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新月

　　PART THREE

　　这是迪兰第一次进入林地王国王宫内部，王宫之中的恢宏壮观是他所不能想象的。

　　迪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赶忙用风帽遮住脑袋：“陛下……您有成熟的红浆果么？”

　　莱戈拉斯停下脚步看他：“你想做什么？”

　　“我得把头发染了。虽然我这个发色纯属意外，但不必要的麻烦就不用了对不对？”

　　“不需要。”莱戈拉斯打断他，并伸手揭开了他的帽子，“你的金发很漂亮，不需要遮掩它。”

　　迪兰反射性地抬起头，那一刻他看到他的国王蔚蓝的眸子里似乎汹涌着凝重的暗流。

　　“陛下，您回来了……没有打到猎物吗？”一个挺拔英俊的西尔凡精灵迎了上来，修长的身体裹在合身的绿衣中，迪兰认得那身装备配备，那是国王的亲卫。

　　“这不是有一个么？”莱戈拉斯把迪兰从身后推了出去，同时说道，“路易斯，你的护卫队里再加一个人。他叫迪兰，把他带去选武器，然后带去零号训练室。”

　　路易斯吃了一惊：“零号？”

　　“没错。”莱戈拉斯掠过他，微微侧头，“这个孩子，我要亲自教导。”

　　跟随着路易斯走进武器库的时候，迪兰惊呆了，比他刚进入王宫时还要震撼。精灵打造的神圣刀剑陈列在目力能见的任何一个角落，暗金色战凯整整齐齐直立两旁。巨大的空间里一片安静，却又似乎有千军万马，金铁戈鸣，好像千千万万骁勇善战的西尔凡英灵们在齐声呐喊。

　　“这里是林地王国的心脏。”路易斯骄傲地呼噜两声，“去吧，孩子。去挑选你的朋友，要慎重啊，它也许会跟随你一生呢！”

　　迪兰只身走在这样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四周光线昏暗，金属泛着微光。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旷野的风，带着草原之心的芬芳和猎物的腥气。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的河流，携带着一些如今的他无法理解的光影的碎片，袭击了他的精神。

　　仿佛被牵引，他向风的源头走去。

　　在那个尽头，有一扇花雕的门。迪兰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它，看到了两弯月光。

　　他伸出手去。

　　“迪兰！”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那个小家伙进去太久了。这里这么大，他该不是迷路了吧？我还是进去找找他吧。

　　之后过了很久，路易斯都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走啊走，走到了武器库的最里边。他越走越心惊，武器库的布局其实是某种演魔阵法，很少有谁能走进它真正的内部。当他看到迪兰把手伸向那两柄月刀的时候，他心都凉了半截。

　　那是两把纯白如月光的弯刀，在黑暗中散发着些微银光，好像夜里的两弯月亮。

　　路易斯疯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迪兰迪兰！”

　　迪兰终究停住了，惊醒了一般。

　　“碰不得碰不得！孩子，这里面任何武器你都可以挑选，除了这一对刀。”路易斯赶快把迪兰拉走，解释道，“这是先王，也就是莱戈拉斯陛下的父亲，瑟兰迪尔陛下的刀。除了陛下，谁都不能碰它们。”

　　迪兰被路易斯拉着，禁不住回头望去。那两把雪白的长刀交叉着依偎着，在黑暗中发着光，那么孤独，那么冰冷，迪兰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悲伤。

　　莱戈拉斯开完一下午的会议，还披着长袍就出现在了零号训练室门口。路易斯正候在那里，见到他便上来报告说迪兰选了双刀，不过……他走到了最里面，打开了月刀的隔门。

　　莱戈拉斯眉峰一挑：“好的，谢谢你。”

　　莱戈拉斯独自站在零号训练室门前。那是一扇暗金色的大门，上面的浮雕是伟大的伊露维塔将神力赐福给睿智的维拉。

　　他曾经在这里面度过了无数的时光，流过了记不清的汗水和血泪。他第一次在这里展开训练的时候还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孩子，无数次被掀翻在地，抬起头便看见父亲拿着刀挑着眉，眼神轻佻：“站起来，我瑟兰迪尔的儿子可不能这么弱。”

　　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严谨的父亲终于在一次训练后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目光柔软：“你做得很好，我的儿子。”

　　他看着眼前的门，一切似曾相识，仿佛梦幻。

　　曾经多少次他大汗淋漓地推开一扇门，他的父亲慵懒地斜倚在露台上等待他。夕阳的光芒在父亲身后浮动，将父亲的长发染得非常温柔。

　　又是哪次，他站在一扇门前，踯躅了一日一夜。推开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瞬之间轰然崩塌。

　　他活了三千年，看什么都像是在看回忆。

　　他伸手推开了门。

　　迪兰正规规矩矩地坐在露台边的藤椅上，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两只手老老实实地在膝盖上摆好。在听到门响的一瞬间，他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睛一片氤氲。夕阳在他身后招展，把他的金发晕染得像是河流一样温柔。

　　“陛下。”迪兰这么叫了一声，准备起身行礼，但被莱戈拉斯止住了。

　　莱戈拉斯一步步走近他，一步一步。

　　他走到迪兰面前，单膝跪地。这样一来，他便能和迪兰平视。

　　“我能够亲吻你么？迪兰？”

　　迪兰轻轻颤抖了一下，轻若蚊语：“您不需要询问我啊，陛下，您是王啊。”

　　于是莱戈拉斯挺起身，捧起迪兰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那个吻之虔诚，仿佛亲吻信仰。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林地王国的国王莱戈拉斯·绿叶想到了什么，他的双手都微微颤抖着，两行泪水淌下王的脸颊。夕阳抚弄着王的金发，远方的候鸟已经回归。巨绿森林的春天到了。

　　王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迪兰。”

　　“您一定很思念那个人，陛下。”

　　“是啊。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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