飘两团精气神儿，这时却还计较这些做甚么？我虽不曾真心待你，但也没拘着你不是？况且还许了你十载富贵，也不算薄待了你。如今前尘已断，莲弟何必再与我这虚情假意之人纠缠？莫如放下心结，早早往生去吧，来世托个富贵人家，也好免了江湖上这些风风雨雨。”
　　只话音未落，便听杨莲亭高声叫道，“你休要再装出这副圣人模样来骗我！”
　　“你当老子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吗？——你只是要扔下我！平日里‘莲弟、莲弟’叫得亲香，唬得老子陪你唱了这几年的好戏，如今死了还要诓我！狗屁‘前尘已断’，打的黑店算盘！老子十五岁入教，十六岁服侍你，十八岁童子身就破在了你身上，和你缠磨了这些年，如今你几句话就抹平了？明白告诉你，活着是咱俩是夫妻，死了也不能断，将来过了奈何桥，老子也不喝孟婆儿汤！你做鬼，老子也不当人，六道轮回，你到哪里老子到哪里，即便来世托生个猪狗，老子也照样还把你按住草上三百回合！你休再生那些便宜心思！……”
　　此时杨莲亭还待继续胡言乱语，然一语未了，早被东方不败一道掌风扇了出去！。欲知杨莲亭下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